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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地里实在是没什么可忙的,这两日别说杂草,蚂蚁都不乐意往它田里去,略坐会儿,她慢慢走回去。
柳舒今天起得早,家里门开着,柳姑娘手上抱着秦大家的粗布衣服,正站在院子里,对着秦大家的方水槽发呆,听见秦大脚步声走近来,忙迎出去。
秦大没料得她在院子里,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见是她,方才放下心,和柳舒一起进去。
“姑娘是不是饿了?早上吃点什么?”
柳舒不大好意思,只摇头道:“昨晚上吃得太饱了,这会儿还不饿。秦公子家中可有针线?”
她这样问,秦大还道自己洗衣服的时候没注意,将柳舒的衣服洗坏到哪儿,只是这姑娘碍着住在自己家,不大好告知她。她自己也面羞,忙点头,带着柳舒往仓库里去。
针线她不大会,补洞还行,若说补得如何精细,完全不通。家里针线盒子还是她娘准备的,大小铁针、粗细丝线、顶针、剪刀、还有几块打线的粉片,一根编了细节的小绳。
秦大点了一遍,东西都齐全,方才拿出去给柳舒,见她手上还抱着衣裳,便伸出手预备拿,柳舒拿了针线盒子便转身快步走了,倒留她独自在那儿摸不着头脑。
想不通,便放一边去,她想了会儿要忙的事,转身回去翻仓库。秦大依稀记得家里有个装了酒的短嘴坛子,却不记得放在哪里。那是她爹还在世时,偶然有年在山上寻到根人参,没舍得卖,在镇上打了酒回来细细依着土法子,将它泡成参酒,嘱咐家里人若非必要不能打开来,这等泡酒,年岁越久越好,只要没散掉药气,只管放着就行。
她不大想把家里的猪卖了,若是能将酒找到,明天到镇上就问问外边有没有好猪种能配种的,她把酒卖了,还能用上好一阵子。
酒没找到,倒寻出些别的东西——仓库里久放的多半不是什么藏金匿银的宝贝。秦大看见个和酒坛子差不多的,没有封泥,却裹了好几层油布,她凑过去闻,像是有点酒味儿,三两下将缠在坛颈的麻绳解开,揭开封口纸,往里去瞧。
那是坛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醪糟。
她给冲得说不出话来,闭眼将油布纸盖回去,随意捆上绳子,缓一口气,忙又屏住,抓住坛肚子上的两个耳朵就往外搬,一口气提溜到屋后的桂花树下,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压住油纸,扶住树喘气。
秦福正端着碗蹲在门外吃面,见着秦大,吸溜两口就站起来。
“二哥忙什么?过早了没?”
秦大这会儿头昏脑胀,捏着鼻子摆摆手,随手摘了片桂树叶在手里,捏碎开捂在鼻子前,仍往家里去。
她后面学得谨慎,有什么东西先晃晃,从外面提了油灯进来,打开先照照,绝不再凑上去就瞧。
所幸她家仓库再没有什么放了陈年的东西,酒自然也没找到,却不知她爹是否后来换了地方存,或是厨房下的地窖,或又是哪个柜子底下。秦大沾了一身灰,从石板底下拖出个木箱子,上面覆着两层草纸,最上面一张已经变过色,吸饱了水。
秦大搬出去,拖到后院,将草纸揭开。
那里是她去年收上来没吃完的土豆,放进仓库前已经晒过几天,又在箱子里加了吸水的草纸,石头仓库冬暖夏凉,也没有漏水,但故乡毕竟到春季天气潮湿,还是有一小半发了芽。她用手在里面翻了几下,将发芽的挑出来放在一堆,将只是发绿的又放在一堆,然后提着箱子走进厨房。
吃了好几日白饼,她有些馋米,把灶上放着的几个罐子都打开瞧瞧,靠边上的一个还剩着些酱油。秦大低头看一眼土豆,今天吃什么,心里已有了计较,这会儿还早,没到吃饭时候,她在柳舒窗前转了转,把院子里的事儿忙完,从狗窝旁用茅草盖盖上的石板底下找出件脏旧衣服,转到院子侧边去。
果园里的树该增肥,刺棘疯长了一年有些乱,过阵子也得重新绑一遍——其实不用等时辰,秦大不想一口气做完所有事,然后无所事事地挨到夏天罢了。
她用布条把口鼻罩住,拿铁铲把粪池的盖子打开,踹开果园的竹栅栏门,取出放在那丛毛竹里的长柄木瓢,把囤了小半月的泔水打起来,一瓢瓢倒进果树根下,三两下忙得差不多,她急急忙忙在池塘里清了清瓢,仍丢回毛竹里,挂上果园门,盖上粪池石板,把旧外套脱下来,仍塞回去,垫脚看一眼院子里,家里静悄悄的没声儿。
秦大到院门口叫了声,柳舒在里面“诶”地应着。
她隔窗在屋檐外站定,嘱咐柳舒:“柳姑娘,我带大黄出去会儿……你要出去哪里么?”
柳舒自然是没什么地方可去,她明儿就要走的,平白惹些因果却是不必,她便说了自己看家,秦大应了,出门时便将大门从外边锁上,叫上在田坎上扑鸟的大黄,急匆匆地往小山后面去。
河是从山后面弯过来的,过了阴面就铺散开,后山水急地窄,除了找野味儿没人过来。
秦大溜进树后面一汪她偷偷摸摸刨出来的小池,从石块底下取出丝瓜瓤和纸包着的皂角粉。大黄与她是□□犯,乖乖地跑到必经之路上给她守着。
春日水渐暖,她仗着年轻,火旺,这会儿敢往里跳,到秋冬就不敢这样折腾了。散开发髻,用皂角反复揉洗,她在水里泡了会儿,觉得手脚有些发凉了,这才站起来,随意拧干头发上的水,挽起来,身上搓得有些发红,但透着舒爽,甩几下水就将衣裳穿好,叫上大黄走出林子。
村里年轻男子光屁股到水里玩的不少,她这般走在村里也不算奇怪,众人只道她下水去了。不过头发到底没干透,她不敢在外面久逛,三两步就跑过坝子,回了家门口的小道上。
开锁,关门,她扬声知会柳舒:“姑娘,我已经回来了。”
秦大甩着手走进厨房,拉上灶房门。
米缸里打出四筒米,洗净,滤水,在盆子里加水,没过米一指节,泡上放在一旁备着。秦大从柜子顶上取下小号甑子,用水刷一遍,连同洗干净的蒸饭纱布一起搁在一边。锅里加上水,添柴,她将头发散下,搬来小凳坐在火边,从怀里取出个木梳,慢慢揉着发尾,将头发梳开来,在热气里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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