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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不下雨的时候,便是极度的燥热,窗外夏蝉长嘶,叫声乱成一团,听得人心里实在聒闹。
沈微连着几日都没来看温轻轻。
听说是司里新抓了一批沧岚的暗探,他忙着审理案子俨然过上了黑白颠倒的辛苦生活,有时候连口饭都来不及细细吃,觉也是随缘补。
温轻轻一个人在镜花阁做回了咸鱼。白日里屋门紧闭,偷偷只穿着小背心小短裤,怀抱着冰镇过的玉碗,里头是切好的脆甜西瓜,吃着用来消暑。
秋禾和冬月也时不时被她喂上几块。
她们从前在别的姑娘那儿,可讨不到这样的好处。
冬月一边替温轻轻扇着小扇儿,一边琢磨着何时再能下一场雨。
秋禾说要去盛几盆凉水来搁在地板上,兴许能好些。
过了一会儿,秋禾端着满满一盆凉水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面颊上泛着强烈的红润,神色极其慌张,嘴里喊着:“姑娘,姑娘!”
她“咚”的一声放下水盆,盆里的水晃晃荡荡被震漏在地板上,晕开几朵水渍。
温轻轻懒散着坐起身来,问她:“怎么了?”
秋禾焦急道:“姑娘,救救我弟弟......”
“嗯?”
温轻轻定了定飘散神游的思绪,神色认真起来。
“方才出去接水,才知道我弟弟被打了,浑身皮开肉绽的......在马厩里,他从小就体弱,这会儿全靠一口气吊着,说没就没了。”
秋禾说着说着啜泣起来,扑通一声给温轻轻跪下了。
“救救他吧。我没钱为他请医师,也没钱给他买药.....”
“姑娘,秋禾愿意伺候你一辈子,只要你能救他......”
温轻轻见秋禾哭得实在可怜,她也不是冷心肠的人。腾的一下从床上鲤鱼打挺式的跳了下来,吓得扇扇的冬月抖了一抖。
她把散乱的头发整了整,抓起一把用绸带挽起,随手从衣架上拽了一件海棠红的缎光大袍裙披上,一边系着胸带一边吩咐冬月先去附近的医馆请医女来。
温轻轻让秋禾拿了些水,拿了之前她治手伤剩下的药,瓶瓶罐罐让秋禾捧了一堆。
随秋禾来到马厩,一眼就瞥到马厩松软平整的草垛上躺了一名少年。
少年年纪不大,身子骨瘦弱,腿看上去比温轻轻的胳膊还细溜。麻衣湿漉漉的裹在身上,被利器鞭挞的支离破碎,与模糊的血肉黏糊在一起,触目惊心。
几只苍蝇盘旋在他周围,时不时停留在那些可怖的伤痕上。
空气里弥漫着马粪与血的味道,在盛夏的燥热里混合发酵,一股子难闻的腥臭。
“小六子。撑住啊。”
秋禾哭哭啼啼,往小六子嘴里灌着水,但是以他的情况根本喝不进水,灌多少进去就顺着嘴角流出来多少。
温轻轻没见过这等惨烈的阵仗,也是心急。她想着直接洒药可能会疼死吧.....又把岑寂先前给她自制的草药膏敷在了他看上去较为严重一些的伤口上。
她之前总是觉得岑寂的草药膏涂上会冰冰凉凉,有镇痛的作用。
秋禾硬是给小六子灌了些水后,他微微有了些意识,知道哼哼唧唧,表示疼了。
过了一会儿,医女来了。
医女给小六子喂了些药,又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医女说,小六子身上多是外伤。此时昏睡不醒,是因为天气炎热,抵抗力差,所以中了暑气。
伤口只要处理得当会慢慢好的,只是他身子骨太弱了,说白了就是营养不良,以后恐是好了也会多病。
这些日子需得好生养着,若是让伤口生脓发炎了就不好了。
医女开了几张药方,又替少年五花大绑了伤口。
温轻轻瞧着脚下一具神似木乃伊的身体,抬头瞄了一眼当头烈日,心想这样的天气不生疮流脓很难,需得每日精心看管。
也不知道谁下这样的狠手,跟一个喂马的孩子过不去,体肤竟没一处完好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心想:哎,苦命人。
生而为人,怎能见死不救。温轻轻觉得多行善事儿是没错的,她有能力帮便多帮一些。
她默默付了请医女外诊和药的费用,又资助了秋禾一些银钱,让她给小六子买几身衣裳,和一些进补的营养品。
也给了镜花阁里执管马厩的刘叔一些银钱,请他这些日子多看着点小六子,白日里替他挪挪身子,最好躺在阴凉的地方。
小柳儿这种情况,如若没有温轻轻救助,多半都是生死由天。活了估计也是个棘手的残弱,好再便宜发卖到别处。
秋禾当场又对着温轻轻磕了好几个响头,拦都拦不住,额角都磕红了。她感激涕零,说要一辈子给她当牛做马,好生伺候她。
温轻轻现代教育的芯儿告诉她人人生而平等,不需要谁给她当牛做马。生存于世,她只当秋禾,冬月是有缘遇到,携手同行哪怕只有一段路程的朋友。
处理完小六子的事儿,温轻轻与冬月准备回屋,秋禾则留在马厩照看小六子。
白日里,镜花阁人少安静,廊上也不拥挤。
刚踏上四层的回廊,便迎面对上一张阴郁沉闷的脸。
她心跳都漏了半拍,说好做完善事会有好报呢,怎得会碰到裴凝这只恶狗。
温轻轻没有别的本事,她只能装瞎,于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从裴凝身边经过,她手脚冰凉,如鲠在喉,她也知道这样并不能蒙混过关。
所以只是刚刚擦肩而过,肩膀就被裴凝一只大手捏住,捏的生疼。
温轻轻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有病?”
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光芒四射、位高权重、心思狠辣的男主大人。她说他有病,他要她没命。
裴凝捏着温轻轻的肩膀把她拽到身前来,他铁青着脸,很多种情绪冗杂在面容上,神色凝重,令人难以猜透。
剑眉死死凝在一起,顶着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朝她逼近。
对方给她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与压迫。她的情绪是被动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无措,他还没有发怒,她的眼尾就开始泛红了,浅眸润湿含着破碎的水光,好像下一秒便要雨打桃花落,凄绵悱恻......
裴凝没好气的问:
“我吃人吗?”
“你委屈什么?”
温轻轻委屈道:“我没委屈。”
裴凝瞧见她的模样,好像他成了这天下最十恶不赦的坏人。他手松了松,发觉她的衣服被他拽了一把,露出一抹雪色扎眼的香肩,还有一根小吊带。
裴凝愣了片刻,耳根不自觉的泛起红来,表情更加凶了:“你里面里穿这个?”
连内衬都没有穿。
“大白天你要勾引谁?骨子里天生这么浪荡。”
“狐媚子。”
裴凝说的话并不好听,却还是把她肩上脱落的衣裳往回拽了拽。
温轻轻往后退了两步,小瞪了他一眼,怔怔说了三个字:“要你管。”
裴凝惊住了,怎么她也有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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