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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正热闹的时候,顾浅凝从酒店里面走出来。这下好了,那紧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礼服不用穿了,妆也不用化。甚至连高跟鞋也可以不穿,她就直接踢掉拎在手里。光着脚往外走,踩在酒店广场的大理石地面上。彼时阳光很好,踩在地上很暖和。她就拎着鞋子往停车场走,这样的一场婚礼,跟她没有关系了,而她就像个局外人,被季江然一句话,从此打进冷宫里。
一辆车子驶过来,在她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薄云易已经从车上下来。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可思议,几乎是眯紧了眼睛才认出她。
“怎么了?”
顾浅凝的样子的确是有一点儿狼狈,头发散开了,几缕头发垂下来。没有化妆,脸色难看,连鞋子还被拎在手中,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走出来。
“婚礼结束了,我要回家睡觉了。”
薄云易看了她一会儿,将车门打开:“上来,我送你回去。”
顾浅凝不想自己开车,就坐上去。
“谢谢。你是来参加婚礼的?”
“嗯。”薄云易淡淡应声,开出去才说:“自己开车过来的,没想到遇到车祸,堵得一团糟,时间就错过了。”
顾浅凝缩在副驾驶上不说话,瞌着眼,眨眼的工夫就睡过去了。
其实上官小小也要来参加她的婚礼,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让她过来。刻意让下人给她打了电话,就说婚礼不要她来参加了。上官小小一定明白,问下人顾浅凝现在怎么样,自然不敢说她受伤了,只说:“太太让我告诉你,她很好。”
上官小小慢慢说:“那样就好。”
薄云易早上过来的时候还打电话问过上官小小,上官小小就突然说她不来了。
他便一个人开车过来。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顾浅凝的样子是疲惫到了极至。他拿过西装外套给她盖上,顾浅凝顺势缩进去,睡得很沉。
薄云易才敢认真的打量她,一张脸白透了,跟纸一样,连嘴唇唯一的一点颜色都失去了。半边脸隐在散落的发线里,像个无助的婴儿,总觉得可怜。
顾浅凝醒来的时候,早已经到了。车子四平八稳停在那里,驾驶座上没有人。
她穿上鞋子从车上下来。
薄云易靠在车身上抽烟,看她下来用指腹掐灭。
“睡醒了。”
顾浅凝看到已经到家了,太阳偏下去一点儿,睡的时间一定不短。
“你怎么不叫醒我?”不是不知道她睡着了,可能会很长时间醒来。
薄云易弯了一下唇角:“反正没什么事情,婚礼左右没赶上。”然后说:“你进去吧,我去跟二少打声招呼,赔个不是。”
顾浅凝走前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怎么配得到幸福?应该不得好死才是?”
是啊,她逃出来了。在季江然看来,季江影死了,她却死里逃生,多么的不该。而她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不如死在里面。
薄云易眯起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顾浅凝笑了声。
“你这样想是对的,是啊,我怎么配。我这样的人一定会不得好死,你们的憎恶有朝一日或许会平息一些。”
她转身往别墅里去。
纤细的身姿融化在日光里,渐渐的,只剩下一个淡薄的光圈,那样羸弱,眨眼间就消散了。总觉得不真实,跟梦境一样虚幻。
薄云易站在那里忽然迈不动步子,不得又掏出一根烟点上。
顾浅凝简单的擦拭身体,就躺到床上去睡。
她一定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季江然才悲哀,明明难过得要死,喘一口气都得抽动肺腑中的疼意,撕心裂肺。却要撑下全场,即便面无表情,也实在很难为他了。
季江然说的没错,她怎么就那么理所应当。她该愧疚得无地自容。他的眼睛都哭肿了,眼底尽是红血丝,她不该面无表情,甚至他带着迎亲队伍过来接她的时候,而她竟能微微的笑着。
顾浅凝只是想,她对他的爱不是假的,一生能嫁给他一次,不论缘分多长多短,她都觉得满足,哪怕这一刻就被他反首推开。她是想过在难能可贵的时间里好好的爱他的,很努力很努力的爱他。
痛一点儿,疼一点儿通通都不要紧。
她不是杀了他的哥哥,顺利完成任务,所以得意洋洋,在他面前无尽的得意与显摆。
而是这一天的到来,她也是满心期许的。
季江然当天喝多了,嚷着不肯回家,招呼一帮朋友去会所里续场子。
没哪一个听他的,只说:“二少真是喝大了,洞房花烛都忘了。”
季铭忆一天下来,跟几个老朋友说说笑笑,又帮着招呼客人,累的不得了,早早回去休息了。
简白留下来处理一些事情,看到季江然醉成那个样子,直骂他:“浑小子,喝成这副德行。”
她没说两句,季江然就跑到洗手间里去吐。
简白让司机把他送回去。
那一群朋友乐乐呵呵的也就跟着散了。
季江然是被拖着回来的,醉得迈不动步子,都被放到床上了,还嚷着:“去会所……叫几个漂亮的,咱们接着喝……”
顾浅凝帮他把外套脱下去,又去解他的衬衣扣子。
醉成这样,估计没办法自己洗澡了。可是她的腿不方便,肯定拖不动他。帮他将衣服脱了,就扯过被子睡。
季江然喝了太多的酒,呼出来的都是酒气。
顾浅凝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他已经贴上来。
其实醉死了,只是一种本能,将她坦平到身底下。不停的亲吻她,黑暗里迷糊的说:“我好想你……怎么再不来找我了……”
那一下很疼,仿佛将她给撕裂开了。绞着他,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意。
顾浅凝鼻骨一酸,忽然掉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簌簌的往下滑,连她自己都快记不得,多久没这样肆意的掉过眼泪了。
捶了两下他的肩头,想将他推下去。
吸着鼻子说:“季江然,你醒一醒……你认错人了。”
季江然将她的拳头攥紧到掌心里,动作没有停下。咬着她的嘴角:“你哭了,嗯?乖……”
顾浅凝去洗澡,也不管腿上的伤口是不是能沾水。泡澡的时候,发现一点儿腥红,吓的不得了,马上穿好衣服叫司机连夜去医院。
季江然睡到很晚才起来,结婚第一天连秘书都没有打电话叫他起床。
觉得头疼,撑着身体靠到床头坐着,看到床上一摊凌乱。
收拾妥当从楼上下来。
下人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看到他下楼,就说:“二少,早餐都准备好了。”
季江然淡淡的扫了一眼客厅,没有说话,直接拿起报纸坐到餐桌前。
下人叹了口气,还是先说出来:“二少,太太昨天晚上肚子不舒服,连夜去医院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季江然翻看报纸的动作顿了下,抬起头:“怎么会肚子不舒服?”问出来,抿了下嘴角。他忘记昨晚做过什么了,早上看到床上很乱,估计昨晚是要了她。只是醉得厉害,可能没轻没重。
等他到医院的时候,顾浅凝已经办理好了住院手续。病房里很安静,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去医生那里寻问情况,医生一脸唏嘘:“二少,这个时候一定要注意,否则会伤孩子。对少奶奶也不好……”
医生给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季江然坐在那里听着,觉得很尴尬。
如果不是昨晚喝多了,不会出这种事情。
医生又说:“总算没什么事情,让二少奶奶在这里住几天,观察一下。”
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如今婚礼结束了,季江影的事无论如何再瞒不下去。
季家的天仿佛一下子就塌陷了。
几乎震撼了整个城,所有大篇幅的报导都是关于季江影的。唏嘘感慨一颗闪烁星辰的陨落。
无论是谁听到,总像是缓不过神来。那样一个神衹般的存在,仿佛永远屹立不倒,是众口相传的神话,创造了多少传奇,又是那样强大的气场,就像永远不会倒,也永远不会老。没人想过会英年早逝,前一刻还威慑着多少人心,下一秒就听说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反应过来,唏嘘不已。难怪季铭忆和简白一时间无法承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季江然一说出来,两人都住进了医院。
季江影的葬礼都是季江然一手操办的,当季铭忆和简白知道噩耗的时候,他已经将季江影的尸体火化了。没办法让他们亲眼看到那样的惨状,一直以来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一定没有办法承受那种惨痛的打击。
季江影这一走,简直要了季铭忆和简白的半条命。
季江然给季江影在山上买了墓地,安葬之后,季铭忆和简白才能出院,去山上看他,当场哭得背过气去。
季江然就想,莫不如死的那个人是他。季江影永远比他更让人省心,一直以来家里人最恼的就是他。
但是季江影不会,他算是省心的儿子,更是好哥哥。
可是,如今他却不在了。
人都走尽了,季江然坐在石碑前抽烟。大半天的时间都坐在那里,烟气袅袅,呛得他的眼睛,喉咙,都是一阵阵的疼。
他想跟他说说话,可是哽着什么,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最后要将喉咙扯破了,只是叫了一声:“哥……”
之后便是沉闷的啜泣声,他将自己的唇咬破了,可是忍不住。
说好了安心的送他走,不再对他的灵魂予以牵绊,最后仍旧忍不住,想伸手将他拉回来。那样舍不得,觉得痛心不已。季江影将那些年少的青葱岁月都一并带走了,大把肆无忌惮的好时光,一下缩至成苍凉的一个点,微尘似的,一阵风就吹跑了。
再怎么撕心裂肺都是徒劳。
一连数日过去,顾浅凝可以出院了,情况已经十分稳定。而且她现在很听医生的话,按时来医院做检查,看着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即便没有胃口,也会努力的多吃东西。还去书店里买了许多胎教的音乐和书籍,每天尽量让自己心态平和,保持好心情。
只是季江然很少回家,自打结婚之后,他多数住在大宅。下人是那样说,怕她不高兴似的,就劝她放宽心态,如今季江影不在了,季铭忆和简白一定觉得空落,季江然多回去陪陪他们,也是人之常情。
下人说什么,顾浅凝不过笑一笑。
顾浅浅的官司今天开庭。
顾夫人和顾浅云一早就去法院旁听。
形式很不乐观,几乎没有对顾浅浅有利的任何证据。而顾浅浅安静的坐在那里,不知是绝望了,还是被干脆吓傻了,一声也不吭。检察官问话的时候,答的也很木讷。
不出所料的,最后以败诉告终。
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被法警带走的时候,顾浅浅才像是缓过神来,“哇”一声哭起来。在声吵嚷着:“段存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啊……”
律师收拾东西离开。
顾夫人被顾浅云掺扶着出来,实则她的腿也打软。虽然顾浅浅不争气,常常气得她咬牙切齿,觉得她那样作早晚要吃苦头,可是这一回不免太沉重了。小小年纪,一辈就要在牢里度过,怎么想都觉得难过不已。
却还得安慰顾夫人:“妈,你别哭,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我再去找律师问一问……”
顾夫人不停的抹眼泪,她真的是怕了。顾锦州进去之后,再也没能出来。现在顾浅浅又坐牢了,她真的不敢想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自打顾家败落,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已然到了不堪回首的地步。
“还能有什么办法?浅浅现在是证据确凿。”
顾浅云咬着唇。
“妈,浅浅不是说不是她做的么。我们再找律师聊一聊,或许能够找到其他的证据呢。”
顾夫人泪眼婆娑:“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顾浅云不停的点头,其实心里也是一片茫然。还是打算先回家和郑方商量一下,看看他能不能想点儿办法帮帮顾浅浅。
所以没送顾夫人回去,就先回家了。
郑方正好在家,看她进来,问她:“去哪儿了?”
顾浅云叹口气:“昨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今天浅浅的官司开庭,我和妈要过去旁听么?”忍不住嘟囔:“我发现,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呢。”
郑方振振有词:“你们家的事那么多,没完没了的,谁天天往脑子里记啊,不累死,也烦死了。”
顾浅云本来还想让他给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一帮顾浅浅,可是听他这个语气,就觉得一阵心凉。
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今天浅浅官司败诉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我觉得太重了,你看你能不能找人帮着再问一问。”
郑方冷笑:“顾浅云,你脑子没毛病吧?顾浅浅那是故意杀人,判死缓你还觉得罪重,你当法律是什么?专为你们顾家开绿灯的么。顾浅浅那么认任,又不懂事,早晚会吃苦头。”
顾浅云气的不得了:“郑方,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再怎么,顾浅浅都是我亲妹妹,你这样说话你缺德不缺德啊?”
“我看你这个亲妹妹还不如你那个不亲的呢……顾浅凝不是嫁给季江然了,那个有本事,你来找我帮什么忙啊,让你二妹去求季江然啊。”
顾浅云直喘气:“你要不是我老公,我来找你干什么?”
郑方站起身,只说:“那你别把我当你老公,你们家那些破事,我懒得管。”
他就那样走掉了。
顾浅云站在那里,眼睛辛辣,哗啦啦的掉眼泪。
顾家麻烦郑家的地方的确不少,可是没哪一次郑家是真的给办事的。连顾浅云都觉得在娘家要没法张口了。
晚上顾夫人就给顾浅云打电话,问她:“你问郑方了吗?浅浅的事他能不能帮忙?”
顾浅云据着电话在跟吞了黄莲一样,又不敢直说。模棱两可的说:“妈,我跟郑方说过了,明天找律师仔细聊一聊再说吧。”
顾夫人一听就知道不好办,最后挂了电话。
也想打给顾浅凝,季江然一定比谁都有办法。可是,试了几次,最终都没敢拔出去。
想着,还是亲自去门口上找她吧,这样也能看一看她。
季江然喝多了,司机将人载回来的。
如果不是喝多了,一定还不会回来。
一进门就吵着口渴,顾浅凝让下人给他泡一杯茶。坐过来,将他额发拔起来,跟他对视:“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季江然怔怔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光色莫色,有一刹那似是非常柔软,软得滴出水来。眯了下眼,接着一抬手拔开她的手,连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抿着唇角不说话。
下人已经把茶水端过来,他渴的要命,端起来就要喝。
被顾浅凝夺下来,笑着给他吹了吹,觉得他那样子像小孩子。
“你想烫死啊。”
季江然只是愣愣的看着她,今天晚上他似乎格外喜欢发呆,发现之后连自己都觉得烦燥。忽然火气很大的站起身,还踢了茶几一脚起身上楼。
顾浅凝手里还端着杯子,他起身的时候动作太大撞到她,有几滴溅在她的手背上,真的很烫,灼烧似的疼。顾浅凝看着茶杯中漂浮的几瓣花,慢慢的伸展开,仿佛是烂漫的花开时节。
她坐了好一会儿上楼,季江然已经洗完澡躺到床上去睡。大灯关了,只开着一盏床头灯。
顾浅凝去柜子里摸索出睡衣去洗澡,季江然背对着她睡,顾浅凝钻进被子里,从身后揽上他的腰。在他的背上猫一样的轻轻蹭了两下。知道他没有睡,即便真的睡了,她这样他也该醒了。
她的脸还贴在他的后背上,紧紧的,所以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季江然,我在你的西装外套上发现了一根长头发,还闻到陌生的香水味,是女人的。”
季江然的身体明显僵了下。
顾浅凝委屈的直抿嘴,她没有诽谤他,是真的发现了。他这么多天不回来,难得回来一次,就给她这样的‘惊喜’。她揽着他:“以后不许这样了。”
季江然曲起胳膊将她膛开,退到床边去离得她更远些。好像这些事情她没有权利过问。
黑暗中,顾浅凝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靠过去重新抱住他。仿佛是贪恋他身上的温度,只怕以后再不能拥有。
或许他已经没有那么喜欢她了,再不像以前那样爱她。那些同生共的死的话说过之后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可是,顾浅凝觉得,都没有什么了。
至少现在,她是爱着他的。
顾浅凝很快睡着了,一侧脸颊紧紧贴着他背,手臂像蔓藤一样缠着他。而且她的肚子也是紧紧贴着他,已经微微的隆起,穿着宽大的衣服不是特别明显,可是这样贴着的时候还是很有感觉。
季江然睁着眼睛心烦如麻,酒意已经过去了,无比清醒起来。就因为太清醒了,所以觉得难过。
仿佛是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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