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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过后,高三楼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六楼上来几个警员和消防员,在贺中鹤和雁升身后缓慢向前移动。
“哥我不想学习了,也?不想在学校待了,我去哪好呢……”刘语林边抽噎边喃喃地看着楼下闪烁的警灯和穿着警服消防服抬头看她的人。
刘湍声音在抖,也?在崩溃边缘了:“语林你下来,学校里的事你可以跟哥说,都不逼你,下来你想去哪都行。”
“我多?恶心啊……”刘语林喃喃,她哥听不到,“哪都容不下我……”
贺中鹤紧盯着她的时候,楼下突然晃过来一柱白炽灯光。
消防队员在打手势。
南楼北楼窗口处有急得?蹦的,还不敢出声。
贺中鹤看了一眼安全气囊位置。
拦轻生者很多?时候劝说是没?用的,但只要?起?了一些情绪波动让她从牛角尖稍微退出一点,哪怕只是恍惚几秒,救人的就有机会把她从死亡边缘拖回来。耗功夫,找时机。
两人同时冲过去把刘语林从窗边扑下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窗口一片骚动。
身后的消防员也?赶紧跑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雁升突然一顿,右手松了。
贺中鹤看见他小臂有血慢慢洇透袖口,刘语林捏着一瓣裁纸刀片,指尖颤抖惨白。
就在他右手吃痛松劲的这一瞬,刘语林猛地翻身蹬了一脚,拿着刀片的手使劲一抡,力气惊人。
一个消防员扑过来在她爬起?来之前抓住她胳膊,也?被划了一刀甩开了。
几米远的玻璃窗被砸碎,“砰”一声,稀里哗啦溅了一地。
刘语林跳下去了。
而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内。
风从破碎的玻璃墙刮进来,卷着碎玻璃扬起?尘灰。
南北楼响起?一波波的尖叫,很多?人扭头捂眼。
那瞬间贺中鹤是恍惚的,有种不能接受的离奇感。
一个人,上一秒还在跟亲人说话?,挣扎扑腾的人,竟然从这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就在他的学校,在辉坛一中高三楼。
在同级部?学生的注视和镜头下,跌落在他每天早上都经过的那条路。
走?到窗前正要?往下看的时候,雁升抓住了他的胳膊。
贺中鹤回头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去垂下视线。
担架、血、一动不动的人和狂闪的警灯。
他突然有些腿软,头昏昏地发沉。
雁升从身后扶住他,按住他的额头把他脑袋靠到自?己肩上:“别看了。”
贺中鹤轻轻摇了摇头:“晕……”
消防员手上还蹭着一片血,跟对讲机那头说了什么,然后往下走?:“你们同学送医院了,气囊上擦下来缓冲了一下,能救。”
贺中鹤靠着雁升缓了一会儿,慢慢蹲下来。
刚才紧张过劲,心率在自?己不注意的情况下直飙一百五,喘得?厉害,缺氧,后脑勺那儿像梗了血块一样,突突跳着疼。
“要?去医院吗?”雁升看着他表情慢慢舒展了一些。
贺中鹤摆摆手,撑着额头闭上眼。
等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远去,窗边的人慢慢都散了,贺中鹤那种被离奇感淹没?的窒息才消了一些。
不知道缓了多?久,心率终于慢慢稳下来,他站起?身。
周围都安静了,只有风呼啸在空荡破碎的连桥间。
“都走?了,没?事了。”雁升轻声说,“栈道不太稳,先?出去。”
两人沉默着走?回六楼楼道时,贺中鹤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幸亏找到这儿了。”雁升也?舒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紧张过后的疲惫。
贺中鹤脑子里还闪着上一秒乱哄哄僵持着,下一秒栈道里就空了的场景,心有余悸。
“秘密基地……”他皱了皱眉头,还记着刚才刘语林的话?,“她说猫在秘密基地。”
“等她救过来状态稳定了去问问。”雁升捏了捏贺中鹤的肩。
走?到六楼铁门间的时候,贺中鹤突然几步走?到拐角窗边,深呼吸几下,然后折回楼道深处。
“你闻闻。”贺中鹤招呼雁升过来,“刚才一直在栈道那边闻着老鼠腥,所以一进六楼楼道就闻不出来了。”
这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回去,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腥味。
贺中鹤想起?来刚才拦刘语林时她从口袋里东西?散发的味儿了,运动会那次在六楼桌椅杂物堆里闻到过。
他顿了顿,加快步伐朝栈道和楼道之间的桌椅堆跑去。
腥味越来越浓。
落了灰和飞虫干骸的杂物里,有两张桌子是斜着对起?来的,桌洞中间留着一条小缝。
贺中鹤刚蹲下|身,桌洞里散发出来的腥味就顶得?他干呕了一下。
拉了拉桌子,能感受到里头有东西?,比空桌要?沉。
另一张桌面上摞着一堆凳子椅子、干瘪的篮球和旧衣服,使劲拉桌子才能搬开一点儿。
运了运力,第三次拉动桌椅的时候,他听到里头有东西?窸窣动了一下。
“雁升!”贺中鹤猛地抬头,“好像有东西?在里边!”
雁升迅速打起?手电筒,两人费劲地把桌子搬开了。
光晃进桌洞里,照亮最里头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的时候,贺中鹤呼吸都要?停滞了。
“我操。”他有点儿慌乱且不可置信地伸手,往里边探了探,摸到带着温度的嶙峋毛皮的时候,桌洞里传来一声嘶哑虚弱的叫声。
里头的东西?好像不太愿意人碰它?,贺中鹤两只手扒了半天才把它?扒拉出来。
瘦变形的一只猫,浑身泥灰,胡须上沾着蜘蛛网和死虫。
没?等贺中鹤拿稳它?,猫突然乱叫乱蹬,呲出尖牙。
雁升赶紧关了刺目的手电筒,用柔和的屏幕光在它?身上来回照了一下。
看见尾巴尖儿秃了一点的时候,贺中鹤快要?跳起?来了,激动地看着雁升:“是胡胡!”
雁升迅速从贺中鹤手里接过猫,现?在猫被吓出应激反应了,谁碰都乱抓。雁升检查了一下它?身上,没?伤,干脆脱了外套把它?一裹,快步跑下楼梯。
从巴掌大的小不点儿养到很胖一坨,雁升看着它?眼里满是惊恐,毛炸得?顺都顺不下去,身子都脱水变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去年给胡胡动手术的那个大叔正在柜台后头打瞌睡。
“叔!”贺中鹤一进店就跑过去在柜台上一通猛拍,“救猫救猫救猫!”
“哎哎哎来了来了,哪儿呢……”大叔睡吓了一跳,起?身眼惺忪地戴好眼镜。
“让人抓起?来不知道怎么了,身上没?外伤。”雁升把胡胡递过去。
“脱水了啊这是……哎哟还挠人了,吓着了。”大叔把它?带进里间,打开手术灯检查了一下,给拍了个片子,“后腿有轻微骨裂,一固定就行不碍事,过会儿打一针吧,脱水挺严重。”
这些天猫应该是吃了不少死老老鼠,得?打驱虫。
打完针检查了一遍,又用干洗泡沫搓干净,总的来说没?什么事儿,主要?得?放家里好好养着不能再给吓着了。
“谢谢您了,”临走?的时候雁升跟大叔说,“它?小时候也?被您救过一回。”
“是吗。”大叔笑了笑,“这回可看好了,别让它?再见着我了。”
两人一猫打上车疲惫地回到家里,贺中鹤觉得?今儿一天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心脏。
太忙慌,甚至忘了雁升手上还有伤。
到家把胡胡放下后它?一下子窜到了隔断最顶上,缩上边谁也?不理,雁升给他把食盆放高了些,贺中鹤拉过他的胳膊。
小臂上一道,不深,但流了挺多?血。
“小刀划的,得?打破伤风吧?”贺中鹤把他拽到洗手间冲洗伤口。
“去年缝耳朵打过了,还在保护期。”雁升说。
消完毒用纱布缠了一圈,两人现?在一身泥灰,衣服都花了。
“洗个澡。”贺中鹤去开了热水器,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小心脏需要?干净的热水和蒸汽抚慰。
两人都收拾干净了,才觉得?乱哄哄的这一天彻底平息下来,说不清为什么但浑身酸,脑仁也?疼。
所幸猫还活着。
这是贺中鹤没?想到的,当然他也?没?想到放死猫死老鼠的人是那个女生。
虽然猫应激反应暂时不认人,但看着橘色的一团缩隔断上,贺中鹤觉得?自?己紧巴巴的一颗心被慢慢展平了。
他泄了劲,头重重靠到雁升肩上,又把雁升的头按到自?己头上,两人静静地靠了一会儿。
一起?经历这么一出,都感慨万千,尽在不言中了。
厨房的香菇肉丁酱有点儿干巴了,屋里还飘着味儿,两人走?得?急,抽油烟机都忘了关。
“感觉这一天被无限拉长了。”贺中鹤端着杯子在厨房边站着,灌了几口水,舒了口气,“跟过了一星期似的,今天还是一月一号吧?”
“是。”雁升仰在沙发里朝胡胡伸手,虽然胡胡不鸟他,“而且才一月一号下午。”
“好精彩的新年伊始。”贺中鹤又感慨了一句。
雁升把家里所有窗户都闩好了,走?到贺中鹤旁边,在他后颈上一下下捏着。
两人就这么杵厨房门口,看着一锅干巴了的香菇肉丁发呆。
“你说,如果咱当时没?按住她,她是不是被劝几句就下来了。”贺中鹤小声说。
“想这干嘛呢。”雁升说,“不是每次她想走?进海里或者从楼上跳下去都有人能按住她,从一开始她就没?打消过这个念头,就算你没?上去,她也?不会被劝下来,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事儿。”
“嗯。”贺中鹤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面,“她是心理疾病吧?我刚查了,她说的药都是治抑郁症的。”
“不管什么症,也?不管她因为心理问题杀动物这件事能不能纠出个对错,甚至轻生也?不一定就代表她自?私懦弱,她背后经历了什么咱无从得?知,不好评判。”雁升手指在他杯壁上弹了弹,水面波动了一下,“但是她作为她自?己,作为经历一切痛苦的人,首先?得?为自?己努力活着。”
“对。”贺中鹤抬头看着他。
“谁都要?撑不住的时候,都得?靠自?己拉扯着自?己跨过那个坎儿。”
“只要?活着就有好起?来的机会,死了一切都白搭。”正说着,雁升手机在兜里振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不熟悉的号码。
是刘湍打来的,他声音疲惫发虚,但总算是放松下来了:“已经没?事儿了,就是落了伤,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们……”
“没?事儿,就是巧了。”雁升笑笑,“能去看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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