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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玦看出她心思,一时哭笑不得,“罢了,若叫你们大理寺的人知道我令你洗袍子,不知他们又要在你面前有什么说法,到时候我可真成了恶人。”
好一个旧事重提,戚浔想到前次窘状,回嘴也不敢回了,傅玦这时纳闷的瞧她的脚踝,“这差事这样着急?大晚上的一个人掉到那地方去,若我没找到你,要在那待半晚上不成?”
戚浔忙道:“大理寺的人都有差事在身,今天晚上多半难歇息,我想搜园子找证物是最简单的活儿,便过来了,本想着早些找到证物回衙门的。”
“便急在这一夜?”
“余姑娘的事传遍了京城,明日或许会有新的变故,少卿大人压大,卑职们也跟着着急,何况明日是清明——”
戚浔坦诚的解释,待“清明”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而傅玦果然道:“清明又如何?难道定要在清明将案子破了告慰亡灵不成?”
戚浔顺着他道:“若是如此,便是最好的结。”
戚浔的私心自然不能对傅玦明说,她宁愿今夜彻夜不眠,也不愿明天晚上不得脱身,她明夜有约,能一日之内找到凶手,那是再好不过。
傅玦只当她急于办差,可既然说到了清明,他缓声问:“明日,可要去祭拜亡亲?”
戚浔垂眸叹气,“师父他老人家的坟茔在洛州,父亲和母亲尸骨在蕲州,连个坟冢也无,便是祭拜,也不知如何祭拜,大抵会在家里上两炷香烧些冥钱作罢。”
傅玦沉默下来,片刻后道:“往事都过去了,不必耽溺其中,族中之事与你无关,今既得良籍,从前之事尽可抛却。”
戚浔知道傅玦说的是戚氏之事,可这话,竟也暗合了永信侯府的案子,她垂着眉眼道:“哪能抛却呢,都是血亲,无论是哪般罪过,我也是抛不开的。”
她知道傅玦绝不可能洞悉她在说什么,可这话落定,再加上今夜狼狈之状,令她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凄凉与委屈来,她用尽全力替别人伸张正义,可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秘密,戚氏一族尚有尸骨,可当年的永信侯府,是连尸骨也不存。
她低垂着脑袋,小脸没在昏光之中,叫傅玦看不清神情。
马车辚辚而行,逐渐从安静的安政坊上了御道,没多时穿过御街往安宁坊去,期间路过一片热闹集市,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不断,这时,傅玦忽然闻到一股子香甜气味,他敲敲车璧,楚骞立刻停下马车。
傅玦掀帘朝外看,没多时吩咐楚骞,“去买桂花糕来。”
楚骞马车停在路边,很快拿着一纸包糕点回来,递进马车内,复又催动马车往前走,傅玦将纸包递给戚浔,“吃点东西。”
糕点的香甜气味伴着马车内清冽的龙涎香,有种别样的沁人心脾,戚浔抬眸望着傅玦,又看着他递来的桂花糕,脑海之中忽然浮起一个场景,那是很多年前,白衫的少年郎喜欢拿着甜腻糖糕逗弄咿呀学语的小娃娃。
那是她记忆之中,为数不多与兄长卫泽有关的回忆。
戚浔接过糖糕,心腔子里漫上一股子莫可名状的酸涩,道谢的声音都哑了几分,她自小嗜甜,可她过去很多年里,都『逼』迫自己忘记这一喜好。
傅玦见她拿着纸包不动,“怎么了?令你想起旧事了?”
戚浔敢在傅玦面前流『露』太多心思,很快打起精神来,半掩饰半真心的道:“王爷待卑职之好,令卑职想到了族中兄长,卑职十分感激。”
傅玦听闻此言,先觉欣慰,只道今夜没白叫她踩一回,可欣慰很快散去,望着她恳切模样,他竟接不住话,转而问:“前次给的『药』油可还有?”
“有,王爷放心,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卑职知道何应对,卑职长这么大,磕磕碰碰都习惯了,不是那娇贵人儿。”
傅玦心底滋味更是陈杂,没多时到了家门前,在她下车之前,傅玦道:“那镯子给我,我去叫人辨别。”
戚浔忙掏出碎玉镯递给傅玦,又一瘸一拐的下去马车,行礼道谢一气呵成,很快便进了院门,院门关上后,傅玦有出神,隔了片刻,才听见马车驶离。
……
戚浔归家,换了湿透的袍衫鞋袜,再去『摸』那糕点时,早已凉透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倒也不挑剔,入口滋味仍是香甜,这是傅玦第二次买糕点送她,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皆是她喜欢的口味。
糕点入腹,戚浔又给自己抹了『药』油,虽说是磕碰长大,可独自一人过活,是万不敢病倒的,何况如今差事未定,也不知那玉镯子几道刻痕有无用处。
再想到今夜傅玦相救,她只道林巍所言竟未浮夸,堂堂临江王,竟让她结结实实踩了一回,这话说出去,只怕无一人能信。
歇下时,戚浔想到了明夜之约,她心『潮』起伏难定,只盼第二日顺顺当当才好。
翌日一早,戚浔脚伤已半愈,她不由感叹傅玦给的东西果真好用,只是前夜未骑马回家,这日只能走去衙门,刚进衙门大门,便见谢南柯和王肃一脸疲惫的从班房走出来。
戚浔上前一问,二人半夜回来,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正说着话,周蔚从外快步进来,进门直奔戚浔,上下看她,“戚浔,昨夜怎么回事?林侍卫说受了一点轻伤,王爷将送回去了,是伤在何处了?”
“伤到脚了。”戚浔歉意的道:“我与你们走散之后,无意间掉到一处石涧里,后来王爷找到我,我带了出来,实在对不住,不过我找到了一段碎裂的镯子,其上有一古篆字,王爷已那物拿去叫人辨认,或许是指认凶手的线索。”
周蔚松了口气,“伤得不重便好,我担心了半夜。”
谢南柯和王肃没想到会生这般变故,也细问了几句,戚浔原地走了两圈,才叫众人放下心来,戚浔忍不住问方仲崎之事,谢南柯道:“方家的产业不太多,主要以绸缎生意为主,铺子也不在东西市等地,皆在城南,拢共四五处,官府都登记造册过。”
“昨夜我们去寻访之时,都说方仲崎不怎么去,他今走仕途,方家靠他平步青云之后支应门庭,因此生意上的事,他极少涉足,都是他堂兄打理。”
谢南柯指着班房内,“朱赟还在睡呢,朱赟昨夜去走访了方家邻里,邻居们都说他们夫妻关系极好,只是正月里杜玉薇病了一场,后来经常回伯府小住,就这般,方仲崎往返在方家和威远伯府之间,也毫无怨言。”
“三月二十五二十六那两日,他们知道杜玉薇是此前就回了威远伯府的,方仲崎晚间下值也没回方家,当是去陪杜玉薇了。”
戚浔又问:“那大人呢?去礼部可问出什么了?”
“礼部的人说他对芷园很熟悉。”宋怀瑾打着哈欠从值房走出来,抹了一把脸道:“芷园是由礼部负责重建,主管的是个小主簿,方仲崎这个员外郎就是这个小主簿的上司,重建之前,方仲崎便去过芷园实地勘察,后来还一起画过图纸。”
“他的同僚们还说方仲崎平日里十分勤勉,他考中进士之后,现在翰林院任编修,本是还要在熬上几年才入六部的,是靠着威远伯府的关系,才他早早送入礼部,对此大家心照不宣,可他占了别人的位置,自然引得私下议论。”
“除此之外,他们并未发现别的什么古怪,方仲崎不喜应酬,也从不去风月之地,平日里的喜好,除了文人的书画之外,便是喜欢养兰花,听说方家便有许多名贵兰花,二十五和二十六那两日,他下值的早,说要归家陪夫人,整个礼部都知道他与杜玉薇夫妻十分恩爱。”
宋怀瑾又打了个哈欠,“咱们不去方家了,得去威远伯府走一趟,看看二十五二十六那两日,方仲崎到底是不是在威远伯府,这个方仲崎,一番查探下来滴水不漏,反倒叫人心生疑虑——”
天『色』尚早,宋怀瑾将睡的人叫起来,稍整顿,便往威远伯府去,戚浔脚上有伤也未耽误,亦是跟着同去。
待到了威远伯府,周蔚上前叫门,很快府门便被打开,一问门房,杜玉薇然还在府中住着,听闻大理寺众人来访,杜玉萝和杜玉薇都迎了出来,威远伯杜修淮和夫人戴氏也都在正厅相候。
宋怀瑾入正厅落座,其他人皆在厅外等候,一听宋怀瑾问到了方仲崎身上,杜修淮和戴氏面『色』都有不好看,杜修淮道:“宋大人这是在怀疑我女婿与余家丫头的案子有关?外头的传言我们可都知道了,是说我仲崎与她有私情不成?”
杜玉薇的脸『色』也变了,杜玉萝拉着她的手,轻声低语的不知在说什么。
戚浔在外听着,只觉这一家子似乎都十分看重方仲崎,这时,一个『奶』娘抱着方彤从侧院过来,见这阵仗,『奶』娘立刻转身想回去,方彤却是不愿,她朝正堂方向伸手,口中道:“彤儿要母亲,彤儿要母亲……”
『奶』娘忙低声哄她,“彤儿乖,彤儿病了,少夫人这儿在待客,看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彤儿不害怕吗?我们乖乖回去吃『药』可好?”
方彤仍然不愿,『奶』娘只好道:“那可是彤儿父亲给彤儿配的『药』,一点儿都不苦,彤儿乖乖吃了,下午姑爷回来会给彤儿买好吃的糖糕,可好?”
二人的话低低传入外面众人的耳朵,其他人注意力都在厅中,唯独戚浔敏锐的听到了那配『药』之语,她忙朝那『奶』娘和方彤走去,因是女子,『奶』娘和方彤也不怕,戚浔问『奶』娘,“这位姐姐,刚才说小姐的『药』,是姑爷配的?”
『奶』娘有莫名,“姑娘是大理寺的?问这个做什么?”
戚浔微笑,“听见了有好奇,我知道方公子今是礼部才俊,亦是饱学之士,没想到他还配『药』?”
『奶』娘面『露』与有荣焉之『色』,而后点头道:“我们姑爷粗通医理,寻常头疼脑热的『药』姑爷都知道何配。”
戚浔顿时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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