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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骨碌碌地驶入内城城门,借着暮色,燕檀掀开帘子,趴在小窗上,神色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熟悉的坊市巷陌。
舆中摆着一张小小案几?,上面置着三盏清茶,溢出氤氲热气。安归和裴世矩坐在案几?边。在进内城之前,安归一直在同裴世矩商议赵国征讨秘教之策。
裴世矩在从安归那里得知此教存在之后,曾暗中派人追查。
他从秘教曾操纵的毒蛛、青蛇和蝎子查起,果然发现,在秦国南部的苗疆,曾兴起过一支名叫仙复教的异教。仙复教教徒不仅擅长蛊术,还懂得操纵包括毒蛛、青蛇、蝎子、百足虫、蟾蜍在内的毒物,与在西域作乱的秘教必有渊源。
“秘教的麻烦之处,在于凭外人力量极难辨清和拔除所有暗线。而?你身为臣子,更是几乎毫无可能在他们还未显露原形时向皇帝证明他们的存在。”安归颇不客气道,“依据它过去的行事风格,说不定在那赵国皇帝身边已经有位高?权重者是它的爪牙了。你的奏疏都不一定被送到赵国皇帝的案上,人就已身首异处。”
燕檀忽然想到一点,脆生生地插话道:“那它为何不直接伪装成皇帝本人,这样不是更容易就能得来江山么?”
她话音落后许久,舆间都是一片寂静。裴世矩与安归对视一眼,安归伸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得来江山并不是那样简单的。换个皇帝确然不是难事,可它能换上去,别人自然也容易把它换下来。因此,它要的是民心所向、翻云覆雨。阿宴,我同你打个比方,你若是想要一池鱼,是用网,还是用匕首?”
燕檀恍然大悟,钦佩不已地看着安归:“我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裴世矩端起茶盏,微微摇了摇头:“你想得是太过大胆了,方才把安归和我都吓了一跳。”
燕檀道:“不过话说回来,世矩并不是京官,常年远在西疆,即便是知道它的野心,也?常常鞭长莫及呀。”
“我替你想好了。”安归曲起一直腿,闲闲地靠坐在软垫之上,看向裴世矩,“你朝之中,可有同你特别相熟的可信之人?”
裴世矩凝眉细思:“倒是有几?个,但大多是同窗,也?是才入朝为官,官阶并不高?。你的意思是……”
安归颔首:“你仔细确认一下他们身份的真伪。我将秘教行事的习惯全盘告知与你,一旦它起事,你便笼络这几?人同你一道搜集证据,上疏皇帝,免得贻误战机。”
“除此之外,据我所知,中原另外两国亦有些人于此事有些察觉。我知晓你不方便,我同阿宴来中原这一趟,就替你走一遭,与那几人商议好。中原三国向来互为唇齿,我猜秘教蛰伏中原这么久,若要起事,怕是会同时波及各国。因此赵国与秦国吴国共同抗敌不失为良策。”
裴世矩眼中神色满是敬佩与感激之色,起身来对安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被安归制止。
他毫不留情道:“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赵国,更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阿宴。若是赵国遭难,她会很伤心的。”
裴世矩此番攻破匈奴王庭,率军凯旋,被内侍迎进宫城面见皇帝。而?安归和燕檀并未告知真实身份,便只能止步于皇城。
燕檀带着他拐进?城西的街道。顺着这条街走下去,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就能看到尽头的弘福寺。
安归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官宦人家的奢华宅邸,而?后目光落到了身边的小姑娘身上。她未发一言,只是看着弘福寺的轮廓,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气的时候肩膀重重地落了下去,瞧着十分可爱。
大约同他见到匈奴王庭时的心境一样吧。
“这便是你长大的地方吗?”安归站在她身侧,“真漂亮,比匈奴王庭漂亮多了。若是你想,我便经常陪你回来看。”
燕檀闻言扯着他的衣袖,眼睛亮晶晶道:“我小时候在这里听老和尚讲经,长大了在这里帮西面来的高?僧译经,所以会很多种西域的语言和文字。”
安归笑着颔首。当年他发觉燕檀会得太多,还曾私下查过她的身世,不过如今他还是装作半点都不知道的好。
思及此,他还要多谢赵国那个吝啬的皇帝,没有将其他娇滴滴惹人厌烦的嫡公主送来和亲,而?是把如此可爱又有趣的阿宴送给了他。
两人沿着长街并肩前行,燕檀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其实在楼兰城里收留过我们两个的那座佛寺,同你母妃有些渊源吧?那里的僧人知道你是谁,对不对?”
安归挑了挑眉:“你瞧出来了?”
燕檀摇头:“后来才想通的。你当时那般谨慎,不可能会屡次在不信任之处落脚。而?你母妃又笃信佛教。所以我猜……”
安归点了点头,望向前方的眼神中神色莫辨:“我母妃尚在人世时,楼兰城里建了许多佛寺,也?有许多信徒。不过后来……我母妃过世后,那些佛寺也受到王后手下和母族的排挤,逐渐破败。那间寺里的老住持从小就认得我,我伪装打探时,也?常常去寺里落脚。”
说起来,他们两个还都同佛寺有些缘分。
“还记得么?你托住持送了这个给我,说是我的工钱。”安归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在燕檀眼前晃了晃,语气凄凉,“原来我只值一袋石蜜。”
燕檀愤怒:“你这呆子!将石蜜融了,里面包的是我辛辛苦攒下来的金币,给你作盘缠和日后生活所用。我自己才?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安归诧异不已,拎着锦囊的手僵在半空。而?两人方才的吵闹声惊扰了侍立在寺门那边一架香车前的侍女。侍女抬起头来,狐疑地向他们两个的方向看来。
燕檀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盖在头上的帷帽,确认那侍女看不清自己的面容后,扯着安归转身顺着街边匆匆离去。安归一头雾水地任她牵着:“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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