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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过后,常德地方法院抽调十二名法官组成合议庭,对德子春、德子秋这起凶杀案做出了不公开审理。
为什么要对这起凶杀案做出不公开审理?
原因在于审判者忌于形势的压力。眼下,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召开,国民党行政院院长兼外交部长汪精卫会议期间同中央委员合影时遇刺,谁是幕后的主使和凶手,听说连蒋介石都逃脱不了干系,引起了朝野的众说纷纭和国民党上下的高度恐慌。蒋介石责令军统局特务戴笠严查凶手,要求各地党政军保持高度戒备和稳定,防止新一轮的针对国民党高层领导人物的暗杀事件发生。蒋介石在公开场合大发雷霆,“娘希匹,谁再妖言惑众,说我派人剌杀汪院长,我就割了他的舌头!谁再麻痹大意,出现这样的纰漏,亲者痛,仇者快,我就刨了他的祖坟,扒了他的皮!”
汪精卫遇剌后,伤势虽重,但所中的三枪并非致命伤,在南京中央医院将左臂、左颊的子弹取出后,离开南京前往欧洲疗养。于他来说身家性命高于一切,已无暇顾及他的主张和他的政党了,过去的势力也面临着新一轮的洗牌、跳槽和做局。他的行政院长职务由蒋介石接任,外交部长职务由张群接任,此后蒋介石的独裁权力不仅表现在政府和军队方面,在党的方面也增长了起来。作为昔日汪精卫手下的得力干将,主子倒了,做奴才的也就不能象狗那样的吠吠了,回到地方以后,只有夹着尾巴做人,才能“多方不得罪”,重新做大做强自己的势力。加上冯宝一乃汪精卫之心腹,前面出了汪采妮被劫受辱的事件,中途又因冯宝一的离开而导致主子遇刺,过后又传出冯宝一因纳妾而险遭诛杀,这一系列的阴谋,都是通过冯宝一这根链条传感到汪精卫那里。如果这次庭审再闹出新的事端来,势必会更加引起汪精卫及其同党的责难:冯宝一呀冯宝一,你真乃一大棒槌!乃汪院长身边的一大罪人!如果此案公开审理,人多嘴杂,一张嘴,十张嘴,案子断得不公,藏有猫腻,那老百姓不就知道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传十,十传百,如果传到陈家落和赤党那里,士匪带着上千人马和赤党的游击队来个里外夹击,岂不把常德地方法院和冯家大院踏平了?夜长梦多,此案要速断速决,绝不给土匪以喘息,赤党以营救的机会。
在常德地方法院组成合议庭断案之前,冯宝一就已向各个联审法官行了“潜规则”,送钱送物不算,还吩咐王太太、蒋太太,将红场的女子送给他们玩耍,并与他们签订了“合商共荣”的协议。将私藏的一个东瀛女子献给常德地方法院的行政长官,也就是自家岳父蒋家卫。蒋家卫知道此女系冯宝一的玩物,自己乐得收下也并不嫌弃;“呵呵,东瀛女的舌子就是厉害,象猫儿变的,黏死个人咧!千万不要给你岳母说去,也不能向你夫人蒋淑英透露半点消息。”
“那是,那是,我案子的事,就全仰仗岳父为我操心了。”
“你放心,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案子是好是坏,由在法官断的。这起案子,关系着你我两家的声誉,就是白的我也要把它断成黑的,活的我也要把它断成死的!”
庭审这天,这个可以营纳五百人的会堂,显得空荡荡的,十几名法官道貌岸然,正襟危坐,有的翻阅案卷,有的交头接耳,四周站着8名荷枪实弹的军警。罪犯德子春、德子秋戴着脚链手铐,被塞进两个一人多高的铁栅栏里,身后站着德瑞年、德凤祥、德子青、德环,以及德凤祥的女人陈氏,脸色显得疑重和绝望。
“开庭!”主审法官蒋家卫拿起一把戒尺,敲打一下案桌;“德子春,我问你,嫁给冯宝一作妾,是你同意和自愿的吗?”
“是的!”德子春昂然作答,认为冯家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理应当诛。象冯宝一冯宝二冯宝三这样的人,杀一个少一个,就算自己为他偿命,也死当其所。
“既然是你同意嫁给冯宝一做妾,又为什么要谋杀他呢?”蒋家卫问。
“冯家抱着汪精卫,抱着象你们这样的一伙狗官,为虎作杖,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惹起民愤,理应当诛!开烟馆、赌馆和妓馆,自己赚钱,祸害别人家的女儿,理由法办!我同意嫁给他,就是为了要更好的杀他!”
“你?你?!”蒋家卫被她气得一口痰噎住喉咙,死鱼眼睛直往上翻,于是再次敲打案桌,追问,“德子春,此案非你女子所为,快从实招来,你的同伙是谁?”
“哼!此人系我一人所为,还要什么同伙?想想三十年前,鉴湖女侠是怎么杀敌的。她的昨日,就是我的今日。不信你将我放了,看我杀不杀得了你这个狗官!”
“你?!”蒋家卫的身体朝前扑去,似乎要跳起来将德子春捏在手里撕成碎片;“那我问你,德子秋在你房里是怎么回事?你们房里的绳子和兵器又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这个,你们去问冯宝二好了!”德子春思维敏捷,凛然相对,已经具有了相当强的反侦探能力;“我嫁的是冯宝一,并定于当晚圆房。可是当晚冯宝一没有来,冯宝二戴着他哥哥的面具,挂羊头,卖狗肉,假冒其兄之名撞进我的房间,对我进行非礼。我大喊强奸,我妹妹德子秋闻讯赶到,冯宝二见奸情败露,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抄起我房中的剑,对我姐妹二人行剌。我姐妹二人殊死抵抗,将这鸡鸣狗盗之辈就地正法。如今冯宝一的面具在我父亲那里,冯宝二的秽物还留在我的兜肚上,众法官如若不信,可派女警对我进行验身。”
“冯宝一,是这样的吗?”审判席上众法官没料到德子春会如此反戈一击,吁声惊叹,面面相觑。冯宝一也慌了手脚,竟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冯宝一,是这样的吗?”审判席上,一位联审法官王副庭长死死地盯着冯宝一。此人名叫王小山,和庭上受审的德子春有过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
王小山一九o八年生人,祖籍龙阳,祖上以流浪乞讨为生。其人出生不久父亲病故,随母亲远嫁到东北。赶上祸不单行,哈尔滨鼠疫大流行,王小山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王小山继父在鼠疫中相继丧生。为躲避瘟疫,王小山随母南下回到常德,在阳山脚下一处破庙住下,靠为有钱人缝补代工为生。
人们笑话德凤祥家三个丫头,没有一个男丁。笑归笑,德凤祥家原来是有男丁的。在三个丫头的前面还有一个哥哥,五官长得还算周正,就是脑子象《尘埃落定》里的傻子二少爷那样不够清白,口齿不大利索,做起事来有些恍惚。
“你家公子属火,命里缺水,须找一个命里带水的人,住在一个属水的地方。”德凤祥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开始托人物色人选。
王小山上面有一个姐姐,叫王小慧,长得俊俏伶俐、贤淑过人。德凤祥看上了她,登门向王母表明来意,帮助王母在阳山脚下渔樵村置办了一处房产,然后把王小慧安顿在家里照顾德子骐的生活起居。一来二去,两家人便成了亲戚。王小山因为王小慧而赢得了接触德子春的机会,德子春也因哥哥受到王小慧的照料而特别感激王小山。在王小山的内心深处,为德子春播下了一颗爱情的种子。
“我的人身是自由的,我的爱情的思想应当比我的人身更自由”。德子春对王小山说,“爱自由!勿自由,宁去死!”
“对,爱自由!勿自由,宁去死!”王小山对此深有同感。两人在思想上接受不了“亲换亲”、“亲连亲”的那种古老的陈规陋习,决心青春作伴,一起私奔,一起革命,一起出走到延安接受新思想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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