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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增加最大的筹码,他们想要更大的功劳。除了让皇帝将他们无罪释放,他们想要这个亲手向皇帝呈上苏朗明才是罪魁祸首的“证据”的机会。

他们还想要凭借这个功劳,比苏朗明官阶低的,想要获得苏朗明的兵部左侍郎的官位。而比苏朗明官阶高的,想要获得皇帝更多的赏赐。

无非都想着踩着苏朗明这个踏脚石爬到更高的地位上去。

苏白芷静静地看着,是从谁开始的呢?是从谁开始,一致对外的兵部官员们,开始了自相残杀,互相争夺的戏码?

哦……是他,是她仅仅见过两次的兵部右侍郎,好像是叫做程杰文。苏白芷和他有两面之缘,每一次都给她十分斯文儒雅的读书人的感觉。

可是,就是这个斯文儒雅的读书人,在一群兵部的官员里,展开了策反的开始。

马文唐伸手又要去抢,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了栅栏外的那少女,嘴角噙着淡雅的笑意,饶有兴致地观望牢笼里的他们。他突然之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

马文唐不甘心地垂下了手臂,心痛地看着已然窝里斗的“伙伴们”。他脸色出奇的难看,铁青着冲着追逐着一本账簿的众人暗吼:“够了!都别再争了!老程,你现在翻开账簿看一看!”

蓝面账簿现在被程文杰和王权好各自抓了一边,闻言,二人皆是一愣,都了解马文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几人虽然慢半拍,但也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手脚僵持着维持原样,程文杰故作镇定,双手抖得跟筛糠似的,但却没人怪罪他一句太慢,这一刻,牢中众人只觉得时间过的好慢。

程文杰好不容易打开了账簿,眼睛不由得一直,失去了神色,斯文儒雅的身形摇晃了几下,“砰通”一声,账簿先落了地,他自己随后也瘫在了地上。

这打击受的不是一般的大。

马文唐沉住了气,捡起地上的蓝面账簿,打开定睛一看,这一看,他脸上的血色全都被抽光了。

狠狠吸了一口气,才从账簿中抬起头来,一双眼凶狠地瞪向苏白芷:“我等已然阶下囚,苏白芷,你何至于还要如此戏耍老夫们!”

苏白芷的嘴角依旧挂着合宜的笑容,“我当大人们的交情有多深厚呢?当日大人们用一本假账簿将所有的罪责推卸到我父亲身上,今日我不过就是用了一本空白的账簿,连一句挑拨离间的话都不用说,就让大人们窝里斗。”

苏白芷笑着说,声音冷冽,入骨的寒凉。

马文唐等人不禁煞白了脸。

“想起来,我这个做女儿的,都为我父亲感到惭愧和羞愧,我父亲身处要职,在兵部衙门一呆就是十年的时间,花了十年时间,竟然还能被兵部衙门身处要职的大人们排斥在外,这是我父亲的无能。”

苏白芷淡淡瞥了众人一眼,“可我这个做女儿的觉得丢人。做父亲的丢了人,做女儿的总得把面子找回来。我还忘记说了,众位大人只知道我与父亲关系不融洽,却不知,我这人最是霸道。父亲短了我的,少了我的,我自可以找父亲算账。我可以欺负我父亲,别人想都别想。

尔等算是什么东西?我苏白芷的父亲再不好,也容不得你们这些宵小算计。”

她这话像是旱地惊雷一般,震得马文唐一干人等惊呆了。从来只听说打了小的,冒出个老的来。

这个世道怎么了?

打了老的,来了小的这样的戏码,是连戏文里都没有唱过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苏白芷小小的身躯,似乎蕴藏着无穷大的力量。鼻子中哼出一声冷冷的嗤笑:“不要摆出这样的表示,这让我感觉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可是,我是吗?”

冰冷的声音夹带着毫不留情的耻笑:“我不是。如果不是我,如果是换做别人查账。恐怕现在换做家破人亡的是我苏家。我虽然对苏家没有什么感情,但我姓苏,苏家完蛋,我也完蛋。

如果你们的计谋真的得逞。我苏家的男儿现在已经被推出了午门斩首示众,人人都会指着苏家人的脊梁骨,告诫自己的孩子,将来莫要学苏家这样的贪官污吏。

而我苏家的女人,也会悉数冲入教坊。说的好听,这是官ji。官ji是干什么的,还需要我来告诉众位‘大人们’么?官ji,总也逃不过这皮肉债。

如果,你们的计谋得逞,我现在已经成了京城某一处教坊里的官ji,这让我不满,很不满。

众位都要害死我了,我难道还不反击吗?我有那么高尚吗?有吗?”

马文唐等人的脸色煞白的难看。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今日苏白芷站在他们面前,与他们说这番话,他们会笑,不以为然的笑,狂肆嚣张的笑,理所当然的笑,甚至会自鸣得意的笑,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感叹自己的聪明绝顶。

可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事情,与他们想象中的是那么不一样。

所以他们沉默,他们心虚,他们敢恨不敢言。

因为苏白芷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错,那是事实。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什么是真实?真实就是胜利者说“是”,那就“是”,说“不是”,那就“不是”。如果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他们这一方的胜利,他们就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以洋洋得意的用苏朗明的失败讴歌他们一方的胜利。

但是,他们现在最关心的是……

“是我们做错了事情,我们的家人是没有过错的,她们甚至不知道我们这些人都做了什么。”马文唐深吸一口气,他想试图勾起面前这个少女的恻隐之心,从而说服这个少女给她们家人帮助,希望她在陛下面前为他们的家人说情。

至于她如果在陛下盛怒的时候,替他们的家人说情,会不会遭受到陛下的怪责,他们并不关心。

“所以,害死她们的是你们。”苏白芷淡淡点头,不知她是真的没有听懂马文唐的话,还是不想听懂。

马文唐呼出一口浊气,狠狠地道:“是!是我们!可是她们始终是无辜的,她们只是一堆孩童妇孺,根本威胁不到苏家!”他就差明着说:你放过她们吧!

可是这让人听之动容的话,这隐忍恻隐之心的话,非但没有让苏白芷心软,她甚至消瘦的脸庞,冷冷地噙上一抹冷笑,“她们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无辜。她们生在官家,享受了别人的敬仰,享受了锦衣玉食。享受了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法享受到的权利和富裕。她们无辜了吗?

不!就算她们什么都没做,却享受了你们所做的一切带来的好处。富裕的生活。阔绰的排场,走到哪儿人们都要让三分面,哪一样是她们自己争取来的,哪一样又与你们洗漱无关?”

苏白芷表情淡漠的好像只是在背书,可是她的话,却让铁栅栏里的兵部众多官员们羞愧难挡。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细枝末节,很多人都是到了今天,才第一次明白自己错了有多离谱。

苏白芷何止是在说,他们的家人享受了他们赚取来的一切,合法的不合法的,他们的家人都一同享受到了。……可也正是如此,苏白芷的话,也侧面地向他们说明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的一言一行,何止是关乎自己一人?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与他们的家人系数相关。

天啊!连这么点大的孩子都懂的道理,他们这些年龄加在一起快到五百的老人们,他们这些哪一个都在官场里混得一身人精儿的大人们,怎么就不明白啊!

“哈哈哈,老夫自认样样都比苏朗明那个脑子少根筋的优秀。但他有个好老子,只要他老子在,老夫拼了十倍百倍的努力,都拍马不及他一半。

老夫曾经以为,他苏朗明赢了老子的只有会投胎这一项。现在才知道,苏朗明那傻蛋不光会投胎,还会生孩子。”刘岩庭一直沉默。他忽然有些疯癫地说道。

任谁听了他这话,不用连猜带蒙,就能清清楚楚听到这话中的嫉恨,更深的是无力感。

苏白芷沉默地望着刘岩庭,忽然之间,觉得刘岩庭这个人十分的悲哀。

良久,她淡淡地开口:“刘叔,你做这些,难道只是因为嫉恨我父亲吗?”

“哈哈!”刘岩庭仰天悲悯一笑,眼角的悲凉凉了人心:“承蒙你不嫌弃,我到了这个处境,你还能叫我一声刘叔。既然肯叫这声刘叔,就帮刘叔最后一个忙。”刘岩庭并没有否认苏白芷的话。

所以,苏白芷才觉得他可能。……一个人竟然为了另一个人那一点点的不算优势的优势嫉恨了一辈子,也算计了一辈子。他的一辈子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就是为了沦为别人的陪衬为别人的人生更加精彩添砖加瓦的吗?

“刘叔,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有两个小孩儿,他们在同一天出生,同一天学会爬行,同一天会走路,同一天会说话,现在,他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他们准备开跑,准备比赛,看谁会赢得这场比赛。可是一个人的父母给他准备了能够夜行三千里的赤血宝马。另一个的父母没有钱没有权利,只能给他准备一双草鞋。两个人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开始的,可是结果却截然不同。……这样的道理你不懂么?”

“我懂!”刘岩庭眼底闪烁:“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他因为有个好父母就可以比别人跑的远?凭什么!”

苏白芷摇着头道:

“不,刘叔你错了。他有赤血宝马,可是他的每一步不是自己脚踏实地走出来的,他脚下的路走得并不踏实,就算他走到再远,那也不是他自己的脚走出来的路,再好的马儿也终有老死的一天,那时候,习惯了骑马奔驰的他,还记不记得怎么用双脚走路?”

苏白芷说的很实在。大道理没有,可是这样朴实的道理,却鲜少有人去认真地想一想,思索一番。

如果刘岩庭愿意去睁开自己的眼睛,多看一些,愿意放开自己的心胸,多想一些。他这样的人,哪里还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啊。

“刘叔,大道逍遥,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是你的道,你何苦执着,却只守着眼前那条狭窄的只容得下别人的道,而放弃了自己开创出来的道?正如你所说,你有智慧,有计谋,有算计,敢做,能做,手段也高明。在我看来,你才是被上天厚爱的那一个啊。我父亲他有什么?

脑子笨的跟猪似的,耳根子还软,谁吹吹床头风,他就能摇摆不定好久……他还软弱的叫人瞧不起,没什么能力,偏偏装的斯文,叫人不耻……他有什么啊?他唯一拥有的也只是一个手握军权的将军父亲罢了。这样的人,穷的只剩下和人拼爹了,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嫉妒这样一种人。”

刘岩庭如遭雷击。

他身形晃了晃。苏白芷骂亲爹的话,听来十分惹人笑话。可是她的话振聋发聩,顿时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突然之前好后悔……是啊,苏朗明有什么啊!他穷的只剩下与人拼爹了。他还能有什么啊?

他什么都不是!

不光光是刘岩庭。这铁栅栏里的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刘岩庭嫉恨苏朗明,这是这里所有人皆知的事情。

原本大家也为刘岩庭感到不值,为他打包不平。可是,就是这样大家都认定的道理,今日居然换了个人嘴巴里说出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我……”刘岩庭嗓子眼儿里冒烟。他眼底闪烁出后悔。十分后悔!

苏白芷却无奈地摇着头道:“事已至此,谁也改变不了什么。要杀你们的是陛下,是掌控这天下人生死的天的儿子。谁也改变不了了。”

刘岩庭感觉自己说出一个字都觉得嗓子干烧的很,他十分困难地说道:“我,我不求别的,就是希望……”

苏白芷打断刘岩庭:“我知道,刘叔,我没法说,让你放心的话,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保全诸位家人的性命。”她的眼瞭过马文唐等人:“不光是你,还有这里所有人的家人。我都会尽力为她们争取。再多的,那就是为难我了。”

“如此。已经是要对苏大小姐感恩戴德了。”马文唐领着众人,给苏白芷诚挚地跪下,实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苏白芷不躲,她就这样生受了这些曾经辉煌过的大人们的叩礼。苏白芷这样子坦然的模样,马文唐这些人反而更相信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我答应的会做到。大人们都是聪明人。我的来意,想来大家都猜到了。”

马文唐看着苏白芷笑眯眯的说道,他一咬牙,“贪污来的军饷全都沉在护城河里,是城外铁家庄那段。”

“多谢众位大人慷慨告知。”苏白芷笑眯眯拱拱手:“如此,多谢。告辞了。”

再也不逗留,苏白芷一言不发扭头就走。背对着马文唐等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刘岩庭,你说的并没有错。有个好爹就是好。可以少奋斗二十年。果然有个好爹,就已经是胜利了一半。什么聪明才智,遇上一个有权势的爹,屁都不是了。拼爹才是王道啊。她刚才说的那些,就都是哄小孩儿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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