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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忙俯身磕头,哭道:“媳妇已经知道错了,请大长公主看在平儿兄弟三人的面上,网开一面。”
大长公主骂了一顿,一肚子恶气撒的差不多了,又看陆夫人这样,方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故意拿捏你的错处!你自己想想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叫人怎么看待你的儿子?!将心比心,平儿媳妇素日里也是个孝敬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如此对她?那封绍平也不是好惹的,这事儿若是让他给闹出来,你又该怎么样?!”
“是,是媳妇错了。”陆夫人此时再不能说别的,只能一味的认错。
“你起来吧。”大长公主又叹了口气。
陆夫人又磕了个头,却不敢就起来,依然跪着不动。
大长公主见了,又放软了些口气,说道:“我也是被气坏了才冲着你发脾气。但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的责任。封氏卧病在床,一条命去了八九分,他屋里的事情你不管,又让谁去管?罢了,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跪久了身子也受不了,起来吧。”
“大长公主教训的是。侯府内宅不宁,是媳妇的过错。媳妇今后一定谨慎持家,绝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陆夫人又磕了个头,方扶着膝盖慢慢地起身。
连嬷嬷一直守在大长公主的仙居殿殿外,仙居殿殿门厚重,隔音很好,饶是连嬷嬷用心细听,也没听见里面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了那‘啪’的一声,好像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良久,陆夫人方惨白着脸从殿内出来,连嬷嬷忙上前去搀扶住,低声问:“太太,您还好吧?”
“回去。”陆夫人多一个字都不想说。虽然当年嫁入侯府的时候就知道给皇家公主做儿媳妇不是个好差事,但却也没想到进门三十多年,竟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陆夫人一肚子的火突突的往上挑,差点就烧了天灵盖。
从大长公主府回来,陆夫人便把身边的人全部遣散,心腹连嬷嬷也没留,独自一人关上了房门,一夜没有动静。
连嬷嬷担心的在门口守了一夜,第二日天亮便听见陆夫人从里面唤人,她忙推门进去,便见陆夫人坐在静室里的菩萨跟前,身上依然穿着昨日的那套衣服,手中握着一串蜜蜡佛珠,脸色木然,看不出喜忧悲乐。
“太太,叫丫鬟们进来服侍洗漱吧?”连嬷嬷上前去,把陆夫人手里的佛珠拿过来放在神龛上。
陆夫人不答反问:“昨儿谁去大长公主府那边了?”
连嬷嬷一怔,想了想,回道:“没有人过去。”
“长公主那边谁过来了?去了老大房里或者……老二老三的房里?”
连嬷嬷忙道:“下人们没有人来,只有三姑娘来过,去了三奶奶房里。不过三姑娘每日都来,陪三奶奶说笑一会子就走。”
“是了,是了!”陆夫人缓缓地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
“太太?”连嬷嬷昨晚已经听说清平院里的侍妾柴氏被大长公主的人灌了落胎药流产一事,便猜到昨日陆夫人去大长公主那里肯定没落到好话,于是低声劝道:“太太还是先洗漱吧,前几天封家太太走的时候说好了今天会过来的。”
封夫人百忙之中来看女儿,自然是放心不下女儿的身体,另外还有就是女儿的身后之事。所以她这次来便带来了庶女封岫云。
陆夫人昨晚被大长公主训斥,心情极度不好,所以只陪着封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借口大长公主府有事,躲了。
封氏今日脸色比往常好了些,见着母亲和妹妹,心里自然更高兴,母女三人说些家常话。
封岫云也知道自己来定候府的目的,只是碍于姑娘家的脸面装作不知道,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借口去看苏瑾云,带着自己的丫鬟出去了。
封氏便跟母亲说了想选姚燕语给苏玉平做继室的事情,封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因问:“这是为何?可是家中有什么事情对不住你?你居然连我和你父亲的安排都不听了?”
无奈之下,封氏只得把自己的忧虑慢慢地说给母亲听。
封夫人听完之后不以为然,她觉得凭着封家的势力怎么可能会比不上姚远之家的庶女?于是冷笑道:“现在满京城里都在说姚远之的这个庶女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的无所不能,我看也未必!”
封氏无奈的叹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女儿的命现就是她救下的。当时太医院里的张太医不是都说了让准备后事了?”
“她这算什么救命?她有本事就才除了你的病根儿,让你好好地活到老,我就服她!”
“母亲!”封氏无奈的叹道,“有道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现在这个样子,怕是神仙也没办法的。”
封夫人听了这话又落下泪来,叹道:“总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切又我与你父亲给你做主,你且放宽了心养病就是了。”
“那姚姑娘……”封氏还是想说服母亲支持自己的决定。
“娘说了,现在不许提什么姚姑娘!”封夫人根本就不听女儿的话,而且一甩脸色,生气的说道:“你不要一意孤行!”
远在京郊蜗居山庄刚从温房里看草药出来的姚燕语忽然觉得背上一愣,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姑娘外边冷,赶紧的把风兜儿带上吧。”翠微忙上前去拉过姚燕语斗篷上的风帽给她带好。
“没事的。”姚燕语笑着摇头,“哪有那么娇弱。”
说话间,姚燕语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轻声叹道:“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翠微点点头,应道:“嗯,看这样子是要下雪,姑娘今晚回城里去么?如实真的下了大雪,这路可就不好走了。”
“大雪封山才好呢,我乐得在这里过个自在,回去做什么。”姚燕语开心的笑着往回走。
她是不喜欢回京城去的,最好永远住在蜗居小庄里,看看医书,弄弄药材,闲着没事了再按照《太平经》里记录的强身健体法做做保健操什么的,把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丢到一边,日子过的不要太舒服!
“咱们在这里过的舒服,不知道二公子会不会替姑娘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在这里吃得饱睡得着,用得着谁担心?我不在,二哥正好专心读书,过了年好去考状元。”
主仆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着回主院去。主院的屋子里早就烧上了壁炉,一进门暖气迎面而来,把二人从外边被风吹的冰冷的脸一下子烘得通红,宛如红红的大苹果。
姚燕语一叠声的叫热,随手把斗篷脱了,又要把灰鼠对襟长襦脱下来,被冯嬷嬷一把拉住:“姑娘切莫脱的这么快,小心着凉了。”
“没事的,屋里这么热。”姚燕语不容分说自己解开了长襦的银质扣子反手把衣服脱了下来,只穿着贴身的蚕丝棉小袄和裤子,趿上绣花棉鞋便往里间去了。
冯嬷嬷忙把她的衣服一件件的拾起来转身去挂在衣架上,麦冬把早就炖好的沙参玉竹老鸭汤端了一碗进来,双手奉到姚燕语的面前,笑道:“姑娘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奴婢用姑娘说的方法,用红泥砂锅炖了半天了,可香啦!”
姚燕语接过来尝了一口,点头道:“嗯,不错。炖了多少?”
麦冬回道:“好多呢,留着姑娘明天再喝。”
姚燕语笑了:“这个就很没有必要了。咱们好像还没穷到这个份儿上吧?你下去把汤给大家分了,冯嬷嬷和你们几个都喝点,这个天喝这个对身子好。”
“谢谢姑娘。”麦冬喜滋滋的端着托盘出去。
冯嬷嬷笑道:“姑娘待下人也太宽厚了些。”
姚燕语摇头说道:“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呢,而且嬷嬷越发上了年纪,整天服侍我也辛苦,这点吃的喝的也不算什么。我还不至于那么苛刻。”
翠微也换了衣服进来,姚燕语把喝了一半的汤递给她,这丫头倒是不嫌弃,碗也不换,直接就喝了。
冯嬷嬷见了又笑:“越发没规矩,主子的碗筷你也用?”
姚燕语笑道:“她不嫌弃我用过也就罢了。”
一时间大家都笑,冯嬷嬷叫人摆上小炕桌,又命人把午饭传进来。
午饭后果然下起了雪,大片的雪花如柳絮一样从空中飘摇着落下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地上便盖了一层洁白。
“好大的雪!”姚燕语把窗户开了一道缝往外看,有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翠微打开小香炉,往里面填了两块香饼,说道:“这场雪一下,咱们起码有三四日不用出门了。”
“嗯,回头告诉庄子里的管事,让他们注意那些老旧的民房,可别让雪给压塌了。”姚燕语之前一直住在江南,也不知道雪压塌了房子的事儿,这还是前几天偶然听韩明灿和苏玉蘅说的,说去年云都城城郊发生雪灾,好多老百姓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没地方住,还有人给冻死了。
“还有这事儿?”翠微倒是没听说,一时间惊讶不已。
姚燕语点点头:“我听韩姐姐说起过,蘅儿也说去年不仅压塌了房子,还冻死了人。”
“这可了不得了,奴婢这就去说给他们。”翠微闻言不敢怠慢,拿了自己的银鼠坎肩穿上,又拿过自己的斗篷披好,匆匆的跑了出去。
姚燕语从窗户里看着这丫头裹着葱绿色的府锻斗篷,跳着脚一路跑出去,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忍不住笑了。
原本以为大雪封门就可以安静几日,谁知道还是算错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大雪下了有三寸厚的时候,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正在看书的姚燕语不悦的抬起头来,吩咐翠微:“去前面看看,他们在嚷什么?”
翠微答应着起身,大毛衣裳还没穿上,外边麦冬便跑了进来:“姑娘!二爷来了!还有……定候府的世子爷也来了。说是要接姑娘回城去给世子夫人看病呢。”
姚燕语皱眉:“怎么竟然找到这里来了?”难道是世子夫人忽然怎么样了?
“姑娘,怎么办?”翠微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知道自家主子心善,那世子爷已经上门来请了,她肯定无法拒绝,可是这大雪的天,从这里赶回城里也十几里的路呢,而且天马上就黑了……
姚燕语默了默,最终还是医者之心占了上风,吩咐翠微:“收拾东西,准备走。”然后就穿上银鼠窄裉对襟长襦,披上斗篷,蹬上鹿皮暖靴往前面去了。
姚延意其实很舍不得二妹吃这趟苦,但经不住苏玉平软磨硬泡,一定要请姚燕语再去一趟定候府。
说来也是,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苏玉平跟封氏七八年的夫妻,恩情就算是没海那么深,也不肯能眼睁睁的看着发妻在床上等死咽气儿。
姚燕语也不等苏玉平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说道:“世子爷不必多说了,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已经叫人备车了,我们这就回去。”
苏玉平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心里对姚燕语感念万分。
于是,马车备好,姚燕语带着冯嬷嬷和翠微上车,翠萍和麦冬等小丫头上了另一辆车,姚延意和苏玉平两个人是乘坐同一辆车来的,众人分乘三辆车离开蜗居小庄直奔云都城。
大雪天,路滑难走,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二更时分。
苏玉平拿着自己的腰牌叫守城门的兵勇开了城门,卫兵们又检查了车上的人,方放车马通过。
再好的马车在这种天气中也暖和不起来,姚延意躲在马车里裹着猞猁裘哈着白气叹道:“世子爷,不得不说,您跟夫人真是……情深似海。”
苏玉平苦笑着拍了拍姚延意的肩膀,叹道:“老弟,你是没被逼到这个份儿上。总之,不管结果如何,你老弟跟二姑娘的这份恩情,我是记在心里了。”
姚延意摆摆手,叹道:“我们也不求别的,只求我大妹妹在定候府能够顺顺当当的就好了。”
苏玉平连连点头:“老弟的话愚兄明白!明白。”
姚延意又挑起车帘来看外边的雪景,叹道:“哎呦,这天可真冷啊,也不知道我二妹的车子严密不严密,这四处透风撒气的,别把小姑娘给冻出病来。大过年的,父母又不在……哎!”
苏玉平也知道姚延意这话有点耍无赖的样子,特别的不仗义。但却说不出什么来,而且事实如此,这么大的雪,这么难走的路,他把人家兄妹折腾个来回,也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搁谁身上都难免抱怨。
再说了,姚家人又不是他苏玉平手下的兵,凭什么为他的夫人吃这份苦,受这份罪?说白了人家还不是为了在侯府做三儿媳的姐妹?
苏玉平又说了些客气话,甚至跟姚延意保证,只要三弟妹生下的孩子是男孩,他便把孩子当做儿子一样教养,保证他长大后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姚延意听了这话不得不笑了,除了连连点头之外,便闭上了嘴巴再也没说什么。
从心底里,姚延意还是挺佩服苏玉平的。带兵跟着镇国公在沙场上拼杀,建功立业,把完全靠裙带关系的定候府发扬光大,也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样的苏玉平,堪称好男儿,最起码比自己那个妹夫苏老三强多了。
马车行至定候府,因夜深了,不好开大门,便从角门进去,行至二门处停下。苏玉平下车,二门的下人早早的预备了软轿,苏玉平请姚燕语上轿,然后着下人抬着往清平院去。
上房院大部分的灯火已经熄灭了,院子里只留着风灯,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的花木上都敷上一层厚厚的雪,端的是玉树琼枝。
丫鬟秋蕙听完门口一个婆子的话后,悄悄地进了陆夫人的卧室陆夫人的卧房里只亮着一盏油灯,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很。陆夫人并没睡下,而是静坐在菩萨跟前默默地打坐。
秋蕙低低的叫了一声:“太太。”
“什么事?”
“大爷回来了,还带来了姚二姑娘和姚二公子,一行人直接去清平院了。”
“嗯。下去吧。”陆夫人眼皮没抬,声音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
秋蕙福了福身,无声的退下之后,陆夫人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神龛上的白玉菩萨雕像,喃喃的说了一句:“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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