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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有位徒老爷命人往清风朗月别院递了贴子,只道是姑苏故人来得扬州,要与林公子叙谈。林谨知自来不管这些,儿子大了,早就可以独当一面,要会友什么的能和自己说一声那是对父亲的尊重,就是不说也没什么要紧,便让人直接去华棠院就是。朱轼那里却是两样心思,他自从听说圣驾南巡的消息,就怕这回不是林海不断,而是那一位不断。等圣驾驻跸扬州行宫之后,甄应嘉那里忙得人仰马翻,他偏凑过去趁机询问些琐事,听闻圣驾每日事务繁多,并不曾单独出游过,才算放下心来。只道林海已经揭过此心,圣上那里日理万机,此番南巡应是只为了河工海塘、江南吏治,恐怕也没什么旁的心思了。却不料陡然间风云变幻,徒老爷竟公然派人上门送帖子了!

眼看着林海毫不吃惊的样子,朱轼心里叹了几口气,终究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徒景之自知若在扬州城里,即使是微服也会有许多熟面孔,便特意挑了几处城外人烟不盛,却又有些佳趣的地方,与林海几乎隔一日便见上一次面。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姑苏小庙里的情形,这一回林海也不去问景之到底是何人,只与他各处游逛,贪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思。徒景之见林海不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去说,便暂且放下此事,只专心享受与如海的相处就是。

也不知这两人哪里来得那许多话好说,有时看着农家炊烟便生出许多感慨,有时看着幽深密林便有诸多奇想……徒景之往往头一天会想着明日如海会如何如何,自己这诸般安排能不能让他高兴,等出去一天,回到行宫再回想今日,却想不起这一天到底去过些什么地方,也想不起林海到底说过些什么,可只要一想起是和如海一起,就觉得心里充盈着各种欣然、平安、欢乐……种种都能让他嘴角带笑的情绪。

偶尔,这种情绪还会延伸到林海以外的事务中去,让陪侍的上至宗室大臣下至太监宫女颇为领受了些天恩浩荡。比如忠敬亲王司徒循那晚的拙劣表现,就让司徒偃很是不屑。司徒偃知道这个弟弟小时曾被权臣当做替补培养过一阵子,因此心里总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不过这许多年过来,忠敬至少在表面上和忠顺一样,做出个闲散亲王的样子来,而且还比忠顺老实,从不做那仗势欺人的事。司徒偃本来对忠敬就心存忌惮,又因着这几年太子与忠敬交好却与忠顺不睦,司徒偃便更要时时敲打敲打这个弟弟。这次南巡,他不顾太子反对,将忠顺留在都中,却将忠敬带走,也是为了探看一番这两人到底会如何做。

没想到刚到扬州,忠敬就公然要送男宠,司徒偃本待寻些事端让忠敬没趣,不想那日如海说起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很是失落的样子,到让景之大为心痛,百般开解劝慰之时,说了不少自己小时与兄弟间相处的事情。待回了行宫,司徒偃见了司徒循恭顺的样子,心里叹口气,也就将此事轻轻放下了。

一日两人约在城外一处乡野,林海看着水田里竟还有鱼游来游去,甚觉惊奇,他从前世到今生,都很少见识真正的乡村,更不曾见过稻田养鱼,向农人请教,得知其中的妙处之后,大为赞叹,到惹得徒景之嘲笑了一通。却是徒景之向来关心农事,自景德十年以来便在江南推广稻田养鱼,农渔两便,是景德帝的德政之一,如今见了林海少有的惊讶和赞叹的样子,他面上嘲笑公侯子弟不识农事,心里却十分高兴。

待到日头高了,两人要找地方歇脚,高有道面有难色地指出此处只有村外有处茶寮,粗鄙之至。一众随从拥着两人到了茶寮一看,果然只有一间门脸房,为避暑热撑起的棚布还带着补丁,棚内只摆了三张桌子并十几个凳子,

徒景之一看便想换地方,他到不是为了自己,虽然幼年登基,但御驾亲征之时,他也曾身先士卒,战事吃紧的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吃喝享受,因此倒没什么感觉。但景之深知如海自幼尊荣,只看他每次出来的穿戴就可知一二,加上林家本就自有茶园,这种乡村茶寮肯定没什么好茶,不想委屈了如海,便想着换个地方。

林海自己却无可无不可,他只道已经累了,就在此处歇一歇也没什么。待到坐下,自有随从之人将掌柜和跑堂的两人赶至一旁,高有道亲自到炉前翻检,见此处名为茶寮,却连个杯子都没有,只一摞单釉海碗像是盛水用的,他挑了两个完好的碗命人重新洗了,又见主子和林公子已经渴了,现烧水用自己带的茶叶也来不及了,只得将就着抿了撮茶叶泡了水送上前去。又待与徒老爷打扇,却在徒景之的示意下挪了挪步子,那打扇的风便往林海处吹得多了些。林海近日出游多带金堂、金立两人,这两人见自家公子的一应事务都被高总管抢了去,也不去争抢,只混在一众徒老爷的从人之中,躲得远远的罢了。

徒景之几曾用碗喝过茶?他端起海碗,勉强喝了一口,笑道:“这般粗茶如海想必未曾喝过……”却见林海渴得急了,根本眼都不眨,虽还顾着形象没有大口吞咽,却也慢悠悠地喝了小半碗。徒景之颇有些呆了,话竟没有说下去。林海看着徒景之,后知后觉地道:“我说你怎么要换地方,原来是怕我喝不惯么?”

徒景之温言道:“你家出的玉露茶在南边也有些名声,据说很受海客的欢迎。令尊又是个好茶的,我只怕你喝不惯这些。”

林海看着徒景之认真的样子,暖意从心底升起,笑道:“景之不用为我想这么多,茶与我而言,能解渴就行,家父好茶,我可从没上心过。”

待回了华棠院,林海许是茶吃得多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待好不容易睡着,心底眼前又总有个徒景之的模样晃悠。第二天醒来,他也不叫外间守夜的红菱进来收拾,只让她找来已是通房的碧桃过来整理床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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