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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怎么着?”萧拓麻利地穿上外袍,神色更加柔和,“忍着、惯着。”她就是顺毛驴的脾气,你服软她反倒会没词儿。
攸宁抿了抿唇。想吵架吵不起来,滋味不大好。
她撇下他,走到妆台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犹豫一阵,加了一副珍珠耳坠。
萧拓穿戴整齐,去净房洗漱,回来时经过外间,在槅扇中的暗格里拿出一个荷包,到内室后交给攸宁,“零花钱。”
“……?”攸宁显得有些惊讶且别扭。荷包样式寻常,里面有一叠面额不等的银票,她就当着他的面来数着。
也就五千两而已,她却像是数不清似的,来回倒腾那些银票。
“怎么了?”萧拓拍拍她脑门儿,指尖碰了碰她发际勾出的桃心?。
“就是……”攸宁笑了一下,“有年头没拿过零花钱了。”太久了,她要用银钱得伸手要,得自己赚,得坑蒙拐骗。的确算得心?如铁石,可他这份不经意间的周到,仍是触动到了她心头柔软的角落。
“倒霉孩子。”萧拓拥她入怀,拍抚着她的背。
攸宁心?里涌动涟漪,情绪说不清道不明,额头蹭了蹭他的肩,“太多了些。”诰命夫人的例银,每月也不过五十两。
“我们的产业很过得去,但要走账、周转,我只能私下里贴补你,别委屈自个儿。”的确,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富裕,但那跟他没关系。他媳妇儿的一应开?销,就该由他出。
“嗯,好。”
“乖。”萧拓故意打岔,坏笑着问她,“累不累?”
攸宁睇着他,蹙眉,老老实实地答:“累。”顿了顿,又补充,“一准儿比你累。”
萧拓逸出清朗的笑声,紧紧地抱了抱她,“习惯了就好。”
“……”攸宁磨牙,“你该说的难道不是往后悠着点儿么?”
萧拓心?说想得美,笑得更欢,揽着她往外走,“吃饭去,饿了。”
老夫人昨夜睡得晚,但一夜无梦,早间醒来神采奕奕的。
三老爷、四老爷、四夫人赶早过来请安,点个卯便离开。
二房、五房则是遵循着惯常的时间过来,行礼问安之后,落座喝茶,闲话家常。
老夫人招手唤了攸宁到身边落座,问起今日接手账目有没有难处,如果有就只管说,这边的方妈妈可以帮衬一二。
攸宁柔声说还好,只是担心?人手不足,三五日内,少不得麻烦方妈妈帮忙处理?些事情,说着,对方妈妈投去友善的一笑。
方妈妈忙欠了欠身。
老夫人就说,不管什么事,你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就是,她当即就能过去。随后又唤了二夫人到近前,问起昨日那桂花酿如何,若是觉着好,迟一些带两坛回去留着待客——存了不少,昨日那场合却是不能说的。
二夫人从善如流,笑吟吟道谢,随后很自然地找到老夫人、攸宁都不会生疏的话题,让气氛更欢快些。昨日她就发现了,攸宁很会说话,但是懒得主动寻找话题。
攸宁寻到一个契机,对二夫人眨了眨眼睛,以示领情。
二夫人瞧见,会心?一笑。
那边的二老爷、萧延晖,跟萧拓略提了几句昨日去李家的事:“……小李太医说,等老爷子入土为安之后,再来萧府。”
萧拓颔首,“该去的日子你们还得去,平时我指派管事过去,能帮的就帮。”又很快转移了话题,问起萧延晖,“你也不小了,到底想从文还是从武?”
“啊?”萧延晖愣了愣,“不知道啊。”
萧拓下巴抽紧。这小子被他爹带的,心?性说好听了是淡泊,说难听了就是不务正业。
二老爷和萧延晖都自知理亏,一起不好意思地笑了,后者道:“小叔,您也不能怪我,这一阵,我爹非要我帮他打理?二房的产业。”
“滚,少往我身上推。”二老爷瞪了儿子一眼,“你什么时候帮忙了?一有事交给你,你就溜得不见踪影。”
萧延晖挠着头,嘿嘿地笑。
萧拓想了想,道:“二哥既然有这份儿心,就让延晖到外院,跟向?松景竹一起看些账,处理?些事。”
萧延晖苦了脸,“小叔……”
二老爷即刻道:“就这么着,听你小叔的。”
萧延晖成了霜打的茄子。
说笑一阵,几个人起身道辞。
萧拓拎着萧延晖去了外书房,二老爷、二夫人辞了攸宁,回了房里。
攸宁回到正房,内宅一应管事的妈妈、丫鬟已经等在花厅,西侧的花梨木长案上,罗列着诸多账册。
攸宁一进门,仆妇齐齐矮了半截,恭敬行礼。她微笑着让她们免礼,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看几页,才转身落座。
秋月跨前两步,将众人逐一引见给攸宁。
攸宁静静地听着,在每个人单独上前来见礼时凝眸打量。
仆妇们先前只是维持着惯有的恭敬,对这位新来的宗妇有着迥异的看法,猜忌、怀疑甚至不屑——毒妇哪里会什么好东西,不知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走至今时今日,或许只是因为那般骗死人不偿命的过于出众的样貌。
但是,在被攸宁审视的时候,且不说有莫大的压迫感,更会随之生出心魂都被看穿的忐忑。
微妙、怪异的感?觉驱使之下,再偷眼打量那纤弱的女子,便觉如妖似仙,胆子小一些的当真是心惊肉跳。
逐一正式见过众人,攸宁和声道:“交给我的账目,不论是否有大的差错,都不会牵连到你们,日后改一改实在不成体统的事,也就罢了。这是我的意思,更是阁老的意思,定可说到做到。”是在请安的路上,萧拓跟她说的。
不少人悄然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
“三夫人已被老夫人禁足在房里,十天半个月之后才能出门走动。”攸宁牵了牵唇,“这事情,不需要瞒着你们,只请你们对外口风紧一些。好歹也是你们的旧主,总要顾着她的体面。”
众人齐齐行礼称是。
攸宁语气有了些微的变化,依然柔婉,却平添几分清冷:“萧府有针对你们的家规,我亦有我的一套规矩,比较起来其实大同小异,宗旨不过是勤勉者赏,犯错者罚。尚不熟稔,只盼你们尽心?当差,我理?清账目之前,一切按照旧例行事即可。”
众人再度恭声称是。
攸宁端了茶,“接手账目过于仓促,今日只能破例一次,烦请你们未时再来回事。”
这是意料之中,首辅夫人现在两眼一抹黑,不少事便没法子示下,但是……半日光景就够她做到心中有数?——很多人对此很是怀疑。
一众人等退下之后,攸宁唤筱霜和雅琴、盼安两个二等丫鬟陪自己看帐,着晚玉、秋月回正屋替自己料理?琐事。
秋月到这时才知道,夫人手里的二等丫鬟居然都是能写会算的,心?下不由汗颜,想着自己日后得更勤勉用功,要不然,这大丫鬟的位子可坐不稳。
四个丫鬟迅速将库房、针线房、厨房……等处的账目明确归类。
攸宁这才放下茶盏,转到长案前,有选择地浏览一些账册。是看账目,更是看诸事惯例、各处情形。
“您大致扫一遍就成了,别太费神。”筱霜道,“我们抓紧些,到午后也就能跟您禀明大致情形了。”
攸宁一笑,“这点儿东西而已,哪儿就到费神的地步了。”
看到各房膳食相关账目,发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自前年起,二房三个人、樊姨奶奶的膳食规格是每个月一百两,三房、四房的膳食规格是一百五十两,每个月初合账,那一百两或一百五十两要多退少补。
老夫人那边不需说,一应花销直接走外院的账,等于是萧拓单独供养着,但因常年礼佛,衣食起居中规中矩,从不铺张。
这类账定要知会外院账房,显然是得了萧拓的允许。
攸宁觉得好笑之处在于:与萧府门第不相上下的,膳食规格大多是八十两到一百二十两,少数的便是家底不丰厚的,三五十两也是有的;樊氏一个妾室,膳食何以享有一百两的规格?
什么多退少补,还不就是借着这名头赚萧拓的银钱。
攸宁笑笑地琢磨了一会儿,继续看别的账目。
午间,萧拓在外院用饭。
攸宁掐算着时间回房。
赵妈妈等在院中,殷勤地道:“夫人看了半晌的账目,想必累了吧?”
“还好。”攸宁慢悠悠地走在抄手游廊之中。
赵妈妈跟在一旁,“奴婢瞧着您和陪嫁丫鬟都忙得很,就想为夫人分忧,您只管多派给我些差事。”
攸宁脚步一顿,取出一条雪白的帕子,走到就近的厢房一扇窗前,抹了抹窗棂,把帕子那明显变黑的那一小块给她看,“你专管洒扫,分内事做到这样就可以?”
赵妈妈连忙道:“您也知道,房里的小丫鬟、粗使婆子都是临时调过来的……”
“自己不尽心督促,被责难就推给下一层的人?”攸宁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哪日我被谁责难,是否也能把你推出去顶罪?”
“……”赵妈妈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
“在我这儿,事不过三,且没有提醒人的闲心。”攸宁手里的帕子飘落到赵妈妈跟前,态度淡漠,“你毕竟曾服侍老夫人多年,不妨先住到后罩房歇息几日,等我把房里的事理?顺了,再请你出山,为阁老与我辛苦劳碌。”
“夫人!”赵妈妈连忙磕头,“奴婢该死……”
攸宁不紧不慢地走开?去。
筱霜晚玉架起赵妈妈,把人带到后罩房,关到了早已收拾出来的一间屋子,指派一名孔武有力的婆子看管。
萧拓在外院的光景,总会觉着很糟心?:处理?公务期间,掺杂着外院的七事八事——管家管事因着他在家,有事就即刻请示,他非常不耐烦,还不好说什么。那感觉,就像是在吃二把刀做的杂烩菜,不定哪一筷子下去,夹到的就是夹生的菜。
偶尔会想到攸宁,不知她今日会否太辛劳。本想午间回去看看的,杨老爷带着杨锦瑟过来了:替女儿圆场,送了一柄玉如意给攸宁。
杨锦瑟穿着官服,明显是被自己老爹硬拎过来的,这一来就是不用当女子看待,萧拓留了父女两个一起用午膳。
单论他来讲,希望禁军中杨锦瑟这种属下多多益善:心?思?太直,好拿捏。
加上杨老爷、杨太太分别对自己和攸宁都不错,大面上有意迁就几分。
杨锦瑟自从上次在萧拓手里吃瘪之后,见到他就挺老实的,虽然做不到谈笑风生,有问必答、不失礼总是能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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