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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通话前,陶九九打起精神,中气十足地说道:“不知道琴委员长有没有好好休息。他啊,就是太操劳了。为了人民辛勤付出,不求回报。”
贾宝贝满头问号:“你疯了啊?”
陶九九不为所动,感慨地说:“来吧,和我一起,为琴委员长唱一首祈福的颂歌吧。希望天道保佑琴委员长身体健康,万年不灭。永远和爱戴他的人民在一起。”
贾宝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立刻附和,两人鬼哭狼嚎,唱得激情澎湃,恨不得声泪俱下。
但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原本坐在书桌前写东西的琴仰止,长长叹了口气,把笔掷在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
“Boss”秘书连忙给他倒茶:“要不要叫医生来。”
这一夜,对张家来说,是不眠之夜。
张父去砍木头的路上,就遇到了村子里头的人,人家也明晃晃地开了价,一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之前的钱也要补上。并且得按年租,一年一千钱,没得少。不给钱就自己仔细了。
说不好哪天夜里睡着,连人带屋都没了。
不过这些人,看他是来砍棺材木的,觉得晦气。推搡了几下,威胁了几句,只说明日再来,就走了。
张父砍了木头拖回来,在陶九九的帮助下做成粗陋的棺木。张母从他嘴里听说,眼睛一红差点哭出来:“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钱。他们想钱想疯了吗。”
要是少些钱,还能凑在一起商量商量想些办法,可这种数额,是说也不用说的。
张父不吱声,把棺木扛到堂屋里,棺木要停在这儿的。
因祖父姿势奇怪,也无法为他换洗,只得擦了擦能擦的地方做个数。棺木就着他的姿势打好,当门停放。有点像是供了一座保持坐姿的菩萨。
陶九九跟前跟后地帮忙,借着光看到,张父的手腕和脖子上,也已经有了黑线蔓延的势头。
显然两个大人对黑线的事早心知肚明,可谁也没有提。
等都摆弄好,天色已经很迟了。
张父叫母女两个去睡:“我守着就行了。”
张母没有坚持。带着陶九九回到西厢,洗漱躺下。到是格外地沉静。
陶九九躺在她旁边,不肯假装看不见房间里的大象:“阿父恐怕也没有多少时候了。”
张母听到她竟然说这样的话,惊了一下:“胡说什么。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
“阿母,我们不该扶灵返乡。要扶灵返乡,得雇镖队,还得雇车马,不说咱们三个人一路吃住用度,哪怕我们不吃不喝,那镖队里的镖人是要吃喝的,马也要吃喝的。”
陶九九从张九九的记忆中看到,她上次来的时候,就是进了送货的镖队,虽然是顺趟,也没有专门的座位,只是爬到货车上窝着,风吹日晒雨淋,也足足花了五十多钱。
且一路上镖队花用,都是买家付帐。这是规矩。不说雇用镖队镖人的工钱,光是路上供他们吃喝,那买家就花了近五百余钱。
陶九九算了一下,这次扶灵回去,起码得花一两千钱。
这种花销张家出不起的。
但张母说:“难也得送回去。你小孩子,不用想这些,你阿父自有办法的。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如果你阿爷客死异乡不能归家,我们岂不是混账?还做什么人呢?”
她一向就是这样‘你阿父会有办法’几乎成了口头禅。
“有什么办法?”陶九九问。
张母只是敷衍她:“你快睡吧。”自己心事重重睡不着。
“我知道他有什么办法。”陶九九躺在那儿,外头雨下得噼里啪啦吓人得很。空气又寒又湿。身上的被子潮而单薄:“只要许诺多出些钱,镖队也愿意送到了地方之后再收钱。他先赊账,等归了乡,正好是我要去原家的日子,人家把聘礼钱给全了,就有钱付镖队的钱了。”
张母说:“不然还能怎样。在这儿卖了几年饼,却一分钱没落下,现在村子里头又找我们狮子开口。这里不能呆的。祖父也过身了,你还得回去嫁人。不返乡要如何?”
陶九九:“我没有说不返乡。我只是说,我们不应该扶灵返乡。”
张母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话。压低了声音骂她:“你要死了,仔细被你阿父听到!”
这是大不孝。
“祖父过世我也难过,过逝者已逝。安葬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呢?我们要是富裕的人家倒也无所谓。可这是卖女儿得来的钱。全部用来做丧事花费?”陶九九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漠,可她想过了,这是最合理的办法。
“你怎么好说这样的话?”张母怔怔看着她。
陶九九看着横梁上的蛛网,继续说自己的:“阿爷白日说,实在不行,全家回去种皮麻根,不过是个说话罢了。阿父正是因为无力耕种才到都城来讨生活。怎么回去种地?并且他身体这样,恐怕不日寿尽……”
张母猛然坐起来,伸手便打过来:“你再胡说八道!”
虽然手上没力,但这一巴掌打在脸上,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又是耳光?!
陶九九深吸了一口气,歪了歪头,却很难跟张母生气。
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虽然是实话,可以张母这样的性格与立场来说,是无法像她这个外来人一样冷静分析利弊的。并且自己这话,实在讲得有些过于扎心。
但不扎心的话,有用吗?
她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这一耳光可不能白挨,一定得记下来申请工伤补贴。
计好了多少钱,陶九九摸了摸脸,便继续说:“只要不扶灵回乡,我进了原家后,你和阿父手里会落些钱,足够给他买好些的药,叫他在世的日子,不至于这么痛苦,你们不用种田也有饭吃。等哪天他过身,我便把你接到原家去。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以后便有着落了。”
张母又气又急:“那是你阿爷。你这不是叫我们不孝吗!”
“照阿爷的说话,家里到我这辈没儿子绝了后,早是大不孝了。跳蚤多不怕痒,再说,只是暂时埋在这里。等之后情况好些,迁回乡便是了。”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但话得这么说。劝说:“我们不能为了已经死的人,搞得活着的人走投无路。这孝在哪里?难道阿爷就想这样吗?”
张母只是摇头:“不说别的,将来还要把已安葬的人又挖出来?这是要天打雷劈遭报应的。”
压低了声音:“你快不要胡说。”生怕她说的话,被路过的菩萨听见要拿雷劈死她似的:“要是给你阿父听……”
边说边抬眼,蓦然看到门口的张父,猛然住嘴。
张父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张母下意识地护着陶九九,连忙解释:“她不懂事,胡说……”
张父背光站着,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意外地没有发怒,只是说:“早些睡吧。”掩好了门,便回堂屋去了。
张母捂着脸抽噎起来。不知道是悲从中来,还是吓着了。
陶九九爬起来要下榻去,张母连忙拉住她,生怕张父要打她。
陶九九安慰:“没事。我去与阿父说几句话。”挣扎脱了张母的手,披着衣服推门出去。
外头堂屋里,张父表情怔怔地,跪在祖父的棺木前烧纸。
回头见是她,并没有说她什么,只说:“夜风重。你出来做什么?”
陶九九走过去,跪在他旁边,将他手中的纸线分过来一些。
张父看着纸钱,说:“家里没备这些东西。是你阿爷行李里的。家里自己种了麻,自己压的钱。”很粗糙,一动就掉草梗子。白送人都不要的。
陶九九很难想像,一个老人给自己制纸钱,还在出门时背着这种东西,是什么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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