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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山千丈深洞内,尹秋君掩住心内讶然。
观此洞布置已久,人言一页书智勇双全,果不其然也。
洞中深处,忽来金光耀目,简陋石台上,梵天静坐调息。
“一页书。”
“桥主久见了。”
“你之伤势无妨吗?”
“幸好悟僧为吾取得百步红,经过这段时间的疗养,元气未复,内伤已愈。”
“让尹秋君尽一点心力。”
抬掌将内力输入一页书身体,尹秋君趁机暗中观察,果然真气衰微,便有一线杀意划过心头。
如能趁此机会除掉梵天,则正道失一大支柱。他该动手吗?
嗯……
审视一页书毫无防备的姿态,转念间已按下杀机,收手纳气。
“多谢。”
一页书缓过神,得此一助,似乎更加清明,疑惑道:“方才你为吾输功之时,吾感觉你体内真气停顿,发生何事了?”
“一页书虽是受伤,感觉却依然敏锐。”尹秋君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吾路遇昭穆尊,与他动手,被其友人所伤。”
“可知他姓名?”
一页书竟是继续追问,尹秋君察觉出他的在意,再回想当时与昭穆尊莫名其妙的互掐,难免气闷:“战场之上,哪有时间多问?只知此人十分魁梧,根基非凡。”
“嗯……”一页书面色微变。
“怎样了?”
“也许是吾多心。你期门穴上,是否有一点异常跳动?”
“嗯?”尹秋君凝神感应自身变化,道:“经你提醒,确实有此现象。”
一页书终于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喃喃道:“这……难道?不可能!他中吾天龙吼一击,断无生机。但是……”
看出一页书的不安,尹秋君心绪也有些紧张,遂试探着发问:“梵天对这道伤痕耿耿于怀,莫非认识这名神秘者?”
“在很久以前的灭境,有一名自称无界主.问天敌的人。”
“无界主.问天敌?好狂妄的名字。”
“无界主,意指无分四界,以他为主,唯天能敌;更是对自己极端的信心。”
“他是一名野心份子吗?”
“是野心份子,更是狂妄自我中心的恶人。他纵横灭境,暗中组成十音无界,爪牙扩张,几乎吞并半壁灭境。”
“灭境之事,武林中向来少人知闻。这个组织后来如何瓦解?莫非与你一页书有关?”对问天敌身份有了初步了解,尹秋君难免奇怪他竟与昭穆尊同路,心念几转,隐约把梵天串入其中。
“他是吾亲手击毙。十音无界的侵略,造成灭境生灵涂炭,无界主狡猾雄才,让战事更是胶着。后来在蓬莱天顶,吾终于与他正面交锋。”
“你胜出了?”尹秋君几乎已经能够推测出问天敌出现的目的,只待一页书印证。
“若无,岂有今日苦境一页书?”一页书回忆当初让天地失色的鏖战,露出凝重神色:“在蓬莱天顶,他中吾天龙吼一击,坠入轮回海。”
散乱的线索终于串联分明,尹秋君推论道:“坠海——那就是没见到尸体了。难道这名问天敌并未死在轮回海中?”
“吾认为天龙吼才是他致命死因。”
“哈,说的也是,一页书天龙吼之威,断难留生机。那这名神秘客必不是你所说的问天敌了?”
“问天敌所习天关双炼这部武学,针对期门、天池两穴入劲。吾感觉你身上这股掌气与之相近,但是……”
一页书陷入沉吟,显得举棋不定。
“莫非他另有传人,潜伏多年之后进入苦境?”
“嗯……”一页书一脸肃然:“此事必须详查。他日遇见此人,千万不可轻心。”
“哈。”尹秋君心里一簇邪火又开始燃烧,既恼怒当日昭穆尊的轻率与狠辣,又因合作关系几近破裂而头疼,现在又冒出一个来历不明的灭境人士,更添烦躁。一页书一番提醒,却激得他带着几分负气道:“此人根基虽深,尹秋君亦非易与之辈。正面交锋,胜负难定。”
“一页书深信桥主之能,只怕小人暗算。”
梵天轻描淡写一言,尹秋君思及今日云渡山一行目的,并未体会其中深意,转而问:“对了,你今日邀吾来此,有何要事?”
“是关于素还真与谈无欲之事。谈无欲失踪已久,既然素还真亡于昭穆尊之手,谈无欲亦难幸免。吾思昭穆尊未必将两人尸身摧毁。”
“梵天为何有此推想?”
“日月才子为中原尽力甚多,亦是身份重要之人,就算身亡,尸身也有利用价值。吾认为他们两人的尸身尚藏于六极天桥。”
“就算在六极天桥,也被昭穆尊带走了。”
“是有很大可能。但是昭穆尊事败之后疲于奔命,六极天桥是他基地,他未必敢回。而且搬动尸身目标明显,他也不敢明目张胆。”
“梵天要吾前往一探?”
“虽不报奢望,也是一线机缘。吾有此心已久,无奈事多负伤,不能尽心。”
尹秋君脑中飞快盘算,不过片刻,利弊已然清晰:若要进一步取信一页书,巩固正道对他的信任,这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当即表态道:“吾会前往六极天桥。若寻得他两人尸身,会将其带回云渡山。”
“小心行事。”
听闻一页书关怀的话语,尹秋君明白对方已将自己视为同志,略松一口气,确定此一决策应是比继续藏匿谈无欲尸身更能保护自己:“吾知晓,梵天保重。请。”
“请。”
尹秋君走得匆忙,不多时,又有一人默默而来。
玄色面具掩盖了面容,清冷双眼对上一页书审视的目光。
许久,方闻梵天一声喟叹:“见你保住一线生机,实令人欣慰。”
“业火红莲,靛羽风莲,墨渊水莲。”
黑发剑者一口气说出三个名字,一页书向来庄严的面庞上亦浮出一丝温和:“是上苍眷顾你们两人。”
“需要怎样做?”
“若吾猜测无错,此回应有希望夺回谈无欲尸身。”
“尹秋君?”
“饵已布下,只待对方入彀。你当把握机会。”
“明白了。”
风千雪抱着剑斜坐于湖心亭中,微蹙眉头:“我在想……天下智者是不是都喜欢故布疑阵、故弄玄虚。”
“此话从何说起?”
经过一段时间的潜藏,寰宇奇藏曾为翳流军师时那股阴郁深沉的气质有所淡化,整日摆弄琴棋书画,倒添了些书卷气。深居简出,甚至连佩剑也不再随身携带。
“听闻贾命公曾经进入不老城,而后不老城主便以孤问枪破去长生殿入口通道,前后倒是巧合。军师先生,莫不是也为不老不死心动了?”
“万事俱备,东风自送,吾也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贾命公会与不老城做何种交易,大家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你该庆幸燕归人无恙。”
“若他有恙,你又岂会是这副表现?”
风千雪略感气结,咧嘴强笑道:“……你都算准了,所以我才讲智者有通病啊。”
寰宇奇藏不以为意地拨弄手中毛毛扇:“谬赞。你今日来,必是有长生殿消息了?”
“是有。但同时,我也有追加条件。”
“说吧。”
“异度魔界暗中动作不断,中原正道被双城之争牵绊,军师先生是否该出一份力?”风千雪顿了顿,斜睨他一眼:“反正动阴招使绊子,也是你专门科的。”
“九祸女后必已备好火海油锅等待将吾生吞活剥之机,吾有必要特意送上门吗?”
“你要阴人,还需憨憨呆呆亲自动手吗?”多番跳槽跑腿小妹很多年的风千雪,森森痛恨着寰宇奇藏这副悠哉游哉的德行。
“魔界若大肆动作,自有六弦之首与万圣岩挺身而出。再不济,一页书虽伤,但威名赫赫,不可能坐视不理。”
风千雪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嘴角一抽:“与你谈条件越来越困难,但我相信你心中肯定有一堆腹稿……算了。长生殿不死之谜,我也只得窥冰山一角,似是与药人有关。”
“药人?”
寰宇奇藏浸淫蛊道多年,乍闻此名,已经有所联想。
“长生殿内常年培育药人,过程非常残酷,而长生殿之人能够不死,据传与药人的存在密切相关。曾经有几名药人竭尽全力逃脱,随后却遭到无休止的追杀,至今已销声匿迹。”
寰宇奇藏微抬眼睫,口中吐出一个名字:“背九命。沙罗曼委托幽燕征夫的暗杀对象之一。”
“正是。”风千雪诧异地看着他:“你已经肯定沙罗曼与长生殿的关联了?”
“哈,谬思夫人,昭然若揭。”寰宇奇藏放下羽扇:“吾需要的信息已齐备,接下来便回馈你所需之物。”
“怎样?”
“断山岩上,昭穆尊代尹秋君取孤问枪。之后发展,出乎意料。”
“别卖关子直说吧。”
“愁落暗尘出手相杀,你的兄长羽人非獍也出现,在他两人围攻之下,昭穆尊身负重伤,被一名神秘人物救走。”
“嗯?”风千雪听得雾煞煞,但有一点判断得很清楚:“这件事当时未听你提起,看来你是故意隐瞒?”
“吾讲过,出乎意料者乃是后续发展。”寰宇奇藏不疾不徐:“幽燕征夫的探子一路跟随,发现昭穆尊与神秘客前往化外天断极悬桥,不多时又匆匆离开,观其形色,曾动兵戈。”
风千雪一怔。
昭穆尊替尹秋君取枪,却被愁落暗尘和大哥围炉,上断极悬桥又与人动手……
“你的意思是,他与悬桥之主动手了?”
“哈。看起来,昭穆尊与新结识的友人关系不错。”寰宇奇藏答非所问,却是意有所指。
风千雪默默脑补了一下昭穆尊的心态——过早暴露身份的坏蛋,不辞辛苦为合作伙伴打掩护做苦工,有朝一日跑腿路上被人围炉……尹秋君你竟算计吾嘤嘤嘤!!!
……大概是这么个心路历程?
而根据她对尹秋君的了解,会跟昭穆尊打起来好像也不太不意外……
“呃……”风千雪歪头挠着右腮。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两位便宜师伯又开始上演全武行了?
寰宇奇藏适时暗示道:“昭穆尊自身份败露以来,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只怕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你的口气,充斥着一股幸灾乐祸。”
“哈,模拟、揣摩人心的变化,也是谋略重要一环。”
风千雪正待嘲讽他两句,却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心神不宁,便起身告辞:“这件事我知晓了,请。”
“临走之前吾再提醒一句,现今与昭穆尊一同行动的神秘者功体非凡,其武学亦不似出自苦境。”
“嗯……”风千雪皱起眉头:“多谢你的提醒。”
心下更加笃定某种不祥预感,疾步踏出沉星谷,化光来到一处僻静深山。
撩开垂落的厚重蔓草,山洞中有天地灵气徐徐流转。
风千雪盘腿调息入定,聚精会神,不多时,一道光影离体而去。
“玄机门?”九祸背对众人陷入沉思。
“此门藏在不老城地底深处,似乎是一处禁地。即便识玲珑贵为城主之女,也仅仅见过一次。”
“可有更多的信息?”
“哈,本该有,可惜被人搅局,暴露行踪。”
造幻师毫不客气蜷在椅子里,一副柔若无骨的妩媚姿态。
“以你之能,怎会暴露?”
“那名女子应该使用了某种藏匿行踪的方法。”造幻师索性把脑袋搁到臂弯中蹭了蹭:“女后,该问的都问过了,吾可以去见魔者了吗?”
“嗯……”九祸冷哂:“如果你问的是袭灭天来——他已前往赴一步莲华之约。”
“哎呀!”造幻师捂着嘴从椅子里弹起,目中转过哀怨,又转为兴奋:“竟然……如此难能可贵的机会,怎可撇下吾?女后,再会了。”
随即不待回应,风一般卷走。
“女后,此人之言可信否?”
任沉浮心有疑虑,九祸却显得镇定:“她之所求皆在显眼之处,可信而不可任。”
“嗯。”
“如果不老城中真有王者龙气存在,那么这道玄机门便耐人寻味了。”
“不老城有特殊方式鉴别出入者,我们的探子难以进入。如今造幻师暴露,恐怕难有机会安排眼线。”
“哼,想探不老城者,岂止魔界?我们入不得,难保他人一定无计可施。”
“女后的意思是?”
“听闻长生殿通道已破,双城之争,即将全面展开。宿敌,定然彼此了解。我们所需之物,可参照之前种种利益交换。”
“任沉浮明白了。”
“平江逸份量不足以代表吾,你亲自前往长生殿,展示魔界的诚意。”
“是。”
任沉浮领命离开不过片刻,魔界断层接合至今最大的一次震动袭来!
面对非比寻常的地震,九祸迅速化出权杖插|入地面,试图以自身元功稳固魔龙,怎奈震荡不休,大殿屡有落石,供奉魔火的青铜鼎炉亦缓缓倒落。
约有半柱香时间,整个魔界都笼罩在痛苦的震动中,露城更是地基动摇,宏伟城池竟而倾斜。
待到一切平定,伏婴师径直驱使式神来到邪族大殿,告知一个可怕消息——
“女后,朱皇陵崩塌。”
“嗯?!”
九祸怒色极显。朱皇陵意味着什么、又关系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果然,伏婴师下一句道:“魔龙自断层之处,魔源逐渐衰减,三殿之间地气失衡了。”
一言以蔽之,魔源无法输送鬼族,反而堆积于第一殿、第二殿,时间一长,必然导致魔龙不堪重负,半壁江山因此衰竭。
九祸压下冷怒,问:“可有方法解燃眉之急?”
“引佛脉进行魔化,平衡魔龙之气。”
九祸下意识攥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咯轻响:“很好,吾明白怎样做了。露城之事交你与滕邪。”
“那烦请女后尽快采取行动,伏婴师就此告退。”蓝衣军师退出大殿,眼中闪过一缕如冰冷光。主君啊主君,魔界已至存亡之秋,你还要逍遥山水吗?
九祸扬手招来守殿魔将:“平江逸,万圣岩方面近日有何动静?”
“禀女后,自一步莲华离开万圣岩,善法天子开始全力抓捕戤戮狂狶,执戒殿亦派遣人员入武林调查恶体之事。”
“摩珂戒者这名老秃驴还未现身?”
“尚在万圣岩。”
“嗯……”九祸沉吟之间已有决断:“召吞佛童子、银锽黥武,调遣第二殿黄泉吊命,立即攻打万圣岩!”
“遵命。”“如有可能,活捉摩珂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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