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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教训的极是。”
林氏正色道:
“我不是教训你,你年强不知事,我是提醒你。你入府三月有余,我仔细观察着,觉得你还算是好的,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婧姝道:
“婧姝心里一直都很敬重娘,也知道刚才娘说的道理,别人再好都比不得自己家里面的人,婧姝知道这里才是我的家。不过正如娘说的我毕竟年轻,有些事还不懂,所以我想着让娘做我的参谋,反正现在大娘不在家,五姐姐对我又不冷不热,问她什么她都说不知道,我想她做老了事情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那还不是因为她不想教我。因此我想着,在这个家里只有娘才能手把手的教我,只是这样恐怕会叨扰娘,婧姝心里又觉得故意不去,所以迟迟不敢把这个想头对娘说,既然娘今天特地跑过来提醒我注意某些事,小心某些人,我才知道娘虽然不住在我一个屋里,但是心眼神都在我这里,你这么关心我,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可见我是一笨的。”
婧姝的一番话像给林氏吃了一剂舒心丸,林氏的脸虽然还是像刚才那样绷着,但气已经消了大半,说话不像先前那样生硬,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我统共只有你这么个儿媳妇,我是把你当女儿看的,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和彩新彩靳是一样的。”
婧姝上前几步,站在林氏跟前,笑道:
“娘对我的好是真好,我自己的娘也不过这样对我,娘若不是出于好心,怎么会跑来跟婧姝说这番话,良药苦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婧姝略通文墨,这样的道理还是懂的。”
林氏点着头,说:
“你懂就好。”言毕,指着地下的一张椅子道:
“你坐着把,脚伤还未好,站久了对伤势不利。”
婧姝乖巧的坐了下来,命站在廊下的筝儿上茶,林氏喝了茶,略坐了会儿才走。等林氏走了之后,筝儿问婧姝:
“四少奶奶,刚才太太唬着脸来,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婧姝知道筝儿是出于关心她的目的才会这么问,就扯了个谎,说:
“太太来看我。”
筝儿站在廊下的时候明明听见太太教训了四少奶奶一番,四少奶奶连出声都不敢,此时四少奶奶却轻描淡写的说太太来看她,筝儿觉得四少奶奶对她有所隐瞒,但又不便多问,于是筝儿乖乖住了嘴,服侍四少奶奶吃了饭。
尽管婧姝再一次用自己的智慧令婆婆打消了怀疑她胳膊肘往外改的念头,但心里比原先更加难受。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很敬重婆婆,没想到婆婆还是怀疑自己对她老人家不敬。自己让大少奶奶搬回去住,是因为大少爷过来求情,不过她没有自做主张,而是请老爷定夺,然而就算这样,婆婆还是怀疑自己和大房那边的人亲近。婧姝根本不是这种人,因为大娘把总管钥匙交给她,她就不把底下的人放在眼里,连自己的婆婆也不敬。到底婆婆不是亲生母亲,亲生母亲有的时候虽然会说自己几句,但事后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婆婆就不行了,一旦有了隔阂就很难消除。婧姝觉得既然婆婆怀疑自己不敬重她老人家,那么从今天开始就早请示晚汇报,先给她老人家吃一粒定心丸再说。
生活在大家族里,想做自由人是不可能的,大家族的关系往往盘根错节,上面的要敬重,下面的要恩威并施,婧姝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她觉得既然婆婆这样,就应该安抚好她老人家的情绪,自己被人误解也好,受再大的委屈也好都不算什么。因为爹多疼了她一点,那些人一有风吹草动就来寻事,大少奶奶很多时候扮演的只不过是一个丑角的角色,真正厉害的都是望风而动的,她即使要你难堪也不会亲自动手,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难对付的,婧姝仔细观察着,觉得府上只有的人也有好几个。她不知道这些人会找什么由头来跟自己作对,更不知道她们会在什么时候出手,比如在自己最势单力薄的时候出手,如此就等于被人捏住了命门。
在婧姝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可以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屋子不要这么大,仆从也不要这么多,吃的不要这么好,穿的不要这么华丽,只要能过平平常常的日子就好。然而婧姝何尝不知这样的设想,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星遥一直说不能分家,一分家就散了,亲兄弟也不亲了,所以婧姝在星遥面前从来没有提过,她不敢提,生怕星遥生气。
纹茜每天除了例行公事般去铺子里点个卯,应个景,顺便查个账之外,就在家里待着。日子比大娘在家的时候过的悠闲多了,照理说日子过得轻松了应该觉得开心才是,但文茜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她成了家里的摆设,总钥匙在人家手上,人家才是当家人,她若有个什么事,还得请示人家。文茜也算是红粉英雄,她仰人鼻息,因此除了铺子里的事,家里的事一概不管,一概不问,若有不知死活的下人来问她个事什么的,她就把那人骂一顿。所以时间长了之后,底下再没有人来问她事情,如此纹茜又觉得不开心,像是被人遗忘了,谁都不理她,谁都不睬她,她竟成了个摆设,好歹她也是大娘钦点的主持中馈的人。于是每天她都在家里骂,除了贴身丫鬟红拂之外,底下的那些小丫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天,吃过午饭,纹茜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听红菱说话。
“你们家姑娘这几天都没有出门,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纹茜见妹妹纹艾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到她屋里来了,就开始担心纹艾的身体。
红菱叹了口气道:
“我们家姑娘的病十之**是被六姑爷害的,五姑娘还不知道呢,六姑爷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姑娘说了他几句,他就赌气把铺盖卷搬到书房去,独自睡在书房。”
纹茜道:
“我看你们家姑爷是活腻了,改明儿我让二少爷和五姑爷好好收拾他。”说到这里,纹茜忽然话锋一转,问红菱:
“我听说四少奶奶善心大发,让大少奶奶搬回去住了,可有此事?”
一有是非可说,红菱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两只金鱼眼越发暴突了。
“这四少奶奶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的脚还是让大少奶奶弄伤的呢,没想到大少爷一在她面前求情,她就放了大少奶奶,这么没有骨气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纹茜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
“这有什么,她和三少爷都能有暧昧,何况是大少爷,唉,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我看我们家真的快散了,如今爹还在,若哪一天爹不在了,若不散,我的头砍下来当凳子坐。”
红菱见五姑娘这么说,忙道:
“姑娘小心隔墙有耳,你难道忘了七姑娘了吗?因为在老爷面前说了那样的话,老爷让她在绣楼禁足。”
纹茜不屑的嗤了下鼻,说:
“束小柔是木鱼脑子,她是被大少奶奶撺掇的,如今看来四少奶奶也是木鱼脑子,我看连木鱼脑子都不如,简直是石头脑子,朽木脑子,若她不是因为想勾搭大少爷,怎么放大少奶奶这个害她的人,她的腿是要瘸的,难道她不知道。”
红菱和红拂两个暗暗吃惊,姑娘今天说的这番话太尖酸刻薄了,若不是她对四少奶奶恨之入骨,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主仆几个说着别人的坏话,这时小丫头进来禀报:
“五姑娘,常大娘来了。”
红拂道:
“哪个常大娘?”
小丫头说:
“有福的娘。”
听到这里纹茜笑道:
“她怎么来了?难道是来看我的落魄样的吗?我知道当家作主的是别人,我竟成了要人同情的了。”
红菱见五姑娘屋里来了人,就说有事走了。红拂问小丫头:
“你可知道常大娘来干嘛?”
小丫头正欲回答,纹茜说:
“跟她啰嗦什么,把常大娘叫进来一问不就都知道了吗?”
红拂笑道:
“说的可不是。你去把常大娘叫进来。”
“是。”小丫头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人,一个妇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这少年长得十分肥胖,身量虽未长足,但跟同龄的人比起来算高的,不过那少年的脸上却像开了染布坊似的,红一块,青一块,紫一块,跟在那妇人身后边流鼻涕边哭。那妇人牵着少年的手来到纹茜跟前,一上来就哭丧着脸对纹茜说:
“五姑娘,你可要替你儿子做主呀?”说到这里那妇人就呜呜哭了起来。原来这妇人就是常大娘,跟在身后的是她儿子,叫有福。纹茜没有生养,常大娘正好是一个惯会钻营的人,就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纹茜,从小就让儿子干娘长干娘短的叫着,纹茜得了个便宜儿子,还有人叫她干娘,乐得如此,所以这一家子鸡犬升天,有福的爹如今在当铺做朝奉,有福的娘也就是常大娘专替纹茜当差,纹茜的一应用物都有她采买。有福如今在宗学里读书,和束府小少爷束星邈是同窗。这娘儿俩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肯定有事,只是不知道脸被打成染布坊的有福究竟有什么冤屈要向他的干娘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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