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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豆腐?”有人捧着碗惊呼,“这茶里白白的东西竟是奶豆腐?用奶点的豆腐?”关于奶豆腐的做法,程春娘说不出所以然,只道:“就问好不好!好喝以后就来我这喝,只收两文钱就能喝到一大碗的奶豆腐茶,如何?”
“要两文钱啊?”
男人们突然觉得?嘴巴涩苦,这奶豆腐茶虽好喝,但未免有点贵,平常他们一顿朝食顶多也才一二文钱……
在码头做苦活的都是一些家境贫寒的人家,程春娘见大伙面面相觑不说话,顿时了然于心,轻笑道:“我这奶豆腐可不是便宜货,光从西北运过来的脚程盘缠就得要个几十两,我也不多赚你们的,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我退一步如何,还是两文钱一碗,不过另外再添一个菜饼或是馒头。”
“一碗滑溜溜的茶外加一个饼子就要两文钱?秀才娘怎么不去抢呢?”依旧有人不满意。
“贵是贵了些,可耐不住它好喝啊,我刚喝了一碗,现在浑身都暖和和的,总之有劲!”也有人不计较价钱。
“这价钱其实已经没话说了。若有人嫌贵,不买就是了,手?中有闲钱的倒是可以隔三差五的喝一碗。”
有识货的人悄咪咪道:“你们都见过西北的商人吧,啧啧啧,哪一个长得不彪悍?听说他们一日三顿除了吃肉就喝这玩意,光吃肉哪能不长肥,可你们看看西北人,浑身上下的肉鼓囊囊的有力,知道为什么吗?”
男人们摇头,说话的那人举起手?中的奶豆腐茶,得?瑟道:“就是因为这玩意!他们吃了肉后就喝这种茶水,不但暖身子还刮油。”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油水刮掉莫不是脑子有毛病?”有人嗤笑。
“我看你才是脑子进了水!”
混在男人堆里的宁狗儿他爹笑瞪过来,道:“油水也分好快,不信你看看城中李家老爷的儿子,鸡鸭鱼肉胡吃海塞,如今才十七八岁肚皮涨得?比临盆的妇人还要大,这样的油水给你,你要不要?”
那人忙摆手?,翻白眼道:“我要那样的油水作甚,胖成?那样我还咋扛麻袋?”
宁狗儿他爹舔舔唇边泛起的奶白圈,笑了笑:“其实这奶豆腐不光能祛坏油水,还是暖身子的佳品。”
说着抬眸看向站在锅边的程春娘:“秀才娘,你甭说两个铜板一碗,纵是三个铜板一碗我都喝!”
他宁家这大半年来是靠着春娘锅子铺的卤肉发了一笔财,如今程春娘推出的新品遭到旁人的质疑,他当然要站出帮着说几句好话。
早在程春娘煮奶茶时,其实铺子里的萧氏和苏氏还有赵谱等人就跟程春娘说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奶茶定价太贵没人愿意买账。
坐在铺子前的汉子们喝饱后鲜少有认同宁狗儿他爹的话,程出娘见状一点都不气馁,擦擦手进了铺子。
接下来几天,铺子门口煮茶的锅被收了起来,汉子们纷纷笑起来,言及程春娘是担心收不回?本才不继续煮。
其实程春娘还在煮,只不过那口锅搬到了书院门口。
眼下是十月初,虽气温还没降到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地步,但每天早上降在树梢和屋檐上的白霜无不在昭告一件事:要过冬了。
盛言楚爱惜手?,自从毛衣成了老百姓家里随处可见的东西后,他便央着他娘给他做了一副保暖的羊毛手?套,手?套上端缝了一根长长的绳子相联,不戴了直接挂在脖子上就行。
有了毛绒绒的针织手?套,盛言楚便将露指手?套的样子描述给他娘听,他娘不愧是手工达人,琢磨了一会?就将他脑海中想象的露指手?套做了出来。
不仅盛言楚爱惜手?,书院里的读书人谁会?将自己的一双手?视如草芥?
盛言楚揣着手?套进书院还没半天,立马有一群羡慕的书生围过来打听。
“这是我娘做的。”
吸取了金玉枝找上门的教训后,盛言楚不敢在大众面前卖弄,故而道:“…她前段时间不是去了郡城吗?跟那边绣娘学的,你们若也想要,可以让家人去铺子寻我娘。”
书生们感激不尽,有些人的手?一入冬就冻得惨不忍睹,若有针织手?套能护手,想必他们就不用再遭冻疮的罪。
很快,程春娘身边就聚了一堆学手套的妇人,程春娘倾心相授,教了针织又教露指,中途若有人累了倦了,程春娘就笑着让苏氏给妇人们倒一杯醒神的奶茶。
奶香四溢,勾得妇人们舔嘴抹舌满意至极,有人好奇的问程春娘给她们喝得?是什么好东西,程春娘不多言语,只道这奶茶能益思提神,男人们喝多了能强身健体,女人们的肌肤则吹弹可破。
“这般好?”捧着茶盏的几个妇人看向怀中奶茶的眼神逐渐变得?火热起来。
儿子在读书,必须喝这个,男人…腰不要好,也必须喝,至于自己,年老色衰更要喝!
打定主意后,妇人们便问起价钱。
程春娘回?忆着盛言楚的交代,说:“这个不单卖的,若想要,得?按一旬的日子来卖,谁家要得?多,订货的时间长就越便宜。”
妇人有点懵:“春娘,你这话怎么说?”
程春娘耐心的解释:“这奶茶我不打算在铺子里卖,你们若要,我让铺子里的人每日送上门,因有些麻烦,所以订货的人家至少一次得订十天半个月,且一天不能少于三盏子,不然我这买卖岂不亏本?”
“嗐,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不跟外头挑着担卖活珠子一样吗?你且说这一盏子要多少钱?”
“对呀,几个铜板一盏?”妇人们都很精,见程春娘铺垫这么久,想必这茶水的价钱不低!
“别跟医馆里的伤寒药一般贵就好。”有人开玩笑,“过个冬,光买御寒的药就差点让我将棺材本都掏了出来。”
妇人们开怀大笑,程春娘留意着她们眼里对奶茶的渴望,心里有底后才道:“两个铜板一盏子,三个铜板两盏子,可行?”
程春娘声音很柔,说完定定的看着围坐一圈的妇人,见妇人们有些低着头不言语,有些立马说要订一个月一家七口的量,还有一些人打哈哈说要回?去问问家里主事的男人。
程春娘笑而不语,拿起手?边的针线继续埋头做针织手?套,送走上一桌食客的萧氏悄悄的进来,给那些说要订奶茶的妇人又添了一杯,至于其他人,只能干巴巴的看着手?中的空碗。
与此同时,盛言楚在书院也开启了一波宣传活动。
身为读书人,他当然不会?像王婆子一样站在书院门口放肆的吆喝,而是发动程以贵和梁杭云等人每日学他带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去藏书馆。
秀才坊和童生居里边不准吃东西,但藏书馆没这要求,尤其是藏书馆的外馆,几乎人人都备着一壶醒神的苦茶,所以当盛言楚一行人拿着乳白焦香的奶茶进去后,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县学读书的大多是静绥本地人,家财虽不像夏修贤一般富贵,但每月拿到手花着玩的散银还是有的,有人耐不住奶茶的香味,便凑过来问能否告知他在哪买,价钱若太贵,他们买一盏子尝尝鲜即可,若便宜倒也可以学着盛言楚等人的样子每日都捧上一杯。
盛言楚扮成聋子没搭理书生们,而是旁边的梁杭云笑着解惑:“楚哥儿他娘熬制的,有甜口和咸口,你们若想要,下次休假让楚哥儿给你们捎带一些?”
书生们脸皮薄,哪里肯吃白食,摇头说不用,等休了假一个个如笼中刚抛出来的鸟一样往码头春娘锅子铺奔去。
见奶茶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盛言楚招来宁狗儿兄弟三人:“冬不吃猪下水,夏不吃馅。铺子里的卤下水我看接下来一两个月会?卖不上道,你们也甭大冷天的背着沉甸甸的担子满街跑,这样吧,去我娘那搬个火炉到书院对面,你们兄弟仨就站在那卖奶茶。”
宁狗儿正愁这个月的卤肉收益下降,听闻此言顿时欢喜不已。
很快静绥书院对面大树下就支起了一口烟雾缭绕的奶茶锅,程春娘调配了好几种口味,喜欢甜口的就掺一些甘蔗糖块,喜欢咸口的就放盐巴,除此之外,还备了很多炒至金黄的小米,混在奶茶里别有一番滋味。
奶茶锅移到书院大树下后,喝上瘾的书生们络绎不绝的前来,天气越来越冷,捧着一盏子热气腾腾的奶茶岂不妙哉?
就在奶豆腐快用光的时候,巴柳子又从西北寄了一趟过来,这回?巴柳子学聪明了,没有奢侈到花一百两,而是跟着商队走水路运了一车过来。
根据盛言楚信上的要求,牦牛和鹿,羊等肉运得?并不多,剩余全是冻成硬块似的奶豆腐。
上回?收到巴柳子送来的皮革,程春娘熬了几个大夜用皮革缝了几双皮靴,因盛言楚的个头这两年在猛涨,加之静绥今年冬季没下雪,所以程春娘留了几块牛皮在家,剩余的全部做成?靴子寄给了巴柳子。
巴柳子收到针脚细密的靴子后,感?动的差点落下男儿泪,不管不顾又往马车里塞了一箱子牛皮。
望着沉重的马车从大船上牵下来,程春娘乐滋滋的站在码头上,可当开箱看到一堆褐色牛皮,程春娘的脸一下黑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给他做了四双鞋子还不管够?”
程有福早在半个月前带着两个小儿子来静绥定居,此时正领着儿子们在码头上卸货,见妹子一惊一乍的使脸色,凑过来扒拉着牛皮看了眼,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春娘,你定是误会?他了,他将这好皮子送给你,原是想让你做给自个穿的,你倒好,只给楚哥儿留了点,剩下的又做好寄给了他,他一个男人能眼睁睁看你受冻?自然要重新送一回?。春娘,这些你好生收着,回?头给自己添置几双新鞋。”
原来闹了个大乌龙,程春娘登时羞红了脸,忙收好皮子往铺子跑。
“姑姑羞羞~”
程有福两个小儿子吉哥儿、祥哥儿站在码头不嫌事大的嬉笑呐喊,程春娘听得脸更红了,匆忙跑进门时和从里边出来的张郢撞了个满怀。
“大人恕罪…”
见差点撞到张郢,程春娘脸上的羞涩唰得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张郢揉揉被撞疼的胸口,正欲说话,这时背着书箱从书院休假归来的盛言楚忙疾奔过去。
“大人,您没事吧?”说话间,盛言楚背对着程春娘,越发颀长的身段将程春娘挡着严严实实。
张郢嘴角抽搐,他单知道程春娘不乐意跟他好,没想到盛言楚这个做儿子的也防着他。
瞥了眼掉落在地的西北皮子,再联想到最近一个月城中盛行的奶茶……张郢沉吟片刻,道:“本官过两日就要辞去静绥县令一职回?京,此番过来原是想跟你…咳,跟你告个别。”
年初的时候,张郢和盛言楚为了静绥百姓御寒的事曾一度相处的跟好兄弟似的,盛言楚能搭上卫敬还是张郢牵得线,可惜,两人的关系最终败在了程春娘身上。
“大人何时走?”盛言楚手?往身后摆摆,示意他娘赶紧走。
程春娘抿紧唇捡起散在地上的包袱,又对着张郢拜了拜后低头钻进了后院。
张郢怔了好大一会?儿,才道:“过了下元节再走。”
十月十五水官解厄在民间俗称为下元节,这一天除了要享祭祖先,禁止宰杀人和牲畜,一般朝廷会在下元节当天大赦一批囚牢。
同时,吏部的升调罢黜的折子也会?在这一天下发各地,张郢想必早已得?了上京做官的消息,所以才选择在下元节后离开静绥县。
盛言楚能猜到张郢一身便服独立来铺子的原因,但恕他不能答应让张郢靠近他娘,毕竟张郢回京城就要成?亲,为了他娘,也为了那个未蒙面的张夫人,他觉得?有必要让张郢看清现状——张郢和他娘以后不可能再有瓜葛。
张郢何尝不明白,就是因为太明白才克制不住来这的冲动。
盛言楚半分机会都不给张郢留,倒了两杯清茶,举杯正色道:“此去京城,学生祝大人前程似锦,再祝大人和张夫人百年琴瑟佳偶天成?。”说完仰头喝完。
张郢神色复杂,端着杯子顿了顿,什么话也没说,一口饮尽。
两人缓步走在街上,谁也没再开口,到了衙门口,张郢忽转过身:“盛言楚…”
“嗯?”盛言楚抬眸望向台阶上的张郢。
就在盛言楚脚都快站麻的时候,张郢淡然一笑:“你娘值得更好的…咱们京城见。”
说完,张郢又恢复了两人初见时那种骄矜的贵公子模样,昂首挺胸进了衙门。
盛言楚眼里拂过一丝笑容,轻声呢喃:“京城见。”
回?到铺子后,盛言楚将张郢即将要回?京的消息跟程春娘说了一嘴,程春娘叹了口气:“大人是天上翱翔的老鹰,和咱们这个小鸡小鸭的老百姓不同,总归是要回?去的。”
盛言楚还是头一回?听他娘说这样深奥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悠悠道:“娘,这老鹰飞走是迟早的事,但这西北的狼说回?来就回?来您可挡不住。”
“西北的……狼?”程春娘懵了下,好半晌才回?过神,“你是说你巴叔要回?来了?”
不是才运了奶豆腐吗,咋人也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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