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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对任何一家商行念出这句话、再言明传令者的身份,一苇商行便会将传令者要求的任何物件按照要求送到任何地方——当然,利息是高昂的。如此紧要的口令,知道的外人寥寥无几。今世萧彦尚未与亦万重结识,却在危急时动用,难怪亦万重惊疑。
但萧彦无从解释,只佯作不懂其中利害:“偶然间听闻,试试是否灵验罢了。”
“偶然听闻?”亦万重听出他想糊弄自己,却并不发作,笑道:“实不相瞒,这口令是草民家世代做买卖时讲给贵客的,数十年来动用过的客人不过两三个而已。王爷居然偶然听闻,可见机缘巧合,草民不胜荣幸。既是有缘,不知王爷可否降尊纡贵,下车与草民一见?”
说来,前世他萧彦欠下亦万重的债最终也并未归还:宫变不成,恭王府被包围,萧彦带着八千城南宿卫军逸出首阳往南,在从前的魏雍旧边界归云山一带盘桓,直至被谢氏击败——自是无力归还向亦万重借的那十万银两。
萧彦知道,亦万重看似与普通商人无异、哪怕为做成一桩极小的买卖都可以随处赔笑,实则骨子里骄傲非常、有不可撼动妥协的行事准则——这也是他除去商行掌舵人身份之外、能得萧彦欣赏的原因。现下若连当面交谈几句也断然拒绝他,实在是拂他颜面,此后即便再见,他也定不会将萧彦视为可交之人。
若是别无所图,与亦万重再交一世朋友也算乐事——首阳浮华,熙熙攘攘,他一个高处不胜寒的皇子想有个谈得来的朋友实属不易。
于情于理,亦万重都值得他下车一见。
但萧彦仍是拒绝道:“本王庸俗,无谓先生青眼相看。夜深露重,先生请自多保重。”
他想起了谢承泽——今世他会牢牢约束自己稍不留意就膨胀的夺位野心,再不让谢承泽如同前世那么煎熬。而亦万重,实在太过擅于窥探野心的火光、太过精通不被察觉地火上浇油,因此太过危险。
话已至此,亦万重识趣,仍不忘施礼,不卑不亢,转身踱步而去。
马车便继续向府内而行。
忆及前世,宫变前夜,萧彦强作镇定,向亦万重相借巨款。亦万重事事细致,当时必然不可能忽略他因长久不眠及紧张兴奋而泛出血丝的双眼,却只作不知,一如寻常般点头允诺:“十万纹银,明日卯时之前送至府上。”
——精明如亦万重,大约那时已经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桩赔本买卖,却并未拒绝,其中固然有期待高昂回报的投机打算,应该也有顾念两人交情的原因。
一念之下,萧彦不免感慨,忍不住挑起窗帘一角,目送故人。
亦万重仍与前世一样,周身并无半点奢华,穿件半新不旧的月白罩袍。月光如银,镀在肩膀,看背影倒像个落魄书生。
不待他走到转角,萧彦便无声放了帘子。乐季警觉谛听四周,待马车驶进府门、小厮摆好脚凳,方低声禀道:“这人带了几个绝顶高手,方才隐在道旁监视咱们,要不要属下去查?”
萧彦摆手:“无妨,只要府里按数把银钱还他即可,以后也不必刻意加强守卫。”
亦万重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与他做不成买卖的人身上。
五月十五,魏宫中各处早早洒扫一新。正值盛春,宫人头上皆簪花枝,花团锦簇,一派喜庆。
今上虽不喜繁冗礼节,到底朝臣、命妇们免不了按品进宫拜寿,白日里折腾一天,晚间在都梁宫摆下筵席,只有皇族与近臣列席。
萧彦落座于龙椅近处,往殿门方向略略打眼一瞥。
紧挨皇族的座位上坐着个面容俊美的青年,举手投足风雅无端,朱色外袍前襟上绣了只水龙兽——雍国王族的标志。
两国相邻,雍国历来将王室次子送来首阳——尊称世子,实则为质。
前世,雍国世子宁子婴便是今日寿宴上当众请求联姻,求娶大魏的福宁公主。
萧彦惦记着福宁,首先确认宁子婴列席在座,这一头绪便放下心来。
还是前世寿宴所排座次顺序,萧彦坐在廉亲王下首。
廉亲王乃是今上建德帝一母同胞的弟弟,但因常年于酒色上放纵,整个人臃肿虚胖,兼又跛足,看起来反倒比精明强干的建德帝年长。廉亲王无权无势且行为放荡,前世萧彦很少搭理他;不曾想最终落败之后、朝中几乎所有人都赞同对他处以极刑,唯有这个与他无甚交情的王叔一言未发,当众仅在殿前长叹一声,私下里给羁押天牢待审的萧彦送去条棉被。
饶是萧彦倔强不肯受人怜悯,天牢冷夜深时,确实亏得裹着那条棉被缩在墙角,才得半宿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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