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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猛地一震:“你?”

“不方便吗?”

“这……这……”村姑微微犹豫:“长老们有规定,但凡修行者祭拜,都要通过长老会,我可没办法。”

“我不是修行者,我更不会以修行者的身份祭拜,我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见一见这个来自远方的游子。”

“为什么一定要祭拜?”

“茫茫江湖,修者无极,从一文不名的普通人到修行奇迹的比比皆是,但放下顶级名声,从云层重新回到地面的修行者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对这位前辈我是真心的佩服!”

他的真诚打动了她。

村姑久久地看着他,终于点头了:“我去跟长老们说一说,但准不准我不知道。”

“好,多谢!”

村姑起身离开,叶天的目光遥视远方。

来自家乡的修行顶级高人,你跨越的路我是知道的,你经历的艰辛我是知道的,你每一步我理论上也知道,你最后的那个选择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

踏上修行路,叶天与她走的几乎是同一种轨迹,由修行返普通人,也曾是叶天时时都在思考的人生大义,他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他希望能够回到叶家山放羊,这句话不是妄语,但他也知道,真正做到那一步,眼前他也做不到。

踏上修行路,就如同有一条鞭子在后面抽,让他永远无法停下。

但眼前的这位家乡人却真的停下了,是什么促成了她最后的决定?

顶级修行人,有的会留下一个神念,她呢?

会不会也留下一个神念?

跟他实现一次跨越古今的对话?

如果可以,她会说些什么?她从落日帝国出发,跨越无尽星河,最终在这里死去,临死之前,她有没有想念她的家乡?

叶家山,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们,我还能见到你们吗?

有的时候,不是我不想停,而是为了能再见到你们,我不能停下!

他的思绪飞越万水千山,却缥缈不知归路,叶家山到底在哪个方向,他也已经完全迷失……

“先生!”一个声音传来,将他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叶天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长老。

“长老好!”

叶天微微一鞠躬。

“听翠姑说你想祭拜一下郝氏先祖?”

“是!”

“先祖早已化道升天,其实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供后人祭拜之物。”长老道:“唯有一座化道峰,是先祖踏过的最后一块土地,仅此而已。”

“我欲去化道峰一祭,可否?”

“先生诚意相祭,老朽怎能拒绝?先生请!”

化道峰,就在山庄西侧,高不过百丈,也并不险峻,叶天拾级而上,没有感应到丝毫的修者气息,更没有远古气机,踏上山顶,那个长老指着最上方的大石头道:“那里,就是两位先祖执手相对,一笑化道的一笑台。”

“无边江湖风雨,无限修行之极,茫茫天地,携手同行,抛却凡尘,一笑而化道!”叶天感慨道:“好一对羡煞天下的修行情侣,好一段返璞归真的大道传奇!”

“羡煞天下,返璞归真!”长老道:“先生真大贤也,唯有贤者,才能真正理解先祖当年匪夷所思的决定。”

“理解都难,更何况是亲身作出决定?”叶天道:“我欲在此躬立三日,以身为祭,祝愿两位前辈在天之灵千秋万世安息!”

“谢先生!”长老躬身到地:“老朽不打扰先生了,在宗祠摆下酒宴,三日之后,为先生洗尘!”

第一日,万里晴空,夜间,星光灿烂,叶天静立于山顶,他的神识搜索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没有任何异常,没有远古神念,没有远古石刻,没有任何跟远古相关的东西。

第二日,突然起风,到了午夜,居然电闪雷鸣,叶天心头一动,这样的天气最能引发特异,今夜能不能发现异常之处?

没有!闪电纵横,电闪雷鸣之处没有任何异常,大雨眼看就要落下来,山道上上来了一个人,是翠姑。

她到了山顶,刚好大雨就下来了,她撑开雨伞,为叶天挡住风雨。

山顶风极大,狂风暴雨之中,这把伞根本撑不住,但她依然顽强地撑着,叶天手一伸,抓住雨伞,寒意、狂风暴雨立刻就阻挡在伞外。

“你怎么来了?”

虽然翠姑已冻得嘴唇发乌,但此刻她的脸蛋却有点发热:“你……你那么诚心地祭拜我们先祖,我……我给你送把伞也应该。”

“那就多谢了!”

雨越下越大,叶天盯着伞外的雨有点发愁,让她下山是不合适的,这狂风暴雨的,她完全不懂修行,一旦摔倒就是性命交关,但将她留下也不合适,这山顶,两人并肩而立,而且是在缅怀两位并肩化道的先祖,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你……你先前说过我家两位先祖,羡煞天下……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翠姑的声音悄悄传来,带着一丝颤抖。

“茫茫人海之中,找到意趣相投的人,共同走向生命的终点,不是值得羡慕的事吗?”

“你真的这么觉得?”

“是!”

“我……我也这样认为……”

一道闪电打断了她的话,闪电之中,叶天目光射向大江另一侧,高空之中有一群人飞过,立于云端之上的人,漫天风雨大作,但他们身在云层之上,自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总觉得……我总觉得你该是跟那些天际神仙同路的人!”翠姑也仰望天际:“是不是?”

“不是!”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一个远离家乡,追忆家乡的异乡游子!”叶天道:“只是一个时时刻刻希望能够回到家乡,但偏偏无法如愿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这声感悟带着缥缈的神识牵引,射向山庄最远方的一座宗祠。

他有一个直观的判断,宗祠里会不会有跟两祖相关的东西?

他一个感慨,会不会引发那个永远没有回家的远方游子的共鸣?

没有!没有回音!

远方的宗祠也没有任何异样!

好吧,算是白费了。

但身边的女孩伤感了:“你的家在哪里?”

“不说了,回去吧,雨已经停了!”

叶天轻轻拍拍她的肩头。

“伞我给你留下!”翠姑将伞递到他的手里:“你坐下休息会吧,没事的。”

她下去了,在半山腰回头,黑暗之中,她看不到他,但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睛里有一种缠绵的意味……

第三天又放晴,暴雨初晴,一道彩虹连接天地,但叶天依然没有追索到任何线索,这三天时间,他见证了所有天气,晴空、暴雨、雨后初晴,但他依然无法追索到任何线索,无法实现跨越古今的对话。

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两位先祖的确是没打算留下任何东西。

他们既然选择淡出修行界,选择普通人的生活,他们或许也打算用普通人的离去来终结一切。

夕阳西下,叶天从山顶而下,左侧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古村落,右侧,是纷繁复杂的修行人世界,一江之隔,似乎就是两个世界,他行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心中感慨万端。

远古时期,顶级高人。

今日之局,平淡终老。

左侧的宁静,右侧的繁华。

从左侧之人眼中看来,右侧之人是天际神仙,是无数年轻人心中的追求与梦想——哪怕翠姑没有说出口,但叶天从她的眼中,还是看到了对修行人的向往。

而从右侧中人看来,左侧之人是愚蠢的,占据天时地利,却偏偏坚守普通人的底线不放松。

但在叶天看来,谁是愚蠢的谁又是英明的?

修行路,残酷之路,踏上修行路,世间再无情,那些天际神仙每一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多少人死在各地,尸骨都不能保全?而一个家族从远古存留至今,看似脆弱,但偏偏有一席之地,正因为他们没半分本事、与世无争,恰恰就成了他们最有效的护身符,谁在讽刺谁?

他的心思一会儿狂放,一会儿清静,关于《天道大经》中的道经要义突然之间有了完全不同的感悟,一句道经跳入他的心头。

“天道之规,无定之规,道到极处道入微,微从心处入天道,是为心微道……”

世间事都不绝对,没有绝对的高端,没有绝对的低端,高与低,错与对,其实只在一念间,他的灵台天灯隐隐约约闪现光芒……

“先生……”

下方传来长老的大叫:“请至宗祠喝上一杯……”

叶天的眼睛猛地睁开,哧地一声直上云霄!

那个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

旁边几个长老也是大吃一惊:“修行人,他是修行人!翠姑,你不是说……”

翠姑怔怔地看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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