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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离开家乡,远赴千里之遥的外省读大学。
家人都觉得我疯了,明明分数可以上好得多也近得多的大学,却非要跑去穷乡僻壤读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母亲也希望我能留在本地,至少是本省,以后找工作、回家都能方便些。为此她颇多阻挠,把我关在房间里,威胁不给生活费,能想到的都用上了。但只有这件事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到了最后,母亲不得不放弃,也对我失望透顶了,索性任我自生自灭。
老实说,其实读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尽可能的远离家乡,如果可以的话,我再也不想回来。选那所学校仅仅是因为名字顺耳。
我早已厌倦了这个无聊的海边小镇。单调乏味的风景,一成不变的生活,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身处在无形的笼中。我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我想要出去看看。尽管不那么确定,我总是朦朦胧胧地觉得,似乎在遥远的某处,有一个属于我的地方,有谁在等待着未来的我。
临走的前一天傍晚,我从仓库里找出一个铁皮饼干罐,然后从床底掏出了那个鞋盒。由于许久没碰,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里面放着几张照着漫画书的临摹画,几封没有勇气送出去的情书,还有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那是我没有写完的小说。
少年时我曾做过一场短暂的梦,那时我深信自己一定会成为作家,似乎人生里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选项。我是那么心醉神迷于其中,为此拼了命地写出一个又一个矫情苍白的故事。我深信它一定能带我逃出这无边的牢笼。后来梦醒了。
我把鞋盒端到院子里,将那些废纸一张张撕碎,扔到饼干罐里点燃。它们在火光里像活物一样缓慢地挣扎,不时发出细碎的干裂声,柔和的火焰在上面跳动、旋转,向四周发出温暖的热量。烟雾冉冉升起,消融在夏日的黄昏里。我默默看着,想起许多往事。火焰熄灭后,橘红色的火星在灰烬里游动,在那上面,笔迹的残痕仍依稀可见。我等待余温冷却,然后将它们冲进马桶。
少年时徒劳的梦,没有说出口的恋情,死去的朋友,我决定全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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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父亲执意要来送行。
我并不感动,反倒有些困惑。在记忆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和我似乎没有多少交集。
父亲是远洋公司的海员,一年里有一半时间在海上,乘着巨型货轮奔赴异国的港口。另一半则在赌桌上,将赚来的钱输得精光。因为他的职业,家里总会有很多古怪的东西——雕刻着硕大头像的花瓶,奇妙花纹的织布,舵轮形状的木钟,分不清真假的象牙……为此我常被同龄人羡慕,他们觉得像我父亲那样见多识广的男人一定有很多故事可讲。他们期待着我也能讲出点什么,可我什么都讲不了。因为父亲的故事从不为我而讲。他甚至很少同我说什么,也很少看我,除去偶尔的心血来潮,我们几乎不曾交谈过。
我几乎不认识他。
太晚了,太晚了。我曾那么渴望你的只言片语,可你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那么憧憬你的身影,可你从未看过我一眼。如今这迟来的温情已经没有意义了。
夏末的清晨微微有些寒意。由于订的是首班车,太阳还未升起,街道上空无一人。我们顺着冷清的街道默默并排走着,彼此都有些尴尬。
为了缓和气氛,他清咳了两声,随后向我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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