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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纵然有千般不是,却不应该得到那种下场,是她咎由自取不假,可吴进士的行事手段,着实太过残忍。
“眼瞅着差一刻斩首,吴进士翻供,非说自己是冤枉的。”
吴进士被绑在树墩子之下,头上戴着枷锁,痛哭流涕,很快下体就湿了,一股腥臊味,行刑的刽子手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恨不得马上到时辰,一刀下去,耳边就清净了。
“堂姐,你倒是快点说,吴进士最后被斩首了没?”
莫大丫说几句停顿片刻,莫小荷放下画笔,追问道。她想,若是吴进士没死,她恐怕会相当失望,夜长梦多,这种残忍的杀人凶手,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奢侈的。
“当然,他要是不被砍头,那还有王法吗?”
莫大丫当时也同样担心这个问题,围观的人群有那些是非不分的混人,联名上书,请求衙门重新审理,闹了好久。
按照常理,百姓只管看热闹,闹事和衙门对抗的很少,那些人似乎是收了银子,被人指派着帮吴进士喊冤,背后必然有推手。
“最后,吴进士自己认罪,甘愿伏法。”
连续喝三小碗的酸梅汤,莫大丫才觉得稍微解渴了点。她就受不了喝茶的小碗,太精致,容量也小,喝一口就没了,还是村里的大海碗喝着痛快。
见堂妹疑惑的目光更甚,莫大丫好心地解释,吴进士那种人肯定要垂死挣扎,拒不承认罪名,但是说来也巧,香儿的堂妹直接上台,他就下尿了裤子。
“诈……诈尸了!”
莫大丫抬起手,学着吴进士当时的动作,双目圆整,眼睛差点瞪出血丝来,随着香儿堂妹的走进,他直挺挺地倒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行刑的刽子手见此,泼了一盆冷水,吴进士清醒以后,发觉自己的行为无疑在认罪,他认命地吃两口饺子,随即上路。
“小荷,香儿的堂妹和她实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身高,体型,说话的声音,若不是确定她死了,尸身也是残缺不全的,我也以为香儿诈尸!”
莫大丫作为知情人,主动找香儿堂妹套近乎,香儿是和她有过口角,却和她堂妹没关系,一问才得知,原来二人是双胞胎姐妹。
原本是大喜事,可当地的风俗,生出双胞胎为大凶,会争命,必须丢掉一个,于是,香儿的亲妹妹被丢到山里,她大伯娘着实不忍心,偷摸捡回来抚养,亲妹妹便成为堂妹。
“还有,我昨天还看到璎珞在妹夫恩人的马车上。”
莫大丫挤眉弄眼,表情滑稽可笑,当时一个小丫鬟撩开马车帘子,她借机向里看,发现二人靠在一起,似乎很亲密。
“那有什么奇怪的,璎珞姐姐给恩人医治腿伤。”
莫小荷轻轻咳嗽两声,恩人遭遇接连不断的打击,脾气有点古怪,阴晴不定,本身又是娶亲过的,被香儿扣上一顶绿帽子,就算以后再娶妻生子,没准也会因为曾经的阴影得疑心病。
虽然是恩人,曾经救过夫君的性命,可对于璎珞来说,并不是良配。
这些话,她委婉地说过,但,莫小荷不会干涉好姐妹的私生活,当年她和顾峥成亲,家里人没一个看好的,如今日子过的也很是不错。
“治疗腿伤能治人家怀里去?投怀送抱啊!”
莫大丫无语望天,对堂妹的单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只负责八卦,璎珞眼高于顶,能看上个被戴绿帽的,还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此后十几日,小几上的画纸成批量增长,到出月子,已经有厚厚一沓。顾峥虽然很多事都听莫小荷的,但是出门这一点,被他严明禁止。
只有十几个平方的小房间,闭关一个月,闷都要闷死,莫小荷也只能靠着作画打发时间。好在曾经学美术,专心投入到作画中,时间就不自觉地流逝。
二壮满月,按照大越的习俗,杨嬷嬷要给小包子剃头,据说胎毛剃得越干净,以后的头发就会长得乌黑浓密,但是莫小荷知道这些毫无科学依据,但是她不可能和老古董们谈科学,只能入乡随俗。
在杨嬷嬷拿着剃头刀的时候,她这个做娘的马上不淡定地,一只手紧紧地拉着顾峥的衣袖,很怕杨嬷嬷一个手抖,让二壮头皮受伤。
“小荷,你安心,杨嬷嬷手法很好,峥儿当年就是她帮着剃的头。”
顾夫人见儿媳紧张得紧咬双唇,差点咬出血来,赶忙出声安慰,让她不用太在意,满月剃头是习俗,所有小娃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提还好,顾夫人一说,莫小荷差点晕过去,二十多年之前剃过头,那手法得多生疏?
“杨嬷嬷,还是我来吧。”
顾峥安抚地拍拍自家娘子的肩膀,接过杨嬷嬷的剃刀,莫小荷一看剃头人是自家夫君,心底那点忐忑不安立即消失不见。
顾夫人深居简出,在大吴京都住了半年多,很舍不得离开,想多住一段时日,目前来看,京都要比往北走安全,他和青稞商量后,决定留下,想让杨嬷嬷跟着一起走,顺便照顾二壮。
“夫人,那你……”
杨嬷嬷很为难,一方面放不下二壮,这个小包子是她亲自接生,一转眼一个月,二壮原本皱巴巴红彤彤的皮肤长开,白胖白胖的,眼神和黑珍珠一样清亮,随莫小荷居多。
平日二壮很少哭闹,饿了就哼哼两声,只要抱着举高,就会咯咯地笑出声。
可以主子的情况,不太适合找下人服侍,她一走,洗衣做饭等活计,就落在顾夫人身上,想到主子下一碗汤面差点把灶间烧着,杨嬷嬷更是忧心。
“娘,让杨嬷嬷留下吧。”
二人主仆情深,二十来年都没分开过,她何必做那个恶人?莫小荷出言相劝,她自己也可以带着二壮,这包子傻乎乎的,而且还小,除了喝奶,什么都不懂。
顾夫人和青稞在京都也好,至少璎珞能帮忙庇护,还有一点,表姐李秀月份大了,还是双胎,生产时注定凶险,有杨嬷嬷这种有经验的老手帮衬,她也能安心。
“你这孩子,总是为别人考虑。”
顾夫人嘴上埋怨,脸上却露出笑意。婆媳二人要分开,第一个舍不得的就是她。
莫小荷提议,请一位画师,为一家人画几份全家福,她拿走一份,带回去裱起来。
“这个主意好!”
顾夫人大力支持,花高价请了一位画师,画作出来,几个人都非常满意。
转眼到农历九月底,顾峥和莫小荷夫妻二人着实耽搁不下去,这一路上有二壮在身边跟着,自然是不好露宿山野,再加上之前走运河留下不小的阴影,为谨慎起见,顾峥拿着地图反复研究,最终选择一条大路。
全程官道,若是来不及进城,路上还有驿站,多给一些银子,至少能分配差不多的房间,安全有保证。
“恩,是有点绕远。”
莫小荷听自家夫君这么一说,接过地图看了看,本来走水路才是最近的,一条直线走下去,至少节约五六天的行程。但她自从体会过有变故之后,在水上深深地无力感之后,非常赞成顾峥的安排。
启程日期特地请人算过,农历十月初一。一路游山玩水,不着急赶路,按照两个月走,速度再慢,年底之前也肯定能回家。
回去正好赶上年关,夫妻俩置办年货,然后回到山里,今年和往年不同,有二壮在,即便是小包子还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叫,也给家里增添不少的人气。
“夫君,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回程带我去海边捡海虫子。”
说海参,顾峥不知道,一提海虫子,顾峥挑挑眉,马车沉到河底,上面的行李有不少,包袱中还有莫小荷最喜欢的一条衣裙,她提都没提过,相反,对那一筐海虫子念念不忘。
从海边离开之前,顾峥和当地渔民提起过,他需要二百斤晒干的海虫子,并且给了定金。
渔民听说海虫子还能卖钱,当即点头许诺。这东西平日打渔也能捞上来不少,有鱼有虾的,谁吃这个东西,软趴趴地像海蛇,滋味也不怎么好。
“夫君,我就没想到这一点,你真是太好了!”
海参要晒干至少得一段日子,他们着急走,等不得,最多能买点新鲜的,自己回去处理,若是有干海参,不占分量,她还能多带点走。
莫小荷一激动,直接跳起来搂住顾峥的脖子,送上香吻一枚。从生产之前到现在,算算顾峥已经有三四个月没吃到肉,她用了璎珞给的药丸,身材恢复非常好,一点看不出是生过包子的小娘子。
夫君处处为她考虑,她也得让他满足,今晚就开荤。
于是在晚上,顾峥敏锐地发觉自家娘子主动起来,穿着一件透明的肚兜,自己哼着小曲,在内室跳舞。
他忍耐太久,发觉身子疯狂地其了反应,他咽咽喉咙,眼眸幽深。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莫小荷不太记得歌词,唱几句,哼哼几声,她动作太大,胸也跟着颤抖不止,胸口处很快被流出来的奶水浸湿。
“娘子……”
顾峥的自制力已经达到极限,自家娘子这么的热情,他必须好好表现,直接打横抱起莫小荷,扔到床上,整个人压上去……
一夜缠绵,莫小荷有一种深深地满足感,她和他在一起,从夜幕降临到太阳升起,没有分开过。
顾峥的汗水滴滴滚烫,落在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浸湿了床单和被褥……
农历十月初一,天明时分,下起淅沥的小雨。
莫小荷起了个大早检查包裹,她自己的衣物总共就几件,因为后期肚子太大,做的都是宽松的衣裙,衣裙都被她装起来,想着以后有孕直接穿,不用特地重新修改尺寸,也省得麻烦了。
徐铁头和莫大丫早饭都没吃,二人在门口等候,留下莫小荷夫妻二人和顾夫人告别。
青稞起早到灶间做饭,他身份尴尬,习惯默默地做事,也是为避嫌,就没往几个人跟前凑。
“小荷,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二壮,我的大胖孙子啊,再过几个月,说不定会开口叫祖母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顾夫人再舍不得,也无济于事,再说她也不是不回去,听儿媳莫小荷描述山里的日子,她很憧憬。
“娘,我会的。”
莫小荷保证,认真地听着顾夫人唠叨。曾经高冷的婆婆,如今也食了人间烟火,和村里那些大娘没两样。
和莫大丫汇合,莫小荷上了马车,她带了甜滋滋的地瓜饼,全部进了堂姐的肚子。
城门处,李秀和夫君林秀才,璎珞三人早早地等待原地。璎珞准备一个包袱,其中最多的是药丸。
“小娃用药比较麻烦,药瓶上我贴好标签,里面还有一张单子,是专门针对用量的,你仔细看看。”
璎珞把包裹塞到莫小荷手中,很是不舍,好不容易有个能说到一起的姐妹,如今又要分开。
家中有事,她暂时不能离开京都,还得帮着莫小荷看顾怀双胎的李秀,等一切都解决之后,璎珞觉得自己不能一味回避,要更加主动出击,搞定终生大事,到时候再给好姐妹报喜。
“璎珞姐姐,客气的话我不说,我会给你写信,还有,若是有牛肉,让人通知我。”
麻椒牛肉下火锅,回味无穷,到边城是年关,年底天凉,肉类能多放些日子,莫小荷还打算囤点货,准备过年吃。
“小吃货,少不了你的!”
璎珞点了点莫小荷的额角,那点要离别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她昨天看到了徐雁回,并没有提及莫小荷要离京,以免送行时和兔子精遇见尴尬。
出大吴都城,城门口的士兵检查相当仔细,不仅仅要查看路引,偶尔还得盘问几句。
朝中有人好办事,也不晓得璎珞怎么打点的,一行人被带着走最左侧的快速通道,不用排队,很顺利的出城。
莫小荷和堂姐一人打开一边的车窗,对着城门底下的身影一直摆着手臂,直到人影渐渐变小,最后只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原地。
来不及感叹,二壮小包子哼哼出声,莫小荷带孩子已经很熟练,她从摇篮抱起二壮,发现这小子尿了。
“换尿布吗,我来帮你。”
莫大丫巴不得给自己找点活计,把换下的尿布扔到马车上隔出来的净房,再次感叹马车的舒适。
顾峥了解莫小荷的脾气,这次他们回程的路线和来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同,要路过几个没去过的城池。
沿途有好吃的,好玩的,她必定会买来一些,这样就得考虑马车的空间。
马车上方一周被做成行李架,看着不大,实则很能装东西,车凳下被掏空,类似榻榻米一般的小方格,同样能装置一些衣物。
马车宽大,专门隔出来一个小净房。净房做的是小天窗,大太阳的时候整个打开,暴晒二壮的尿布,还能起到消毒的作用。
沿途烧水不太方便,好在秋老虎很旺,一盆一盆的水放在地面上,能被日头晒得很热乎,洗漱不成问题。
“这都是我夫君琢磨的。”
面对堂姐夸赞,莫小荷表面上谦虚,内心得意的不行。她就提了几句二壮的安排,顾峥马上考虑到方方面面。
马车前面特地做了一个棚子,不但挡刺眼的阳光还挡雨,莫小荷若是在马车里坐腻味了,也可以在前面欣赏沿途的风景。
马车的车窗还有防护栏,就怕遇到不好走的路,二壮小包子会被颠出去,提前做个防范。
“小荷,人家小娘子有身孕,脸上都长斑,你咋一点没有呢?”
不仅没有,莫小荷的皮肤晶莹剔透,带着淡淡的红晕,一看就是日子过得舒心。
没有难缠的婆婆和小姑子,夫君又体贴专情,莫大丫总是感叹,自己堂妹是个有福气的,别人羡慕不来。
“有身孕后,脸上要长斑的吗?”
莫小荷对此一窍不通,听说是叫妊娠斑,貌似有这么回事。
莫大丫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一孕傻三年,看自家堂妹,的确不如以前机灵。
回程速度放慢,走走停停,要顺利得多。在海边,莫小荷玩得嗨了,愣是住小半个月,以至于原本的到达时间错后,农历十二月初十,才到镇上。
战事已过,小镇早已恢复平静。闹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声声,只是到底少了几分即将过年的喜庆。
院子空荡荡的,但是很整洁,并没有多少杂草,看得出来,有人过来打扫过。
回镇上第一件事,莫小荷按照林秀才和表姐李秀的委托,去林家送东西,顺便告知二老,表姐怀双胎的好消息。
林秀才爹娘一听,当即乐开花,又不放心在京都的儿子儿媳,但眼瞅着过年,他们就算启程,也赶不到,只得耐心在家里等。
外公外婆镇上的院子没人,想来一家人还在山里。莫小荷就说,山里空气好,环境好,住上一段日子,就会舍不得走,看来是真的没回来。
“夫君,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莫小荷说的家,是指山里。家中地方大,还有火炕,走在地板上,暖暖的温度,不用担心染上风寒。
而且,她手里还有一个宝贝匣子,得趁机藏树洞里去,年底小贼多,莫小荷生怕一个没注意弄丢,那他得肉痛死。
从大吴京都启程,走了半个月,莫小荷才在行李中发现这个莫名其妙的红木匣子。
她用手拎着还挺沉,以为是顾峥准备的,谁知一问,并不是。
匣子来源不明,她还真怕里面有毒药什么的,带着手套和口罩,嘴里喊着解毒丹,兴师动众地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她惊呆了!
上好的翡翠挂件,各种闪着亮光的珠宝首饰,还有几颗极具现代感的黑珍珠。
莫小荷爱不释手,挨个翻看,最后在箱子底下,发现一封信。
信是徐雁回写的,恭喜莫小荷喜得贵子,里面的算是贺仪,他因为璎珞,不能来看二壮,只得偷偷摸摸地,如果可以,想要二壮认他当干爹,当然了,认亲以后,好处肯定不会少。
他徐雁回是什么人?黑市的主子,江洋大盗一枚,专门靠盗宝发家,他抛出这么一大块肥肉,莫小荷却不能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是她不能出卖自家二壮,这封信,她就当没看见过,至于宝贝,她很自然地笑纳了。
“好。”
顾峥清楚自家娘子为啥猴急,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浅淡笑意。
回到山里,家中要彻底打扫,除了米面之外,也没多少东西,总得要买一些菜蔬。
“不用吧,大舅家肯定有的。”
光一个小匣子分量就不轻,还有她的宝贝海参,不能一次带到山里,就先送到乡下的老宅,分批次运送。至于别的,能少带就少带,能不拿就不拿,不然太占分量。
夫妻俩商议后,只在卤味铺子买了点熏肉,打算回家做个油饼卷菜,缺什么,第二日下山再补。
冬日里,北风呼啸,天色阴暗,飘起了小雪花。从大吴京都一路往回赶,莫小荷几乎每天都能感觉到气候的变化。
越往北越冷,她也逐渐从秋装添衣,最后换了厚厚的棉袄。家里的棉被还是去年的,看这天色,一场雪怕是得下一阵子。
“买一套吧,下雪天也没办法晒被,不如新棉被盖着舒服。”
顾峥点头,夫妻俩达成共识,又去前面的布庄。莫小荷正和自家夫君说话,冷不丁地用余光看到一道身影,那人走得很快,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三两步之后,就拐进一条小胡同。
“夫君,刚刚那人,好像是我表哥李河。”
在京都收信不方便,前前后后莫小荷总共收到两封信,都是李河写来报平安的,家人很喜欢山里,住着舒心,李河和冯大春学会打猎和下套子,他们经常能吃到山鸡和兔子。
深山常年荒无人烟,野兽扎堆,随便在深潭水附近做个陷阱,总能抓到几只倒霉蛋,冯大春还打过野猪,那些猪肉家里吃不完,被张大娘做成大越风味腊肉。
“那咱们跟过去看看。”
顾峥驾着马车往前走,但是前面是小胡同,逼仄窄小,马车进不去,只能容纳两三人行走。
“夫君,我应该没看错,那身衣裳是我表哥的,秀表姐成亲那日,他还穿过。”
莫小荷之所以如此笃定,是那件袄子的款式是她设计,料子也是从大越泸州采买,他们之前做生意进的布匹之一,在镇上,应是独一无二的,很难找到第二件。
镇上的院子没人,众人都住在山里无疑,那么李河单独下山,又穿得这么正式,有些耐人寻味了。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若是有事,你叫一声。”
顾峥留下看着马车里呼呼大睡的二壮,只得低声嘱咐自家娘子几句。
“夫君,这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被夫君关心,莫小荷心中受用,表面上嗔了几句,她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沿着胡同往里走,最前方是被堵死的,右手边,有个转角,里面又是一条小胡同。
莫小荷中走进去,见一户人家的院门虚掩着,她站在门口向内张望。
院子里,李河正在和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说话,他把油纸包递过去,低声道,“这个是我在九芝堂让老郎中配置的汤药,里面还有方子和用法,告诉你家小姐,按时吃药,什么都会过去的,凡事想开些。”
“李河大哥,我知道,只是小姐她现在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晚上起夜,看到小姐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小丫头垂下头,眼眶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单薄的身子站在风雪中颤抖,看着分外可怜。
家中遭逢巨变,老爷和夫人都已不再人世,小姐孤苦伶仃,也没什么亲人,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在所难免。
“马上过年了,总不能带着病气到来年去。”
李河叹息一声,递给小丫头一个手帕,道,“我现在住得比较远,不能每天都过来,如果有急事,就去找我的兄弟帮忙。”
“李河大哥,你真是好心人,若是没有你,小姐她……”
小丫头想到伤心事,再次痛哭失声,这倒让李河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进去看看小姐吧,小姐昨夜做了噩梦,这会儿怕是睡着了。”
孤男寡女私下见面,对小姐名声有碍,小丫头纠结了片刻,还是做出决定,都要活不下去了,要那个劳什子的名声做什么!
她娘是小姐的乳娘,所以她在**岁的时候就在小姐身边服侍,前两年,一日小姐出门上香,马车坏到半路上,偶遇李河大哥帮忙,从那会开始,小姐便有了心事。
但自家高门大户,小姐的爹爹可是知府老爷,总要为她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老爷瞄的那都是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公子,挑挑拣拣,最后选中正二品武将嫡子。
谁料,这才是埋下祸根的根源所在。二品武将有旁的心思,勾结南边小国,早已打了主意,老爷又是边城的父母官,二人更是一拍即合。
她一个小丫头,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听小姐说,大吴和大越开战是个圈套。通过这个圈套,设计让二品武将落网,自家老爷大难临头,还不等逃离,就被打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皇上开恩,并没有满门抄斩,而是处死全部男丁,女眷被收押,贬为官奴,夫人心高气傲一辈子,受不得此等侮辱,一根绳子吊死在家中,被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她娘也随了夫人,前后脚走了,走前还嘱咐她,要照顾好小姐,千万不能让小姐受苦。
李河为避嫌,只进去看一眼,出门的时候,魂不守舍,他给小丫鬟几十两银子,让她把年货置办起来。
“嘿,表哥!”
莫小荷从胡同窜出,吓得李河差点扔掉手中的帕子,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针一线绣出的,他放到怀里,仔细打量眼前的表妹。
将近一年未见,莫小荷个子又拔高了些,到他的耳际,面色红晕,眼角含笑,小腹平平,他很是惊喜,随后疑惑地道,“小荷,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
“今天才到,我和夫君买点东西,打算回山上。”
莫小荷努努嘴,对着小院的方向,一脸让李河交代的神色。
“唉,说来话长。”
人这辈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变数,他从前恋慕知府千金,奈何自己就是个穷小子,随便一个府上的下人,都比他得脸,李河心里门清,只是暗地里幻想有一天能抱得美人归。
“表哥,你不是还有这个念想吧?”
莫小荷轻轻皱眉,她想到青稞被知府老爷打得遍体鳞伤,就对这一家子没任何好印象,包括知府千金,或许,这就是偏见。
有句话说的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若是那位大小姐还拎不清,端着小姐的架子,让人伺候着,大舅和大舅娘跟着为难。
家中变故太大,这位小姐整日的哭,和林黛玉一般,表哥娶这样的人进门,不是成心找不痛快吗?
当然,这话莫小荷不好提,毕竟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去干涉别人的姻缘,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问题。
“这个……”
李河吞吞吐吐,他之所以抗拒相看,就是心里一直存着念想,只是以前两个人差距太悬殊,他只能埋藏在心里。
现下,他暂时没提起,是不愿意乘人之危,打算过一段时间,等她情绪稳定再谈。
“先不说这个,家里人都还好不好?”
莫小荷见李河的神色,心里有了底,二人并肩走出胡同,顾峥正站在树下等着二人。
“妹夫。”
李河和顾峥打招呼,眼睛不停地往马车里扫,他还不知道表妹生男生女,包子长什么样。
“家里一切都好,新盖的屋子结实,山里空气好,爷奶每日都在周围走几圈,都不愿意下山了。”
提起家人,李河多了几分笑容,这次下山,他的主要任务是采买年货,年货放在相熟的杂货铺里,这会儿他去取过来,然后回家。
“上马车,咱们早点走,我看这场雪有下大的趋势。”
莫小荷归心似箭,不断催促,李河对追出门的小丫头招手,然后快速闪身上马车。
上车第一件事是看摇篮里的二壮小包子,小家伙睡醒了,懵懂的小眼珠四下看看,见李河是个陌生人,咿咿呀呀叫两声,流下了口水。
“哎呦喂,秀色可餐!”
莫小荷调侃几句,让李河哭笑不得,坐下来之后,才说着这将近一年中发生的大事小情。
“表姐开始不晓得自己有了身孕,幸好发现及时,躺在床上安胎一个月,现在一切安好,等她生完再回来。”
李河不断点头,怀了双胎定然要早产,眼瞅着过年了,万一生在路上咋办?等生产过后往回走也来得及。
听闻一行人差点被冤枉成杀人凶手,李河瞪圆了眼睛,真是啥倒霉事都碰见了,还有所谓的水怪吃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兄妹言谈间,回到莫家村,马车放到老宅,顾峥把二壮放在小背篓中,手里提着大包袱,连莫小荷,手里也拎着点衣物和菜蔬。
三人结伴而行,因为不知道夫妻二人的归程,每隔半个月,张伯和张大娘都去打扫一下,临近过年的关系,家里刚刚打扫过,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上山的路上,雪花变得又大又急,很快便落了厚厚一层。李河见此,加快脚步,面色严肃,大雪天,他不好辨别方向,很容易在山中迷路。
“我认得。”
就算有经验的老猎户,都不敢在雪天进山,顾峥在山中生活多年,自有一套自己的辨认办法,尽管如此,到山里,天也漆黑了。
夫妻二人先去和家里人打招呼,要说的话太多,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大舅李大壮让二人先回家,把火升起来,可别冻坏了小二壮。
离开一年,莫小荷走进家门那一刻,心里是抑制不住地紧张和兴奋,无论在外面多好,都找不到归属感,只有这里,才能让她获得心灵上的宁静。
顾峥先把二壮放在屋里,小包子很给面子,没有哭,一路上稍微有点颠簸,吃奶之后,二壮睡得香甜。
莫小荷先把东西归类放好,家里很干净,一切摆设都和离开前一样,她就是简单打扫,又用面做了浆糊,把家里的高丽纸加厚一层。
“天太冷,我做了菠菜鸡蛋面,咱们就着卤味吃点,等明日我下山,再多采买点东西回来。”
片刻后,顾峥端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汤,里面点缀着翠绿的菠菜,上面点了几滴芝麻油,香气扑鼻。
灯光如豆,夫妻俩坐在炕桌上,边吃边聊,莫小荷舒服地喟叹,哪也不如家好,她终于可以安心的过个年。
腊月里,连续下了两三天大雪,年味越来越浓。雪天路滑,下山的路不好走,莫小荷在家看着二壮小包子,顾峥和李河一起下山采买。
家里山鸡野兔,还有野猪肉,都是新鲜的,肉食不缺,但是青菜就难得了。
百姓们已经学会在灶间里用木头箱子装土种菜,只不过地方有限,家家户户也就能种点韭菜和小葱,留着过年包饺子吃。
富户人家有暖房,豆角,茄子等菜蔬不缺,市面上价钱却极其高,有些好存放的,都是从南边运来的。
辛苦了一年,家家户户都想在过年冲冲喜,即便是没有多少银子,也要想方设法为过年加个菜。
顾峥各种菜蔬买了一箩筐,他知道自家娘子喜欢吃火锅,莫小荷在喂奶,不能吃太辣重口味的,打算做个骨头汤的锅子,天冷时候涮菜吃,暖暖身子。
鞭炮,年画,春联,红灯笼,小儿的玩具,拨浪鼓,布老虎,顾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往前一挤,一张黑脸,吓哭了正在玩布老虎的小娃。
李河跟在后面连连摇头,只感觉顾峥脾气秉性变了不少,以前有人多的地方,他是决计不会凑在前面,眼下不同,总是往小娃们跟前扎堆,看着一群张着嘴嚎啕大哭的鼻涕虫,再看嘴角勾起心情很好的顾峥,李河抽了抽嘴角,只得在后面帮着擦屁股,给小娃爹娘连连赔不是。
他觉得好丢人,不想和妹夫一起逛街怎么办?李河一脸黑线,面对百姓们不友善地目光,他恨不得当众隐身,装作不认识顾峥,李河暗搓搓地想,现在二壮还不懂事,不能分辨美丑,小包子看谁都傻乐,等过个一两年,会不会被他爹爹那张丑脸吓哭?
下雪天,李河辨认不好方向,只能和顾峥同行,然后挤出一点时间,到小院去看心上人,帮着小丫头劈柴,干点活计。
这些顾峥看在眼里,回家如实和自家娘子禀报,当然集市上吓哭小娃的一幕,他很好地隐瞒下来。
“估摸我大舅娘他们还不知情,这个年后再说。”
大过年的,还是别捅破这层窗户纸,破坏气氛。莫小荷知道,家里人都不太喜欢官家千金,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不好伺候,找个村里人家勤快的闺女最好,偏生表哥眼气高,又喜欢长得美肚子里还有点墨水的。
冬日里,山野中一片纯白,北风狂啸,内室却温暖如春。家里有二壮,莫小荷有事做,整日和外婆,大舅娘,张大娘坐在一处,喝着热茶,手下却不停,赶制过年穿的衣物。
腊月二十四,扫房日,家里上上下下,都被顾峥打扫一遍,包括以前顾及不到的死角,灰尘全部擦拭干净,让家里焕然一新,窗明几净。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家里就开始按照北边的习俗,蒸豆包。今年过年人多,一大家子,还有顾峥这种食量大的,大舅娘文氏干脆找出来一口小缸,包了糯米的粘豆包,放在缸里冻上,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几个,下面垫着白菜叶子,蒸出来撒上点白糖,比年糕好吃。
莫小荷琢磨让自家夫君下山送个口信,让堂姐莫大丫和徐铁头来山上过年,二人都没有什么亲戚在,夫妻俩独自过年,孤零零的。家里房间多,全部打扫出来,就等着招待客人,连被套也都拆洗过,都是新晒出来的,带着太阳温暖的气味。
顾峥早上下山,到午时还没回来。莫小荷一个时辰跑到门口张望一次,夫君离开前说过,到时候把人直接带回来,晚上就吃火锅,人多,也热闹。
肉片都切好了,迟迟不见人,她急得在家里绕圈,就担心出现什么变故。
黄昏时分,门口传来响动。莫小荷赶紧披上衣服,穿着鞋子下地,刚跑到院里,和迎面而来的女子撞上,两个人哎呦一声,彼此都捂着额头!
家里怎么有女子!莫小荷大惊,仔细一看,对方圆脸,大眼睛,正苦着一张脸,她顿时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大嫂?”
张纤纤,她不是在大越京都?怎么来了?难道说……,莫小荷一脸期待地看向门口处。
很快,欢笑声传来,莫小荷睁大眼睛,爹爹,娘亲,还有大哥,一家子全回来了!
“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
李氏进门看到莫小荷,直接用手拧着她的耳朵,提溜到屋里,“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干啥?”
话说一半,李氏就没了声音,眼睛完全被二壮吸引,这小包子,是她的外孙,还好,二壮长得像她闺女,若随了顾峥,以后怕是不好说亲。
当初顾峥答应得好好的,先暂时不要小娃,等莫小荷身子骨长开再说,谁料他阳奉阴违,一声不响地,下手倒是快!
收到信的时候,李氏很难形容自己震惊的心情,在她眼里,闺女莫小荷还没长大,还是个孩子呢!
“娘,你咋这么对我?”
莫小荷眼泪汪汪,以前被拧耳朵,那都是自家大哥的福利,她一直被爹娘娇生惯养,只有气的狠了,李氏才假装作势打上两下,不过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你这死丫头,你不知道娘多担心!”
李氏得了消息,就要往回赶,奈何两国打起来了,她在莫家,多少能听到点小道消息,知道这场战事不会太久,但是做娘的,仍旧免不了担忧。
农历十月中,莫怀远娶了张纤纤,此行是为到到莫家拜祠堂,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回到大吴的莫家村,祭拜祖先之后又没日没夜地赶路,只为见莫小荷一面。
许久未见,岁月好像在莫家父子的脸上定,李氏也是如此,眼眶红红地说着狠话,心却柔软到不行。莫小荷转过身,背对众人擦了擦眼泪,又和夫君一起安排屋子。一大家子围坐在炉火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一起期盼来年的到来,岁月静好,真希望时间能停下来,定格在这一刻。
她知道,无论以后面对什么,暴风骤雨,艰难险阻,她都无所畏惧,因为有关心她的家人,一颗心都放在她身上的夫君,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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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番外的内容是填补前文没交代的,主要是顾峥莫小荷夫妻的养娃日常。
小娇娘从平淡中开始,又在温馨中结束,感谢一直以来给予小莲大力支持和关爱的书友们,没有你们鼓励,本文或许真的写一半,就要被放弃了
你们没有放弃小莲,我也不能放弃自己,谢谢大家的无限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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