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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丁进口,实属人生一大喜事,特别是对于顾夫人来说,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身子出现问题,留下不后,她虽然对城主没感情,甚至有些惧怕,好歹夫妻一场,总不能让顾家断了香火。

“瞧瞧这小胳膊小腿,壮实着呢!”

人老了,对刚出生的小娃没一点抵抗力,杨嬷嬷替二壮简单地擦洗,又放在细棉布做的襁褓中,耐心地哄着啼哭的二壮。

莫小荷的身体不算顶好,定然是比不上常年做活的有一把子力气的妇人,能平安顺产,没有遭多少罪,全靠着璎珞给的催产药。

精疲力尽,莫小荷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勉强支撑着看了看二壮,刚出生的小娃,皮肤皱巴巴地,通红,眼睛还睁不开,张着小嘴正哭嚎不止。

“您看二壮,多俊秀,以后到了年龄,要是来要引得无数求亲的女子踏破门槛了!”

杨嬷嬷喜滋滋地,大越北地苦寒,民风剽悍,以前是蛮族的领地,对于规矩礼法,没那么重视,寡妇再嫁,女子爱慕男子主动求亲,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历城女子多是喜欢高大威猛的汉子,当然,长相千万不能差,像顾峥这种毁了脸的,扔在哪里都妥妥的丑男。

“啧啧,这鼻子眼和小嘴,和小荷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顾夫人稀罕得不得了,帮着儿媳莫小荷擦身,一边还伸长了脖子注意二壮,这小子将来错不了,但是和他儿子不太像,顾夫人有点失落。

“夫人,二壮长的白,这不是挺好吗?”

杨嬷嬷见主子表情怪异,赶紧出言安慰,一白遮百丑,谁说男子不在乎长相的?那黑乎乎的面皮,看着就和几天不洗澡一样,灰头土脸,看看京都的贵公子,哪个不是细皮嫩肉的,要她说,白净的胖娃娃才讨喜。

“可是咋就一点都不像峥儿呢?”

顾夫人把布巾放在水盆里,接过二壮,眼睛差点黏在那一张小脸上,半晌才道,“高鼻梁,随了峥儿。”

莫小荷翻了个白眼,没力气说话,刚出生的小娃,能看出像谁?眼睛都没睁开,怎么就看出像她了?

不理会争论的主仆二人,她看着门口,刚刚的人影不在了,她摸了摸下巴,夫君呢?怎么没进来看她?

内室床上之前铺了两层床单,被重新换了,屋内不能开窗,血腥味散不出去,璎珞想了想,把随身带着的香包,挂在床帐上。

香包有淡淡的香味,不刺鼻,而且防蚊虫,总之,没有任何坏处,她还得赶回去,准备一些滋补的药材带给莫小荷。

“这个药包你留着,等恶露流干净,每天都换一个……”

趁着顾夫人和杨嬷嬷议论二壮的长相,璎珞神神秘秘地把一个药包塞进莫小荷的被子下,小声贴着她的耳边说道。

“这是什么?”

莫小荷看到里面似乎是黑色的药丸,一头雾水,她注意到一个问题,璎珞说是换,而不是吃。

“我这可是精心配置,为你好,你夫君将来也能得到好处。”

璎珞挤眉弄眼,虽然她并未成亲,但本身作为医者,男女之间那点事,她清清楚楚,女子生产,身子怎么都要受损,想要恢复原来一般,太难了。

这药丸很有效果,还有消炎的作用,不用等出月子,莫小荷就能恢复,出了月子,行房没有一点问题。

顾峥年轻气盛,总憋着,也不是办法,为了夫妻二人的和谐,璎珞才多此一举。

莫小荷瞬间红了脸,点点头。在这个年代,很多东西都被忽略了,没人关注,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象征性问一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李氏不在身边,莫小荷面对婆婆,有点放不开,总觉得再亲,中间也是隔着一层。

“好了,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一趟。”

璎珞说完,似乎察觉到少了一个人,她摸不着头脑,刚刚顾峥非要闯进来,被她阻止,这会儿小荷生下二壮,他怎么就不进来看一眼孩子?

天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没有月亮的夜晚,黑丝绒一般的天空,挂着星星点点的繁星。

顾峥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天,眨都不眨一下,他总觉得一切都是做梦,生怕有一天梦醒,他又回到山里,一个人面对日出日落,那样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小荷生下二壮,他有儿子了!这是真的?

顾峥僵硬地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几个时辰,在听到内室呼喊,想要冲进去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子动弹不得,腿麻木了,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无语望天。

璎珞出门之后,目不斜视大步朝前走,只感觉脚下有什么不对,她吓得尖叫一声,低头一看,脚正踩着顾峥的胳膊。

莫不是太兴奋,所以背过气去了?璎珞忽略顾峥幽深的眸子,低下头,用手探他的鼻息,顿时安心下来,还好,人还活着。

因为激动而休克的例子不是没有,京都曾经有个举人,科举二十年,揭榜那日,他挤在前面查看,发现自己竟然高中,当即心脏抽疼,直接晕过去了。

放榜那日人太多,无人关注,等他被发现,尸身已经凉了,更悲剧的,高中那人不是他,而是和他重名的另一人。

“二壮是个壮实的小子,还不错,这几日小荷需要静养,你多准备点猪蹄汤和下奶的鲫鱼汤。”

璎珞从盒子里掏出两根金针,对着顾峥的穴位刺下去,无心嘲笑他,相反,她能理解他的激动。

有些话,虽作为医者,也没办法直接和顾峥说明,只得记在心里,盘算明日提点下莫小荷。

顾峥发现自己能动之后,和璎珞道谢,迈着大步直奔产房,这会儿,屋里点燃着昏暗的油灯,香包掩饰不住那血腥气,内室已经被杨嬷嬷整理妥当。

“快看看你儿子,啧啧,这小娃乖巧着呢,就哭了几声,吃奶就睡下了。”

莫小荷没有奶水,顾夫人也没当一回事。大户人家的夫人,根本不用亲自喂奶,都有专门的乳娘。

乳娘请过来,家里就多了一个外人,这点,她还要和顾峥夫妻商议,顾夫人摆不起长辈的架子。

“小荷有奶水?”

顾峥稍微有些不自在,但是考虑到二壮的口粮,还是问出口。

“暂时还没,家里有牛初乳。”

面对顾峥,顾夫人很是愧疚,所以说话之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话,不中听,做了二十几年使奴唤婢的城主夫人,让她去讨好谁,还真拉不下脸,所以,母子平日相对无言,显得很怪异。

“我正要和你们商量,是不是要请个奶娘?”

等了片刻,顾峥依然沉默,顾夫人又说了一句。

“不必。”

顾峥皱眉拒绝。大户人家有乳娘,他是知道的,在模糊的印象里,他儿时似乎身边有个,后来在他院子里,做了管事嬷嬷。

之前,莫小荷和他说起过,要母乳喂养,如果请了个乳娘在跟前晃悠,他们不自在不说,以后怕二壮和乳娘亲。

这一点,莫小荷很坚持,她看电视剧,总是有一些倚老卖老的奴才,仗着自己奶过小主子,劳苦功高,作威作福,毕竟奶过主子一场,犯错后到底处置还是不处置?

还有更可笑的言论,奶娘也是娘。那喝牛乳长大的,可不得认牛做母?

莫小荷全部想到了,却忘记考虑自己没有奶水怎么办。

顾夫人以为是儿子和儿媳考虑到家里多个外人不方便,还是为了掩饰她的丑事,眼圈都红了,发誓绝对不给二人拖后腿,以后要做个好婆婆,不得不说,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窗外的光线刺眼,透过窗纱,折射在内室的地面上,投下一丝一缕的光影。

莫小荷一觉醒来,顿时觉得身子轻松,小包子被卸货,她翻身很轻松,腿部的浮肿消下去,她用手摸了摸肚子上松松的肉,认命地叹息,还得偷偷缠个腰带,让皮肤更紧致。

想到璎珞给的药丸,莫小荷红着脸,塞进去一颗,她感觉下身清凉,突然的就抚平了那点心底的浮躁和焦虑。

当娘就是不一样,莫小荷总觉得自己多了某种责任,肩膀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顾峥端着一碗鲫鱼汤进门。他一大早就了集市,发现鱼都不怎么新鲜,奄奄一息地影响口感。

他做了简易工具,跑到乡下去捞鱼,小的鲫鱼瓜子,留下酱着吃,有他巴掌大的,顾峥留下三条,收拾后,用少量的油煎炸,直到外皮金黄,内里的小刺儿都被炸酥,又加了水小火熬着。

约莫半个时辰,熬出一锅奶白色的烫,上面撒着一层翠绿的葱花,就连顾夫人也忍不住惊呼,鲫鱼汤最是下奶。

“夫君,二壮呢?”

莫小荷昨日匆匆看了小娃一眼,心里软软的,恨不得小包子赶紧长大,能张口喊一句爹娘。

“在隔壁。”

顾峥端着托盘,拉着一把椅子,坐在窗前。莫小荷不用搀扶,自己就能坐起身。

对于婆婆抱走二壮,她没意见。

旧时坐月子不让通风,妇人还不能沾水,内室火烤一般,若是小二壮和她这个娘待在一处,说不得要起一身的痱子。

“这个是下奶的吧?”

莫小荷看到鲫鱼汤,胃口大开,整整一大碗,喝得一干二净,鲫鱼也吃了,外加又吃了个白面馒头。

饭毕,她出一身汗,只觉得全身上下黏糊糊的,不爽利,心里正愁怎么说服自家夫君,让她洗个澡,至少擦个身子也好。

“我去给你打点温水来,擦洗一下。”

顾峥收拾碗筷,主动提及,他正要出门,末了,还扭头解释,“我问过镇上的老郎中,也问过璎珞,两个人都表示没大碍。”

莫小荷下床,用茶水漱口。她在内室走了一圈,看着紧闭的窗户和门,无奈地叹息一声。

八月里,秋老虎正旺,内室阳光充足,随手一摸木质的桌椅,温度高的烫手。

一直没开窗户的关系,残留着昨夜的血腥气,莫小荷想到生产时候的惨烈,仍旧心有余悸。

顾峥动作很快地打来热水,见自家娘子下床走动,忙上前搀扶,他一个汉子,对女子生产了解的不多,问过老郎中,知道女子生产是走一道鬼门关,至少,昨天听着娘子惨叫几个时辰,他恨不得躺到床上,替她受罪。

所以,二壮降生后,他去帮忙换了尿布,放心交给有经验的杨嬷嬷,而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莫小荷身上,对他来说,娘子更重要。

“夫君,我活动活动,躺在床上,胳膊腿都僵了。”

被抓包,莫小荷有点心虚。这个时代坐月子,普遍要窗门紧闭,产妇不能碰水,还要捂着个厚棉被。

夏日天气炎热,可想而知,内室是个什么味道,再者,这么做十分危险,很容易透不过气,引发中暑。

“内室里不通风,我要晕过去了,能不能把窗户打开?还有,我想洗头,我还想用竹席……”

莫小荷提出一堆要求,从不违背娘子意愿行事的顾峥有些犯难,暗恨自己粗心大意,关于做月子的事宜,他所了解的太少。

一切要听郎中的,这关系的娘子的身子,绝不可能乱来。

“天热的容易中暑,还有棉被,这么厚厚的一层捂在身上,我更透不过气。”

莫小荷对如何做月子一知半解,但是她记得无意中翻看过百度上相关的帖子问答,很多宝妈给出答案,坐月子可以洗头洗漱,多注意卫生,能大大降低感染炎症的几率,只要是淋浴,想来是没错的。

实际上,村里的很多妇人,赶上农忙,月子坐不满一个月,几天就要下地干活,因为农活太重,而落下了月子病。

“娘子,我先扶着你去洗漱,然后换一条丝被。”

顾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觉得莫小荷说得有道理,他把窗户稍微开了个缝隙通风。

用温水擦洗身子,又洗个头发,莫小荷通体舒泰,情绪好转,她用手不自在地揉揉胸口,有点胀痛。

夫妻俩依偎在一处,说起二壮的教养问题,娃还小,只能暂时留在京都,等出了月子,二人再作打算。

产子这么大的事儿,自己爹娘和大哥都不知情,一家人相隔太远,通信也不是很方便,加上两国关系明面上紧张一段,莫小荷已经有半年多没有爹娘的消息。

在现代社会,很多女子出于现实考虑,都不会选择远嫁,哪怕是交通方便,飞机也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莫小荷当时还不是很理解,现在她在产子后,更想见到家人,但是距离的阻隔,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大越京都走近路,到大吴京都,快马加鞭,也要将近两个月时间,一来一回,走上小半年,把太多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远行的车马很慢,沿途颠簸,难免发生点小意外,莫小荷不想让爹娘折腾,而她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带着二壮远行。

璎珞带着药材进门,就见窗户开着,莫小荷正坐在椅子上叹息,一脸落寞。

“小荷,你都有了二壮,怎么这副模样?”

滋补的药材让手下的婆子交给顾峥,璎珞手里提着个食盒,知道莫小荷出不了门,特地带了小零嘴。

她出门之前,到李秀和莫大丫那里通知,二人说是要准备一下,估摸过一会儿也能到。

“我这是产后抑郁。”

莫小荷随后一说,随即,给自己敲响一记警钟,她就感觉最近情绪有点不对劲,总是无意识地哭泣,泪流满面,还有沮丧等情绪交替出现。

生了二壮之后,杨嬷嬷帮忙带着,她又提不起精神,身处异地,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家,在大吴京都,没一点归属感。

“这种病,我听说过。”

璎珞用手托着腮,双手无意识地放在桌子上敲打,前些日子京郊有妇人生了娃之后寻死觅活,家人就以为是没生儿子,所以作死,谁料那妇人真是个烈性的,第二日便跳了河,因为这个,妇人的娘家人还去衙门大闹一场。

妇人的婆家真真冤枉,妇人生了个小闺女,家人并没觉得有什么,还挺喜欢,谁知道妇人怎么会突然的跳河,简直莫名其妙!

两家去衙门打官司,娘家人非说是闺女婆家逼死人,衙役到村里去调查,村民都说,寻死的妇人看着不正常,总是一个人哭泣,问她为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是心里堵得难受。

“最后案子不了了之,婆家人赔了一笔银钱,厚葬那妇人。”

璎珞叹息一声,百姓们都在议论,妇人自己寻死觅活,还连累婆家人被告上衙门,真真冤枉,作为医者,她却不那么认为,若是婆家人早点发现,能劝解一番,妇人或许就不会寻短见。

“你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璎珞一惊,拉住莫小荷手,手心冒着冷汗,她没生产过,体会不了,尤其是心病,只能靠心药医,就算是神医,也无能为力。

“要是一直在这个环境做月子,我怕是好不了。”

莫小荷转了转眼睛,趁机装可怜。京都真是太热了,尤其是内室不放冰盆,室温至少有三十多度,盖着厚被,不让洗澡洗头,就那么坐着不动,是谁都得抑郁,比坐牢还难熬。

“说得好像你吃过牢饭一样。”

璎珞嗔了一眼,美人就是美人,眼波流转,瞬间风情万种,她抬起纤纤素手,点了点莫小荷的额头,这小妮子和她耍心眼,她璎珞是什么人,一眼看穿。

透气和洗漱都不是什么大事,她给配置药丸,总之不会留下月子病就行,但是晚上有凉风,是肯定不能开窗的。

“我还真吃过牢饭。”

婆婆和杨嬷嬷那里,璎珞负责说服,莫小荷松了一口气,开始有心情说起自己在大越泸州城那倒霉悲催的遭遇。

期间,顾峥进门,把厚厚的帐子,换成了碎花的轻纱流苏帐,床单和丝被,全部换新,又搬来两盆开得正艳的花放在窗台处,整个内室,顿时显得明亮起来。

莫大丫和李秀进门之后,对一切新奇的不行,二人转了一圈,竖起大拇指。

村里妇人坐月子,她们也是见过的,吃食上不提,环境真是憋闷,冬日天冷,还好一些,若是夏日,那味道刺鼻的熏人。

莫小荷的月子,悠然自得,角落还有一个小秋千,又是花又是草,窗户开着,坐在窗下就能看到院子绿色的菜瓜。

李秀一脸羡慕之色,她用手摸了摸凸起的小腹,璎珞说她怀的是双胎,之前胎儿不稳,生产定然会艰难。

才几个月,肚子就和七八个月妇人一般大小,夜里每隔一个时辰要醒一次,李秀觉得很难熬。

“安心,真的没那么疼。”

莫小荷见表姐害怕,面不改色地忽悠,好像生产那日惨叫了几个时辰的并不是自己。

李秀信以为真,自家表妹娇气,她是知道的,莫小荷都说不疼,那就是真的不怎么疼,她安心了些。

“小荷,你这衣裙是不是紧了?”

莫大丫先去看了二壮,那小不点,除了饿了哼哼两声,基本上就是睡觉,不太哭闹,很好带,她都恨不得把小包子抢回来,稀罕的不行。

刚才心思都在二壮,莫大丫这才关注自家堂妹,见她面色白里透红,一点不似自己怀孕时候的蜡黄脸色,人也丰腴了。

“好像是胸大了。”

同为女子,莫小荷也不好意思,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只感觉胀胀的。

“那是涨奶。”

璎珞用手按了按,促狭地眨眨眼。她带来一些醪糟,做个醪糟鸡蛋,补气血,对下奶也有效果,当然,少不得还得热敷和按摩,这都是顾峥的活计。

莫小荷在坐月子,需要安心静养,午时一到,她准时地打了呵欠,三人见此,只得告辞离开。

一觉睡到下午,莫小荷起身走动,用朱砂加水研磨成汁,在墙壁上的木板描上一朵梅花。

大越用寒梅图计算数九寒冬,每过一天,就在枝干上涂上一朵红梅,她这是极其无聊,用画梅计算月子,给自己找点乐子。

下晌二壮被抱进来,莫小荷笨拙地抱着小娃,因为姿势不对,二壮皱着眉头,一直哼哼。

“璎珞姐姐说,得让二壮吸奶,不然这么涨奶,难受得很。”

莫小荷红着脸,接过温热的布巾仔细清洁,把二壮的小脑瓜放在她的胸口,奈何娃小,没什么力气,半晌都没吸出一滴乳汁,小娃儿哇地一声哭出来,反倒让莫小荷急得满头大汗。

“我来。”

顾峥娴熟地接过二壮,抱在怀里哄了哄,小家伙儿慢慢止住哭声。

“你来喂奶?”

二壮小脑袋不住往自家夫君的胸口凑,莫小荷囧了囧,看来二壮是真的饿了,张着小嘴,本能地做着吮吸的动作。

“我来吸奶。”

顾峥把二壮放到床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想,自家娘子哺乳,他怎么也要品尝到第一口,不能便宜二壮这个臭小子。

“你……”

顾峥高大的身影压下来,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莫小荷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她的确得靠人帮助,而夫君是最好的人选。

感觉胸口有点刺痛感,紧接着,乳汁源源不断地从顶端溢出来,顾峥品尝了味道,眸色幽深,沉默不语。

“什么滋味,和牛乳一样吗?”

莫小荷觉得自己在问一个愚蠢的问题,但是她比较好奇,小二壮的头埋在她的胸口,吸得很欢畅。

“好,你也来尝尝。”

这边,顾峥俯下身子,炙热的薄唇贴上莫小荷的,他撬开她的牙关,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带着甜味的汁液充满口腔,似乎比牛乳还要好喝。

二壮的胃口不大,莫小荷喂了不到一刻钟,小包子吃饱喝足以后,呼呼大睡。

顾峥在灶间用冷水冲澡,脑海里还在回味刚才的滋味,好不容易压下的火苗,再次燃起,他只能认命地接着用冷水冲凉,以抚平心底的燥热。

晚饭是黄豆猪脚汤,为了下奶,莫小荷尽量吃一些清淡的,都是汤汤水水,好在夫君手艺好,猪脚炖得软烂,入口即化,不会难以下咽。

“夫君,你是怎么做的?猪脚没一点腥味。”

满满一碗,最后只剩下几颗黄豆,莫小荷用手捂嘴,打了个饱嗝,在内室走动消食。

产后到现在不过才一天的时间,她感觉自己好了七七八八,除去肚子上的肉松了点,无任何异常。

“和徐铁头学的,加了十颗花椒,一勺子黄酒。”

顾峥在窗户旁边放下一张小塌,夜晚夫妻俩不同床,但还在一个房间里,他不习惯分开,若不是担忧自己的自控能力,他都想躺在她身边,搂着娘子入眠。

璎珞离开的时候,提醒他注意莫小荷的情绪,顾峥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娘子没什么精神,以为她有一段没出门逛街,又有点水土不服,想家的关系。

“是有点想,出来半年,只收到一封表哥报平安的信。”

莫小荷脸上浮现一抹轻愁,家里在山上,想下山送信不方便,而且两国刚刚握手言和,秩序还在恢复中,这一路送书信,最快也要一个月。

手里大部分的银子给了婆婆顾夫人,她又惦记上家里的那点宝藏,就怕有个万一,那点宝贝被人一锅端。

“那等二壮满月,我们再离开。”

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要回程,很多东西得开始置办起来。

首先是马车,半途在车马行买的马车简陋,根本不能远行,沿途上坏了好几次,颠簸得差点散架子,全靠顾峥及时修补,马也是上了年纪的老马,拉不动车了。

顾峥说了自己的打算,去买木料,自己打造马车,至于拉车的马匹,京都有专门的牲口市场,有银子,不愁买不到好马。

“车里要准备一个小摇篮。”

莫小荷靠在顾峥的身边,用手比划着摇篮的模样,像个小秋千,两边加装护,随着马车前行和颠簸,摇篮能悠起来。

“好,就照你说的做。”

顾峥冷硬的面部轮廓渐渐融合,想到二壮,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那小子看上去又一把子力气,以后或许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昨夜躺在床上,顾峥失眠整夜,听着小娃的哭声,心里泛起一丝酸涩,温暖,期盼交织的复杂感。

他能想到很多年以后,二壮从一个小不点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汉子,娶妻生子,而他和娘子有了孙子孙女承欢膝下,终日欢声笑语不断。

那些爱啊恨啊,生死离别,仿佛离他很远,自从和莫小荷在一起之后,只有安宁。

当年走生死镖,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险中求富贵,而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他不想让生活有太大的起伏,那会让他很焦虑,怕下一刻会失去点什么。

“夫君,等两年二壮懂事了,咱们再给他添个妹妹,咱家儿女双全,这日子,神仙都不换。”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兄弟姐妹相互扶持,也算有个依靠。虽然十月怀胎到生产有太多辛酸,但是莫小荷还愿意为顾峥再生两个,等二壮长大娶了媳妇,家里还有小的陪着他们。

“娘子,咱们有二壮就够了。”

顾峥沉默片刻,摸了摸莫小荷柔软的头发,他是想要一个小闺女,但娘子生产那日的惨叫,现在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想到她疼的哭泣,他马上否定要顾美美的想法。

他娶她,是要疼她一辈子,顾峥见不得莫小荷遭受一点痛楚,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血脉,也不行。

“如果喜欢孩子,就让二壮早点娶妻。”

顾峥看着襁褓中的小包子,很无耻地出了个馊主意,并且在内心为自己的机智默默点赞。

“那你也得看那小子愿不愿意啊!”

莫小荷无语,就算早成亲,也得保证身心健康,虽说村里的娃子十五六娶妻生子不在少数,不过她想等二壮及冠之年再说,男子成熟一些,才更有担当。

“我是他爹,我说的算!”

顾峥眸色暗沉,说一不二的气场又回来了。

一言不合,莫小荷站起身,躺在床上,转身不搭理顾峥,包子才出生就规划他以后的人生,很是不妥,但是她也没和自家夫君争吵,直接扭头不搭理。

顾峥抽了抽嘴角,偷偷瞪了小二壮一眼。这个小子,生下来就是和他作对的!看看,娘子生气了,用后背对着他,他还得绞尽脑汁想怎么哄人。

他决定,等二壮三岁以后,练武之事得操练起来,这小子要敢在娘子面前给他上眼药,他就狠狠地操练一番。

这边,莫小荷躺在床上,心里又不是滋味,本来是夫妻之间的玩笑,她又小题大做地甩脸子,总感觉对不起自家夫君。但是她又和中邪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心想要道歉,却又拉不下脸,只得憋着。

爹娘和大哥不在身边,她只有顾峥,如果她伤了他的心该怎么办?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心中泛酸,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莫小荷肩膀抖动两下,无声地哭泣,顾峥耳力惊人,还是听见了,他没说话,脱鞋上床,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良久,等莫小荷情绪开始稳定,顾峥亲了亲她的侧颜,嗓音嘶哑地道,“娘子,是为夫的不是,你生气就打我几下,别自己闷在心里,我哪错了,以后一定改。”

惜字如金的人,道歉却很顺溜,一口气说完,就像是背台词,每次她发脾气,顾峥都是同样的话,一字不差。

久而久之,莫小荷都能背下来,她很怀疑,自家夫君的道歉词也不是自己想的,而是求教能言善道的徐铁头。

这点,她还真猜对了,顾峥也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娘子一发火,他就手忙脚乱,脸上没表情,像个杀神,内心早已心乱如麻,当年一个人挑了几十人的山匪窝,他眼睛都没眨一下,遇见莫小荷,完全没辙。

徐铁头作为狐朋狗友,当即支招,怕顾峥说错,写了一张纸,让他照着念。

又是同样毫无创意的话,莫小荷却一点不生气,瞬间破涕为笑,她迅速缓过神,抱着顾峥的腰,一手捶打着他的胸肌,“这么硬,我怎么打的动你?”

每一块肌肉线条都带有流畅的美感,还不是那种夸张如狗熊的肌肉男,莫小荷最喜欢摸,对此很满意,但是用手打,只能让手跟着疼。

“夫君我还有更硬的。”

顾峥身体蹭蹭地蹿起火苗,声音低沉沙哑,却又好听的不行,莫小荷视线向下掠过某处,面色染上一层红霞,“你个流氓!”

“我只对娘子流氓。”

见莫小荷缓和了些,顾峥很是上道,别以为他是花言巧语,他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到底是坐月子,夫妻俩也不能发生什么,搂搂抱抱,耳鬓厮磨了将近一个时辰。

天已经漆黑,半个月亮挂在天际,皎白的月光洒在内室,有一种雾里看花之感。

今年中秋那日,莫小荷中了暑气,加上要生产,吃不下东西,家里也就简单的做了几个菜,平平淡淡的过了。

过中秋,几个月后就是年关,又一年来临,莫小荷深深觉得,这半年多的日子过得太快,转眼即逝。

“夫君,你又没错,为什么每次都认错,而不是和我讲道理?”

莫小荷用嫩嫩的脸颊蹭了蹭顾峥的胸口,声音闷闷地,明明是她发神经无理取闹,每次都要他哄着她。

站在自家夫君的角度想,莫小荷唾弃自己,她就是现代人所说的作女,还带着点矫情,如果她是顾峥,怕是早厌烦了。

“你是我娘子,所以,你永远都是对的。”

顾峥拍拍她的肩膀,能娶到莫小荷,是老天格外开恩,她为他付出太多,不然以莫家的地位,她能轻松的做官家夫人,在后院混得如鱼得水。

他有什么?不过是个山野汉子而已,当年还和乞丐一样乞讨过吃食,长相丑陋,根本没一点配得上她的地方。

“别说你没有错,就算是有错,家也不是讲理的地方。”

顾峥想得很明白,他就算争论过自家娘子,能得到什么?惹得她不痛快,他更不好受。

“夫君……”

莫小荷多愁善感,差点又哭出来,她做个深呼吸,把眼泪憋回到眼眶内,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心底那点浊气,全部消失殆尽了。

接下来的日子,莫大丫和徐铁头跑得很勤快,听说二壮满月要启程往回赶,二人很积极,主动接下来买马的任务。

家里人统一口径,青稞是杨嬷嬷的干儿子,莫大丫是个头脑简单的,根本不会想歪,只是偶尔感叹一下,男子长得比女子还美,让她很受打击。

“小荷,你这月子坐的舒服,能洗头洗澡,整日琴棋书画,过的和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一般。”

莫大丫先是抱着二壮稀罕一番,贴了贴他的小嫩脸儿,见打扰包子睡觉,她又轻轻地把二壮放在摇篮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汤,道,“璎珞咋说的,真不会坐下月子病吗?”

“堂姐,我好着呢。”

对比坐月子灰头土脸,面色蜡黄的妇人,莫小荷可谓是容光焕发,她晚上睡觉之前,用腹带绑着腰部,白日里也会做做运动,日子充实不说,皮肤也恢复了紧致。

坐月子不一定要捂着不见人,像她现在,在窗户边搭上小几,铺开画纸,不时地看一眼窗外忙着打造马车的顾峥。

日头火热,顾峥拿着铁锤,撸起袖子,露出比小麦色略深的结实的手臂,汗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流,浸湿的衣衫贴在胸口处,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莫小荷托着腮凝视,偶尔低下头,在宣纸上勾勒寥寥数笔,顾峥看过来的时候,她柔和一笑,夫妻俩谁也不曾开口,暗中眉目传情。

莫大丫喝了冰镇酸梅汤,舒服地长处一口气,她上前几步,站到自家堂妹的身后,发现画纸上那个低头用锤子钉木板的汉子,正是妹夫顾峥。

画纸的一侧,还有一叠已经完成的画作,上面顾峥或坐或站,人物表情刻画得入木三分,那淡漠的眼神,都和他平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每天就画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莫大丫摇摇头,不晓得顾峥到底给莫小荷灌了什么**汤,让这丫头死心塌地,不顾他容貌上的缺陷而死心塌地地跟随。

“这些画作回头我都要裱起来,挂在家里。”

莫小荷好不容抓到个能聊天的,兴致勃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想给自家夫君画一屋子的自画像,等二壮长大,挨个给二壮说明,就当个回忆也好。

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她一直找不到能留下回忆的方式,记忆会一点点地模糊,所以,她突然萌生这个想法之后,马上付诸于行动。

“这个想法很好,往年过节,咱们镇上都有书生出来摆摊,帮着写书信和作画,等回去若看见了,我让画师帮着我和徐铁头画一幅。”

莫大丫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以后一年争取画一幅,穿戴不同的服饰,最好能在不同地点,等老的时候,拿出来回味,万一运气好,有了后代,这些画作就作为传家宝,比那些金银珠宝有价值的多。

“对了,这么一打岔,我差点忘了,你看我这记性!”

莫大丫拍了拍头,说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昨天午时,她和徐铁头去了菜市口。

菜市口挨着京都的贫民窟,那边多是日子过不下的流民,来京都打拼,四五户人家共用一个大杂院,乱糟糟的。

那处也算是京都一处闹市,穷凶极恶的犯人,一般在此被斩首,吴进士选在昨日午时三刻问斩。

莫大丫特地跑去看热闹,她这个人记仇,对害得她如老鼠过街,不敢露出真面目的吴进士,恨到骨子里,特别是这个人渣蓄谋杀妻,简直是个败类,早死早超生,地府也需要人做苦力赎罪。

“你坐月子没看见,菜市口挤满人,我带着一箩筐的烂菜叶子,也不知道被那个倒霉催的挤扁,被踩在脚下,那人多的,里三层外三层。”

莫大丫肚子里的墨水有限,绞尽脑汁才想出来几个形容词,她为了能用臭鸡蛋和烂菜叶丢吴进士,还花了二十文钱,特地把一位老大娘的存货买了来。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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