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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后,国公府的桂花次第开了。

陆晚晚和月绣带着丫鬟将桂花摇下来,洗净晒干,收纳好。

谢怀琛笑她:“花儿明年还会再开,你收它做什么?”

陆晚晚给他解释:“在允州之时,每年中秋,舅母都会带着我们收集桂花做桂花糕,今年中秋她在途中,不能采桂花,我集些,等她来了就可以给你做。”

她盼着舅母来。

八月底,这一年的桂花花期将过,舅母总算姗姗来迟。离京十八年的她,在两个嬷嬷的陪伴下,踏上了这片令她又爱又恨的土地。

陆晚晚和谢怀琛出城接她。

他们一早出发,上午便至城外十里?长亭。

陆晚晚翘首以盼,终于在看到马旗上大大的“岑”字时变得热泪盈眶。

马夫将马车赶至长亭,搬出小杌子?,请车上人下马。

陆晚晚跑过去,衣袍带风,披风的一角被风吹得微微掀起。

李雁容打起车帘,在老嬷嬷的搀扶下下车。

陆晚晚的目光甫一落到她脸上,眼眶便忍不住热了。她多年筹谋,又因舅父而忧思神伤,容颜不复年少时的美艳。

她乃徐州知州之女,生于书香门第,长于书香门第。生平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是那年岑岳凡下徐州经商,偶遇她乘车出游,马儿受惊乱窜,岑岳凡出手相救。车帘起伏间,两人目光交汇。

这因缘际会的一瞥,将两人的人生都改写。

李家世代为官,乃是累世公爵在身,她乃堂堂正正一官家小姐。岑岳凡因着那惊鸿一瞥,竟也敢登门求娶。

在戏文里?,这是个老套到掉牙的故事。

然,现实中,因了缘分?二字,故事越发曲折忐忑。

李雁容为嫁岑岳凡,几?与母家决裂。

所幸,丈夫疼爱,公公和顺,小姑良善。她本可安然无恙度过此生。

直到岑家东迁,举家搬往京城。她怀有身孕后,在京城水土不服,胎吐得厉害,岑岳凡心疼不已,便将她送回允州养胎,自己安顿好京城的生意再回允州陪她产子。他打算收完最后一笔账便回允州,但谁知,他们就那般天人永隔。

夫妻恩爱两载,终敌不过命运这只翻云覆雨手。

岑岳凡死后,徐州母家来接她回去,另为她寻了门亲事。

她不肯。

岑岳凡初丧,李家料定?李雁容年轻,未必会为他守寡,遂收受他人礼钱,要强带她回徐州。这回,她和母家彻底闹翻。

之后,她便遭到陆建章的暗算。

买通随行的小厮,在船遇到风浪的时候,将她推入河中。

她没死,孩子却没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到允州,却是有家不能回。

她聪慧,事到如今,小姑死得不明不白,丈夫惨死,自己也险些命丧虎口,她多少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待遇见陈嬷嬷带陆晚晚回允州,便彻底明了。

岑家的种种遭遇,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她本想进京同陆建章对峙,来个鱼死网破。但如今岑家的财产都落入他手中,大成战乱初定?,正是用钱用人的时候。自己做什么都是螳臂当车。

眼下既无法?将陆建章绳之以法,她便默默蛰伏在允州陆宅,陪在陆晚晚身边,养育岑家的血脉。

教她琴棋书画,教她算计人心,教她明辨是非。

她将她养得落落大方。

陆晚晚对从未见过面的外祖父和母亲舅父没有多大感情,她对他们的感情都来自舅母。舅母念他们念了十几?年,想必他们是极好的人。

舅母做梦都想为他们报仇,所以在她要入京的时候,陆晚晚提出由她回去。

她年轻,只有十七岁,又是陆家的嫡长女。

这是她最好的武装。

很少有人会怀疑一个十七岁未经人事的少女。

陆晚晚做到了,迟到一生,终究还是做到了,没有辜负舅母的期望。

陆晚晚望着记忆中熟悉的那张脸,鼻尖一酸,扑到她怀里?,又哭又笑。

李雁容笑容满面,伸臂将外甥女搂入怀中。

“舅母,你终于来了。”陆晚晚的眼泪落到她手背上,灼热难当。

李雁容抱着她片刻,定?神端详了下她。

大半年不见,陆晚晚面若芙蕖,面容鲜艳,比从前在允州时化开了几?分?。便知她在京城过得很好,心里?便满意了几?分?,她轻拍陆晚晚的背,附耳轻声说:“快别哭了,姑爷看着呢,当心他以为你在同我告状。”

陆晚晚破涕而笑,摇头擦泪:“夫君不会。”

身后,谢怀琛已经大步走上来,双手举起,恭恭敬敬深深一揖:“小婿怀琛见过舅母。”

李雁容甫一见谢怀琛,便觉得他的眉宇似曾相识,端详了他片刻。还是陆晚晚扯了扯她的衣襟,她这才回过神来。

自知失礼,她道:“琛儿眉目清朗,是个好儿郎。”

谢怀琛道:“多谢舅母赞誉。”

陆晚晚在信上并未详说谢家的家世,只说自己嫁了人。此时见他举止文雅,行为颇有几?分?风范,便知他出身极好。出身好,自身修养也极佳,陆晚晚选的这夫婿,她十分?满意。

“时辰不早,舅母请登车,府上已略备薄酒,为舅母接风洗尘。”谢怀琛淡淡一笑。

李雁容道了声谢,便再度登车。

陆晚晚许久不见她,娘儿俩有说不完的话,遂也上了她的那辆车。

谢怀琛则骑马相随,护在马车一侧。

隔了两世再见舅母,陆晚晚有说不完的话。

她喋喋不休将自己如何逼死陈柳霜,皇上如何处置陆建章,又如何封自己为公主,赐婚谢怀琛,一一告知李雁容。

李雁容则静静凝睇着陆晚晚,温柔地倾听她眉飞色舞地讲着。

说到谢怀琛的时候,她眉目总是笑着的。

李雁容从半掩的窗户望出去,谢怀琛骑在马背,手持缰绳,身形俊朗,侧颜丰神俊逸,是个偏偏佳公子。

她问:“姑爷待你好吗?”

陆晚晚害羞地笑了笑:“夫君……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说着,她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又改口道:“除了舅母之外。”

李雁容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轻叹道:“你过得好,舅母便放心了。”

陆晚晚笑着依偎在李雁容身上,巧笑嫣然:“舅母,这回来了你就在京城住下,皇上给我赐了公主府,往后你去住。”

李雁容不置可否,只笑道:“你这丫头,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你还要我这么大把年纪去帮你看?园子不成?”

她今年才三?十六,却已觉辗转几世。

陆晚晚扑在她怀中,软软地撒娇:“舅母一点也不老,不仅要帮我看?园子,往后还得帮我看?孩子,看?孙子?。”

李雁容轻轻抱着她,道:“舅母是无福之人,也不知能否等到那一天。”

陆晚晚听到她的话,心底一酸,这回见到舅母,她便觉得不对劲,舅母好似一直心事重重,却又不知因何而起。大仇得报,陈柳霜和陆建章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舅母……”陆晚晚迟疑着开口,话还未说出口,马车便停了。

“舅母,晚晚,到家了。”谢怀琛在身后说道。

陆晚晚扶着李雁容,比肩下车。

李雁容望了眼镇国公府的门匾,金光熠熠,庄严肃穆。

为了表示郑重,沈在歌已候在门口,甫见他们下车,便迎了上去,她笑问:“这位就是亲家舅母?”

李雁容端见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灵台忽的一片清明,她终于知道方才为何会觉得谢怀琛眉眼都熟悉。

她略略屈膝,回了一礼:“这位想必便是亲家母?晚晚年幼不懂事,烦你多加教导。”

李雁容不比沈在歌多年生活安宁,心上的折磨使红颜易老,是以她与十八年前的变化很大,沈在歌一时没将她认出。见她说话不疾不徐,很有几?分?规矩,倒不像小门小户中出来的,怪不得她将陆晚晚教导得如此聪慧懂事。

她对李雁容有了几?分?自然而然的好感,她道:“家中已略备薄酒,为亲家舅母接风洗尘,里?面请。”

李雁容也不扭捏,当即随她走了进去。

谢允川不在府上,就他们四人吃饭,席间安安静静,很快便吃完。

谢家不拿大,李雁容不自轻,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沈在歌又带着李雁容和陆晚晚夫妇在园子内逛了几?圈。

李雁容年幼时在母家,自幼习得诗书,练就一副好的仪容谈吐,说话时令人感到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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