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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池的外墙上,半蹲着一个一身玄色窄袖劲装的男子,眼尾上挑,眉目俊秀,带着一股被风沙洗礼过的风霜感。
瞧见他,安国公主眉眼微微一亮,“刚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这就到了。”
一月微微压低声音大笑着,“殿下要见我,自然得快点赶来。”
说完,眼睛一瞥旁边站着方镜辞,微微眯着眼:“你就是方镜辞?”
寻常人如今谁见了方镜辞不尊称一声“驸马爷”,可他上来便是一副打量神色,眼带轻蔑。
方镜辞心中微微生出不快,但碍于安国公主还在场,便拱手回礼道:“正是。”
一月嗤笑一声,“都说文人傲骨,我怎么瞧着一副奴颜婢膝样?”而后望向安国公主,“小皇帝眼光果然不行,早知殿下大婚之前,我就该带着一帮兄弟抢亲的。”
方镜辞心中顿时一凛。
安国公主却还微微笑着,“你那时的确错过了一场好戏。”
一月脸色蓦地一沉,“翟康来胆大包天,居然敢联合南齐打殿下的主意,当真是活得不耐烦的!”
安国公主笑容不变,“他如今不还在府中反省着,你要是看不惯,去他府上砍了他。”
一月又是一笑,“那我可去砍了,砍下他的头,给殿下当酒樽使。”
安国公主顿时满脸嫌弃,“那玩意你喜欢就自己留着,我才不要,既血腥又难看,玷污了美酒。”
一月哈哈笑着。
他这般肆无忌惮,方镜辞眉心皱得快要夹死苍蝇。
他拿过毯子走到两人中间,用毯子将安国公主裹住。
动作娴熟自然,一看便是做过无数次的模样。
一月不禁微微眯起了眼。
安国公主倒是没什么反应,任由他将毯子仔仔细细披好,只是眼底有些微的疑惑。
方镜辞含着浅浅笑意,直视她的眼眸,语调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冬日天寒,即便是在温泉池边,殿下也要小心着凉。”
他待她一向这般温柔细致,安国公主早已习以为常,是以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然而这幅景象落在一月眼中却有所不同。
他在方镜辞微微推开后,嗤笑一声,“方大人照料殿下倒是无比顺手,瞧着比起细雨都不差。”
细雨是安国公主的婢女,他言下之意就是指方镜辞在安国公主面前,同细雨没有什么差别。
方镜辞闻言,不燥不恼,伸手将安国公主自池边扶起,言语轻缓柔和,无形之中带了点儿高贵雅致,“我与殿下如今是夫妻,照顾殿下也是我应该做的。”
说罢,迎着安国公主微微含笑的目光,展颜一笑。
却听得一月忽然道:“不知方大人可否避让开些,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殿下说。”
方镜辞却执着安国公主的手,面怀低落,“我与殿下如今已是夫妻,殿下要与旁人说些什么,我不能听么?”
安国公主瞧了瞧一月,见他神色坚定,一副“方镜辞不走,他就什么都不说”的模样,又瞧了一眼方镜辞,他双眸微敛,细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撩人心神的同时,也饱含着微微失落。
迟疑片刻后,她轻启朱唇:“这个……应该是能听……”
“殿下。”不想一月忽然出声道:“剑阁关的军务事关重大,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安国公主立马面露为难:“但是你也知晓,事关重大,即便是我,也不知……”
“殿下,我想起来,”却不想,方镜辞握着她指尖,微微笑着,“为殿下准备的茶点还不曾拿过来。”终究还是不忍她为难,方镜辞主动退了一步,“殿下便于程将军好好说话,我先去叫人将茶点送来。”
指尖不由得微微蜷缩一下,安国公主眼睛眨也不眨望着他,却见他眼眸之中清清亮亮,无半点为难不甘之意。
她轻又缓的点了一下头,便见方镜辞松开她的手,又对一月微微点头示意,而后出了温泉池。
耳边一声轻哼,安国公主转脸望向一月,“说吧,如今剑阁关是什么情况?”
剑阁关北边紧挨着北魏,东南边紧邻靖南,一旦靖南与北魏联手,剑阁关是首当其冲。一月作为战场之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十二骑之首,让他镇守剑阁关,也算是为剑阁关再添一道屏障。
“北魏皇帝正当壮年,本事不大,野心却不小。”一月镇守剑阁关的时间不短,对北魏的动向虽不算是了如指掌,却比旁人看得更清楚。
他将北魏这段时间的动向一一向安国公主禀报。安国公主听完,没有立即出声,而是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听闻,今年的赋税,靖南迟迟未交。”一月突然问道。
安国公主自沉思中回过神,轻轻点头,“是。三道圣旨下到靖南,却始终没有带回一两银子。”
“靖南王没有任何解释吗?”
“解释自然是有的。”安国公主抬眸轻笑,“说是蝗虫过境,颗粒无收。”
她眼眸里蕴含着浅淡笑意,瞧起来却仿佛无穷讽刺,“你信么?”
一月嗤笑一声,“这样蹩脚的理由,也就糊弄糊弄小皇帝了。”
“小皇帝好糊弄,但是朝中官员可不是轻易糊弄的。”安国公主眼眸染上忧色,“只是如今朝中上下安于享乐,一旦靖南真的反了,只怕倒是朝野上下会着实乱上一阵子。”
一月豪气道:“殿下怕什么?大不了再来个‘血染金殿’好了……”久经沙场,他眼眸之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戾气,“又不是没有做过?”
安国公主却摇了摇头,“先前是我年纪小,言行举行不知三思而后行,被人轻轻一激便动了怒气。”
“如今的小皇帝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味敬畏于我的孩子,他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能力了。”安国公主眸色深沉,“赐婚便是他拉拢主和派的一个举动罢了。”
她蓦地提起赐婚一事,一月眸色微变,而后才轻笑着道:“殿下未免对那位方侍郎太不设防了。”
“有吗?”安国公主微微一怔,而后歪着头,眼带疑惑。
“自然有。”一月坦然与她对视,“殿下私下与我见面,既然知晓避开温泉别苑其他人,为何会独独留下他?”
安国公主想了想,“方镜辞虽然是主和派之人,但与翟康来等人不同。”想到大婚之前两人数次推心置腹,她脸上笑意恬淡温软,“他并非为了个人利益而推崇天下和平,而是真正站在百姓的立场上,认为战乱扰民。”
一月微微挑眉,“看来殿下对那位方侍郎印象很好。”
安国公主点头,“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不谋而合。”
“殿下难道不觉得自己是被蒙骗了么?”
“为何这么说?”她脸上的愣怔不似作假,令一月心头微微堵得慌。
“无论是平遥城一行,还是大婚当日,殿下难道不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么?”自从小皇帝赐婚的旨意传来,不管是他,还是十二骑的其他人,无一不在关注着这位宁国公府的公子。
对于方镜辞手头上的情报能力,安国公主是切身领教过的,因而并不曾有自己也被监视的感觉。她反而对一月的态度微微好奇,“你怀疑他?”
一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我不信那位方侍郎,即便他如今是殿下的夫婿。”
他眼睛微眯,“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是殿下的夫婿。”
他的说法颇有些含糊其辞,安国公主微微诧异,“为何?”
“殿下不要忘了,这位驸马爷,可不是殿下亲自挑选,而是小皇帝与主和派那帮人,强行塞给殿下的。”一月语调微沉,“殿下难道认可了他?”
安国公主却深深望了他一眼。
一月心底微微泛起不安,却又不知这份不安从何而来。他微微抿着唇,不再言语。“程蒙越。”安国公主眼神很是认真,可是唤他全名时的语气却微微染上一丝寒意。“我与方镜辞的这桩婚事,虽然是小皇帝赐婚,但能否顺利成婚还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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