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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全赦天大封印,需于三处关键点同时启动阵法,凝聚封云山地底灵气。吾将前往赴鬼族狼主之战约。苍,总坛由你代守,一切人员调配,务必果断。”
道境玄宗,大半壁天空被魔火染红,绷紧到极致的冷凝气氛,因宗主一席话起了波澜。
“宗主,且让苍代赴狼主战约,赦天封印功在一举,总坛尚需宗主坐镇。”
六弦之首闻言,立即主动请战,老宗主却是异常坚持,道:“补剑缺手中,握有更加重要的筹码,这牵涉到隐藏于魔界内部最恐怖的力量。为防封印之局遭遇变数,吾必须亲自前往。”
“宗主……”奇首金鎏影欲再劝谏,宗主喝止道:“吾意已决,不必多言,尔等亦有要务在身。赭杉,你随吾一同前往。”
金鎏影顿时一窒,闭口不言。
“万圣岩人马会在火焰魔城之外拖战魔君,待练云人一掌功成,便是启动封印之时。金鎏影,你驻守奇峰,务要保封云山地气无失。墨尘音、紫荆衣,第三封印点最后启动,吾料想魔界已有所察觉,必会设法干扰。历经多年血战消耗,各部长老精英死伤殆尽,可堪大用的兵力严重不足,玄宗无法为你们提供更多奥援,你们要撑到天时降临之机。”
“是。”
连口称是,多年战乱下训练有素的玄宗弟子立刻展开行动,独留下苍与赭杉军在宗主身边听候吩咐。
紫荆衣漫不经心晃出真武殿,看着前方金鎏影金灿灿的脑袋,嘴角勾起嘲讽的角度。
漫天红云映照下的封云山处处透着倾颓气息,绵绵无尽的通天石阶上仅有数名道子匆忙而行。
很多人不在了,还有很多人准备赴死,但他觉得这一切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大概是从几时开始变得麻木,记不分明,除魔卫道的激越早已冷却,他不再有兴趣参与战术讨论,也不再费尽心思研究战局,任务之外的更多时候是冷眼旁观。
魔祸威胁之下,所有人都在忙碌,紫荆衣却早早停住了步子。
紫荆衣并非胆小怕死之人。六弦四奇,皆是在残酷大战中成长起来的一辈精英,若畏死惜命,则难成今日威名。
这场漫长的道魔之争,不知会将众人导向何方,但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想走下去。
金鎏影一派严肃,墨尘音面色冷凝,似乎皆是决战之前正常的反应,可惜他们所想之事,已非同一个方向。
紫荆衣对此视若无睹。
甚至于,当发现伏婴师用于联络的式神出现在金鎏影道舍之内时,面对金鎏影被揭穿之后隐而欲发的杀气,他也仅是淡淡一笑。
“好友,你都看到了。打算如何呢?”
“金鎏影,吾没兴致探究你的计划,但吾也无必要向你说明吾之打算。自便吧。”
“好友……”
“请。”
那之后便是两日未见。
两日,可以发生很多事。
宗主与补剑缺一战堪堪平手,不幸身亡,赭杉军下落不明,墨尘音无比焦虑,紫荆衣满不在意地挥手道:“剩下半日,足够你探查他的下落。”
“那就有劳好友暂时支撑封印点。”
墨尘音不疑有他,匆匆而去。
紫荆衣解下陪伴他多年的佩剑,一步步离开第三封印点。
在他身后,奇峰黑气冲天,封云山地气遭到破坏,三角封印缺其一,原本笼罩着火焰魔城的道佛双圣气,逐渐反噬。
然而片刻之后,玄宗总坛光芒耀目,重新撑起三角封印。
天崩地裂。
这是以总坛代替第三封印点?宗主已死,坐镇总坛的是……苍。
能做出这种决策,这就是宗主选择苍而非金鎏影的缘故。
紫荆衣站在远处,看着宏伟的封云山脉与异度魔界被血色漩涡席卷淹没,一言不发。
生于斯、长于斯,曾经以为——会埋骨于此。
最后竟是亲手斩断。
一瞬间,有种无根浮萍之感。
浓烈烟尘中,金鎏影步步走近,平静的面色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晦暗。
“想不到竟在此处再遇好友。”
“好说了。”
“好友欲往哪里去?”
“穿过黑暗道,便是苦境。”
“苦境吗?听闻乃是纷扰不断之地。”
“相较邪灵横行的灭境,已是太平很多。”
“不妨结伴同行。”
“走吧。”
……
不问对方背离的原因,不谈身后崩毁的故土。
从那一刻起,金鎏影与紫荆衣之间,已经埋下分歧的种子。
漫长的岁月,漫长的潜修。
过往旧事逐渐模糊,封云山崩毁之象,却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清晰。
黑白双仪之印,金色圣莲之光,熊熊燃烧似要吞噬一切的血色红云,漆黑无边的异度空间……
“啊……”一声低吟,好像经历一场漫长的时光穿梭,再睁眼,重返人间。
“桥主?!”
“……太慈心?”
“桥主,你终于恢复意识,太好了!”太慈心长长舒了一口气。
缓慢眨眼收敛精神,尹秋君困难地转动脖子观察四周环境:“这是何处?吾昏睡多久?”
“桥主昏迷已有数日……此乃一处村落,非常安全。”
“呃……你怎会在此?”蹭了蹭试图起身,奈何身体虚弱,最终在太慈心帮助下靠着软枕才勉强支起半个身子。
“是风姑娘将我带来此地。”
尹秋君微怔,破碎的记忆在脑中连贯:“……风千雪?”
“正是。桥主,究竟发生何事,你怎会伤成这般?我问过风姑娘,她始终不肯告知。”
“此事今后再谈吧。她人呢?”
“她有要事外出,稍后便回。”
“嗯……”身体虽还很虚,思路却终于恢复活络,低头看了看几乎不能活动的肩部,问:“最近武林局势可有变化?”
“此地偏僻,消息不算灵通,但魔界攻打万圣岩之事已经传开。”
“魔界?嗯……将你知晓的情况告知吾。”
“是。”
大战之后一片狼藉的万圣岩,魔火虽已扑灭,惨死的众位僧侣亦已收埋,但现场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善法天子面沉如水,不断下令调度,进行善后工作。
“即导师。”
无垢尊者脚步有些虚浮。
“无垢,现今情况如何?”
“幸得云路天关外围阵法阻拦拖延,摩珂戒者及时出面组织抵抗,虽有部分镇殿罗汉牺牲,大日殿与执戒殿尚保有元气。”
“嗯……摩珂戒者伤势无恙乎?”
“经过休息,已无大碍。魔界此战来得突然,且看似另有隐情,摩珂戒者希望立刻与即导师商谈。另外,玄宗之人在外请见。”
“玄宗吗?请他们入内吧。”
“是。”
始终微蹙眉头的善法天子这才转身看向灰衣女子:“此回有劳你通报援救,否则万圣岩危矣。”
“若非有人及时告知,我也无法预料魔界会在此时突然发难。”冷无霜心中暗自庆幸,要不是墨渊水莲日夜蹲守火焰魔城发现有调兵迹象,万圣岩真要被无情血洗。
“就你目前所掌握的信息,魔界此举,是否与魔龙有关?”
“我不能完全确定。但以异度女后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如此急进,或许魔界真正发生剧变,紧迫得让她不得不采取行动。”
“嗯……”
“天子,久见了。”
一袭紫袍,眸光迷蒙,竟是六弦之首亲自来到。
翠山行与赤云染随行其后,看见默立一旁的风千雪,纷纷露出怔然疑惑神色,不过碍于凝重的气氛,未贸然开口询问。
“弦首来得如此之快,应有要事。”
“吾便直言主题。魔界此回动如雷霆,必有紧迫目标,此目标很可能针对万圣岩。一举不成,也许还会有后续动作,不可不防。”
“有劳弦首挂怀。只是魔界固然有所图谋,然其所谋者,至今理不清头绪。”
“根据观想未来的结果,魔界内部发生剧变。吾所能联想者,嗯……”苍转头淡淡看着冷无霜:“无霜,关于魔龙异状,你比我们清楚,可有想法?”
“我只知道魔城内部震荡不休,地气严重失衡。造成这种状况的物品乃是阴阳骨,至于如何平息,我也不得而知。”
“阴阳骨?”善法天子若有所思:“阴阳骨乃当年佛剑分说被邪兵卫入体之时,舍利子散落,在母猿体内孕化而生。嗯……”
冷无霜想了想,道:“阴阳骨确实被人动了手脚,但我想,能骗得过九祸魔君,应该不会是太过离谱的变化。”
“佛魔双气的变化吗?”六弦之首再现神棍技能,语出惊人。
“那万圣岩遭逢厄劫,便有解释了。”不知何时,一团光球飘入大日殿,球体上显示着“戒”字。
冷无霜挑挑眉,再次对佛门高僧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还自带ID这一技能表示惊异。
“摩珂戒者。”
“即导师,辛苦你了。”
“无妨。吾此前忙于善后,戒者可是另有发现?”
“吾疑心魔界此番行动别有用心,方才四处查看,发现万圣岩地脉附近有魔源蠢蠢欲动,正在蚕食侵袭佛脉。”
“嗯?!难道……这就是魔界的目的!他们想故伎重演吗?”
在场众人除风千雪之外,皆曾参与当年道魔大战,对魔界有相当了解。此事经摩珂戒者一提,善法天子猛然想起吞佛童子以三处佛脉及魔胎之血解三角封印之举,顿时有所了悟。
“另有一事令吾不解。”光球转了个圈:“银锽黥武与吞佛童子联袂而至,魔兵所过之处皆是杀戮,但在执戒殿之前却一时驻步,所以吾才有时间组织众人抵抗。”
善法天子露出深思之色:“上次袭灭天来半路拦截,曾提到‘执戒殿不传之秘术’,莫非他们对执戒殿有所图?”
此问无人能解,苍垂眸沉思片刻:“无论如何,魔界不会善罢甘休。为免意外,请让玄宗参与支援。”
“玄宗与万圣岩本是联盟,当年虽有误会,如今魔祸再起,是该放下恩怨。”摩珂戒者倒也未再计较。
“不知圣尊者现况如何呢?”
“圣尊者仍在处理个人事务。若非如此,岂会让魔界趁虚而入?”
苍点点头,却道:“然而比起阎魔旱魃激勇好斗,潜伏的魔界才更令人忌惮。静,滴水不漏,动,方现破绽。”
“弦首。现今还有双城之争,中原要同时应付两股势力,恐怕难办啊。”冷无霜想起异度魔界的恐怖战力,如今更有个阴阳怪气的长生殿;反观正道,日月才子只剩几个化体趴趴走,一页书在云渡山蹲坑,不老城内还有个不清不楚的未来大危机……这力量对比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联合台面上所有势力。此事吾将知会不老城主和靛羽风莲。翠山行,你们留在万圣岩协助善法天子与摩珂戒者。”
“是。”
“无霜,随吾来。”
“嗯。”冷无霜向善法天子躬身辞别,跟上弦首脚步。
“数日不见,有何变故吗?”
冷无霜沉默片刻:“是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犹豫着,还是将金鎏影和紫荆衣反目相杀之事详细告知苍,苦笑道:“弦首,我从小到大,还从没做过这么没把握的事情。”
六弦之首放缓步调听她细说,沉吟半晌,道:“你有疑虑。”
“我是晚辈,当年的事情轮不到我插手。若只论现在,他们杀害日月才子,帮助魔界接合断层也害了无数人,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或是错,但……如果放任他们惨淡收场,实在是……”
“你的心情吾已明白。”苍并未对此作任何论断:“你的善意并非过错,他们的罪孽也只能由自己承担。”
“弦首……”
冷无霜一脸纠结,六弦之首却用一种绝对长辈范儿的姿态拍拍她的脑袋:“不用给自己心理负担,此乃人之常情。”
冷无霜默默扭开脸。
……顿时觉得自己是牙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是讲弦首您绝对有一米八吧!!!
“吱呀”一声,门扉轻开,风千雪端着药罐轻手轻脚进入卧房,却见床上半躺之人正睁着一对眼睛默默看着自己。
“桥主醒了?”
“……”尹秋君不自在地转开眼睛。
风千雪无所谓地耸肩,把药倒入碗中,用勺子搅拌散热。
一时间,房间里只闻瓷勺碰碗之声。
最终,尹秋君憋不住了:“你没什么要问吾?”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
“……”
“再说,我问了你就一定会回答吗?”
“吾重伤在身,优势是在你,你自然可以问。”
“很多事情,不该由我问。”
“哈。那你因何救吾?”
“一命还一命,你救过我,也算帮过我。”风千雪将药碗搁到尹秋君唇边:“喝药吧。”
尹秋君哑然,低头就着她的手把药服下,随后又看着她把东西收好:“你的出现,让吾诸多疑惑迎刃而解。云极剑法,能教授你之人,惟有一个,而那个人,还活着。”
“准确来讲,他们两个都活着。”
“嗯……”尹秋君再度陷入沉默,眼神晦暗难明。
风千雪直直看着他:“不过,虽然活着,他们的处境不算太好。”
当年之势,赭杉军被算计入魔,墨尘音冲入包围圈救援,在魔兵追杀之下逃入苦境,处境自然不会好。
“提起这桩,你要替他们算账吗?”
风千雪大大咧咧道:“算账还轮不到我。还是讲,桥主很希望我找你算账?放心吧,我很大度,不会计较你撺掇昭穆尊来杀我之类的事情。”
“……你知道?”尹秋君露出了然神色:“看来那是一个局。”
“算是吧。”
“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继续软禁吾?”
“封锁你的功体,是为防万一。换了桥主你,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放任自流。”风千雪想了想,补充道:“因为你是病人,还有不良记录。”
“哈。”尹秋君冷笑一声,不爽地扭开脸。
“你慢慢休息,过一阵就开饭,多少吃一点。”
尹秋君干脆拿后脑勺对着她,不吭声。
这情形很容易就让风千雪想起当年的寰宇奇藏。
先天高人别扭起来,一个比一个返老还童。
因为是在农舍出入,风千雪换下了那套儒门标准职业装,梳了个简单的马尾,到灶台生火。
灶台紧贴着外墙,两面支着棚,一面正对后院竹篱笆。
“风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朱闻苍日站在竹篱笆外面冲她露出友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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