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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也很符合万历皇帝的要求。又没有宣扬自己,很适合用来此时殿上说书。
果然,对于他这纯粹如同传奇似的,没有自己出场的故事,在场的文官们也从最初的皱眉,到渐渐舒展了眉头,不少人渐渐入神倾听了起来。除却张居正,以及通过张居正的转述。听说过某些内情的冯保,其他人多数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不免随着汪孚林那八分事实,两分虚构的演绎而陷了进去。因此当汪孚林这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完,万历皇帝差点击节叫好时,不少人方才醒悟惊觉过来,连忙又在脸上戴上了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具。
而万历皇帝虽说对汪孚林巡按广东的经历颇感兴趣,对他如此陈述的方式更感兴趣,还想再问,可他瞥见冯保和张居正那有些微妙的表情。想到自己之前贸贸然就提了个要求,一会儿大伴和张先生还不知道要怎样劝谏训诫。他就赶紧闭上了嘴,心里却盘算着,回头要不要让张宏去汪孚林那儿提一提,这种故事还有没有,写几个来看。
可他还没问,汪孚林就已经笑眯眯地开了口:“臣在广东巡按御史任上,听说了很多当年东南闽广抗倭平寇之事,因此委托了广东好几位在任又或者离任的教官,请他们写了四卷平寇志,其中既有此次扫平林阿凤林道乾的,也有之前平汪直徐海,灭吴平和曾一本的。虽说抗倭平寇不及对抗北虏,却深入人心,这也算是纪念广大将兵和民间勇士的壮举,如若皇上想看,臣请上呈御览。”
朕当然想看,成天看那些圣贤书看得脑袋都痛了!
万历皇帝很想这么说,但身边杵着一个冯保,下头还有一个神情严肃的张居正,他知道眼下要是有一丁点应对失礼,回头就别想再出来看这种热闹了。于是,他迅速思量合计了一下,这才摆足了皇帝威仪说:“汪卿之意甚佳,司礼监经厂常有刻本,这四卷书就先呈司礼监吧。”
回头让张宏去对汪孚林说一声,送两套,就算冯保截下来一套,另一套他也可以好好看看,就算被母后发现,也应该可以靠体察民情糊弄过去吧?
对于皇帝这种偏公式化的语气,汪孚林并没有什么失望——又或者说,他对万历皇帝的成见摆在那里,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只不过是想借助朝堂这个渠道,将当初东南闽广抗倭平寇的功绩做一下宣传而已。毕竟,戚继光俞大猷这些都是一时名将,即便比不上岳飞这样的民族英雄,却连本比较有名的小说演义都没有,岂不是很不公平?当然,借着这些书的缘故,小小地纪念一下小北的亲生父亲胡宗宪,那就是另外一个不能拿上台面来的缘由了。
可即便如此,殿上不少奉命出席的科道言官仍然是羡慕嫉妒恨。即便汪孚林每次面圣都是这种唇枪舌剑的场合,可在他们看来,这小子实在是够幸运,而他的对手则是太愚蠢,每次都是三两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换成自己上肯定不至于如此。更何况,刚刚汪孚林对钱如意等人那字字诛心的痛骂,无疑是触及了很多言官的心头痛处,说是引起公愤都不为过。要不是碍于这是在文华殿上,少有失仪就很可能被黜落,只怕早有人跳了出来。
而万历皇帝发现自己刚刚的发言似乎让冯保和张居正挺满意,意犹未尽的他便放开了一些,又开始问起汪孚林巡按广东的所见所闻——这本就是天子的职责,只因为他之前尚未亲政,因此召见巡按御史述职往往都是张居正代劳。而张居正皱了皱眉,见汪孚林回答得非常巧妙,对凌云翼更是评价颇高,他想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冯保都没说什么,他也就不劝谏皇帝了。
而趁着皇帝问起番夷状况,汪孚林就循序渐进,最后竟是普及起了欧洲各国的格局,那些本来就觉得受到了侮辱和贬低的科道言官就都忍不住了。在他们看来,中华泱泱大国,那些番夷弹丸之地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很快,兵科掌印都给事中徐铭忍不住打断道:“这是文华殿上,那些番邦野史,岂能放在这种庄严肃穆之地,汪孚林,你不嫌太轻浮了吗?”
怪不得人都说大明这些言官全都是榆木脑袋,又或者想求名气想疯了,这是皇帝问起他才讲的,这家伙不是变着法子骂皇帝轻浮吗?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见万历皇帝气得脸都涨得通红,却还不好开口回击,他不禁难得生出了两分同情。因而,既然这话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便冷冷斥道:“徐给事此言差矣,番邦纵使地处偏远,人情迥异于大明,可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再说,你是去过这些番邦,还是接触过这些番邦中人,知道何谓正史,何谓野史?皇上垂询,那不过是志存高远,想要播我大明国威于域外,到你嘴里就变成了轻浮,你居心何在?”
眼见汪孚林竟是又要挑起新一轮的战斗,张居正忍不住为之侧目,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尽管这要是细究,乃是非常严重的御前失仪,但天子尚且要称一声张先生,今天又没有鸿胪寺纠仪的官员在,一时间大殿中鸦雀无声,就连本想叫好的万历皇帝也不例外。
“一点小事便要御前争执,成何体统?”张居正一言定下基调后,随即就开口说道,“汪孚林,你所言之事,仔仔细细写一份陈奏上呈御览。你既是说远隔重洋之外不下十几个国家,那么便一个一个写下来,不得少于五万字,十天之内交上来。”
在别人看来,这五万字绝对是张居正对汪孚林的惩罚。这年头文人出一本集子,也就这么点字数吧。这还只给十天,不是强人所难吗?
兵科都给事中徐铭听到这话,便自鸣得意了起来,可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刻,张居正便重重说道:“汪孚林得皇上允准,这才御前陈奏,兵科都给事中徐铭擅自打断,一会儿鸿胪寺记名一次御前失仪!”
此言一出,不但徐铭大惊失色,其余原本还嫉妒此人拔得头筹的科道言官登时噤若寒蝉。因而,当徐铭举目四望时,就只见人人回避自己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人敢替他求情,他登时心头几乎绝望。背着这么一个御前失仪的名声,他怎么还可能留在六科廊,这一出为外官,前途简直断送一半!
就在这时候,殿外传来了张宏通传求见的声音,原来是刚刚奉旨而去的四人都已经回来了。众人这才体味到刚刚汪孚林口若悬河地讲故事,竟须臾就用去了大半个时辰。而徐铭也好,钱如意也好,看到几位大佬鱼贯而入文华殿,心头还抱着一丝侥幸,可第一个发言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瓒就在他们头上浇了一盆凉水。
“皇上,臣从前因事去过兵部侍郎汪道昆府,这两个门房臣还记得,确实是多年老人。适才臣奉旨和张公公以及张刘二位尚书一同质询,二人均如实回答。所谓杖杀,不过是有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实则不过是因为他们在门前失职,汪孚林禁闭他们月余,放出来之后责罚了一人二十戒尺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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