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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方镜辞的帮忙,清点贺礼便事半功倍。

黎明将至,安国公主终于清点完库房内所有贺礼。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困顿之意也浮上面容。

方镜辞见状,瞥了一眼高窗之外微微泛白的天际,关切道:“殿下可要回房休息?”

安国公主懒懒的伸腰舒展一下身躯,慵懒娴淑,“不了。”她朝成堆的贺礼一扬下巴,“天已经亮了,还需趁早将这些送往城外。”

贺礼不少,清点全部着实耗费时间。今日是大婚之后第一天,诸事不少,恐怕已不剩多少时间让她足以将所有贺礼送往北大营。好在她事先便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吩咐了十一十二于城门外等候。

只是,她望着堆满库房的贺礼,面容不由得染上愁思——事先虽已做好预想,却单单忘了这么多贺礼,即便全部拉出城去,少不了也得几大车。虽说准备车马到不成问题,但想来车马还没出得城门,小皇帝倒是先得到了消息。

“殿下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正愁着,方镜辞温声询问。

一夜未眠,他眉梢也染上倦色,但精神尚可。

两人如今算是在同一条船上,安国公主也没纠结,很是爽快将烦恼之事倾吐而出。

方镜辞低头细思片刻,而后抬头,笑意温润,无端平复了安国公主心头涌上的焦躁,“倘若殿下不嫌弃,此事可否交由景之处理?”

自婚约定下以来,安国公主自觉所欠他甚多,偿还一时是换不起,故而有片刻迟疑。

方镜辞看在眼中,唇角笑意微顿。

“你原先曾说,与我的婚事本意是想扶持宁国公府。”

方镜辞没料到她突然说起此事,唇角笑意顿消。

安国公主叹息一声,“可我非但不曾帮过你什么,反倒是你一直帮我良多。”

不曾想到她竟是歉意涌上心头,方镜辞微微失笑。他迎着安国公主歉疚的目光,笑意如春来冰融,暖入心头,“景之如今与殿下同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此言,可否太过生疏了?”

这话他不是头一次说,但安国公主仍感受到了淡淡暖意浮上心头。

她忽而一笑,言辞恳切真挚,“倘若景之日后有何为难之处,尽管与我细说。”

长安城相逢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唤自己为“景之”。方镜辞微微垂下眼帘,耳根微红。“景之便先行谢过殿下。”

七月的天亮得很早,檀香楼的伙计打着哈欠才开了门,就被门外站着的两人吓了一跳。

他刚要出声骂,无意间瞥见前面那人的脸,又被唬了一跳,门都顾不得开,将来人请了进去,就急急忙忙冲到后院。

“公子,不好了,方公子……不对,驸马爷来了!”

他叫嚷声不小,檀香楼里许多人被吵醒,伴随着接二连三的咒骂声,沈季文怒气冲冲开了门。

他昨日为了方镜辞大婚的事忙碌许久,只觉得自己才刚刚进入梦乡,就被吵醒,十分不耐。加上仆人来报时跟结巴了似的一个劲嚷嚷着“驸马爷来了”,他又因为没睡好,脑子不清醒,黑沉着一张脸进了前厅,人还没瞧清楚就先抱怨出声——

“新婚翌日一大早就往我这边跑,别告诉我,你是被你那位杀神公主赶出房……”

剩余的话卡在嗓子里。

他口中的“杀神公主”端着茶,面上笑意高深莫测,正望着他。

方镜辞轻咳一声,打断尴尬,“殿下,这位便是沈季文。”

而后又对沈季文一笑,“这位便是安国公主。”

沈季文先是浑身的不清醒被赫然在场的安国公下吓飞,再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又被安国公主的目光盯得浑身僵硬,努力扯出笑脸上前,抱拳道:“草民参见公主。”

“沈公子既是驸马的好友,便不必多礼。”安国公主放下茶碗,笑容不变,“昨日之事,还不曾谢过公子。”说着,微一点头,以示敬意。

她身份显贵,又是大庆百姓口口相传的传奇,沈季文自觉承受不起,连连摆手退让,“公主太过客气,我不过是应承驸马爷的请求,帮个小小的忙而已,算不得什么。”说完又不留痕迹瞪了一眼方镜辞。

方镜辞微微笑着,“殿下不如在此稍作歇息,我与沈兄稍谈片刻。”

沈季文二话没说,告退之后拉着方镜辞就入了后堂。

进了后堂,方镜辞还未说话,就被他抢白一通:“景之兄,您带着安国公主前来,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那可是四海皆惧的安国公主啊,传闻中一挥手就能断人脑袋的不败凶神,一大清早就给领到檀香楼,是想吓掉谁的魂?

方镜辞毫无内疚神色,“临时起意,来不及提前告知。”

沈季文望着他的眼神像是在挑选揍他哪里不会被安国公主问罪。

不过转而他就朝方镜辞挤眉弄眼,“新婚第二日,你不留着温香软玉在怀,怎么就带着你那软玉到了我这檀香楼来?”

方镜辞跟他相识许久,被他打趣也不恼,却也不回应,直言道:“自然是想来请沈兄帮一个忙。”

沈季文顿时露出一副牙疼神色,“我怎么觉得你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我就要倒大霉?”

“你那果脯我还未曾对殿下说过。”方镜辞不理会沈季文睁圆的眼,慢声道:“想来若是你将果脯送与殿下,作为大婚贺礼,殿下会十分高兴。”

果脯明明是打赌输给他了,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贺礼?

沈季文狐疑的目光不住打量他,总觉得待会更惨。

“也不是什么大事。”方镜辞顶着他的目光毫无压力,“殿下想将昨日收下的贺礼兑换成银两,再送往城外。”

沈季文:“……那可是安国公主大婚的贺礼,应该不少吧?”

方镜辞微微一笑,“不多。”而后报了一个数。

沈季文顿时被惊得一跳,“这叫不多?”

方镜辞目光坦坦荡荡,“你也说,是安国公主大婚,所收贺礼,不止我大庆朝臣,更有四海诸国。这个数,自然是不多。”

沈季文皱着眉在屋内来回走了两圈,而后面色慎重,“你想让我将贺礼全部兑换成银两?”

“我所说之言还不够清楚明白么?”

沈季文简直要给他跪下了,“景之兄,驸马爷,那可是公主收下的贺礼,不少还有皇家标识,我就算收在手里又有何用处?怕不是要被当做窃取贺礼的江洋大盗了!”

“这点沈兄大可放心,昨日我与公主已将这些全部挑出,余下部分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言之凿凿,沈季文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我脑子没出毛病,今儿是你大婚第二日吧,为何要急于此时将贺礼兑换成银两?”

问完他一咋舌,方镜辞刚刚说过,是要送往城外。倘若他没记错,安国公主时常拿出府中之物贴补军需。想来这批贺礼也不过逃过此等下场。

只是心头疑问犹在,“你就这般纵容你那位公主殿下?”寻常人都不会想着将府邸搬空,去贴补军需吧?

方镜辞微微笑着,笑容如春风拂面,“殿下所愿,亦是景之所愿。”说完又睨了沈季文一眼,“像沈兄这般浑身沾满铜臭之人,想来是不能体会此等大意。”

被求帮忙还要被明损一顿的沈季文:“……”

他虎着脸,阴沉沉威胁道:“信不信我袖手旁观,不管了?”

方镜辞有恃无恐,“倘若你有胆量将安国公主请出檀香楼。”说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那么就请便。”

头一次见到有求于人还这么气焰高涨的!沈季文气到不想搭理他。

安国公主端坐于位,手边放着香酥杏仁糕,手里端着茶碗,有一口每一口喝着。

檀香楼是长安城中有名的乐坊,有时宫中宴请,也会请檀香楼中乐师演奏,更勿论朝中各位亲贵大臣。

看方镜辞举止言行,对檀香楼甚为熟悉。尤其是奉茶之前,他特地叫住仆人,嘱咐一句“准备果茶,杏仁糕”。倘若不是常来此处,又如何会知晓这里的饮品与糕点种类?

而檀香楼中仆人,待他敬重有加,像是待客,却又像是对待主子。

而他那位好友沈季文,貌似在檀香楼地位不低。

她小口饮着茶,思绪不由得飘远。

南齐舜华太子府中擅乐的琴娘……会不会与这小小的檀香楼,有着千丝万缕、抹不开的关系?

她正沉思着,忽闻一点声响,一抬头,就与正要进门的粉裙少女相对而视。

少女显然没能想到,自己动作已经很是谨慎轻微,却还是被她抓在当场,保持着提着裙摆、脚跟抬起的动作,僵住了。

倒是安国公主从容放下茶碗,微微浅笑,“你是这檀香楼的人?”

少女瞧着她神色并无怪罪之意,连忙跳进来,到了她三步远的地方却又踌躇着停下,微微有些局促,摇了摇头才轻声道:“我是阿暖。”

安国公主笑意微收,微微歪着头打量她。

阿暖瞧着乖巧十足,胆小谨慎,但只是表象。

安国公主自觉识人过多,看人还是有三分准。只瞧了一眼便发觉她虽然微微低着头,但细密睫毛掩映下的眸子,一直滴溜溜转着,透着一股灵巧劲。

况且她年纪不大,梳着双髻,娇俏可爱,一身粉色衣裙更衬出几分俏丽灵动。

很是讨人喜欢的模样。

安国公主的目光自她不断交错的手指上扫过,微微含笑,对她性格了然于心,“你知道我是谁。”

不是问话,而是肯定。

阿暖抬头,眼眸里有惊喜,但还是状若乖巧点了点头。而后又觉得不对,是该行礼。

但刚一动,忽而又不知该行叩拜大礼,还是简单的福身礼才好?

瞧她纠结站在原地的模样,安国公主微微失笑。

因着小皇帝的缘故,她对这般小年纪的孩子都格外宽宏,遂笑了笑,“在外不必多礼。”

阿暖这才抬头冲着她笑。

她笑起来有着少女特有的烂漫天真,韶华年岁,瞧起来美好动人。

安国公主问她,“你是住在这里?”

她摇了摇头,“表哥住在这里,我是来找他的。”“表哥?”安国公主笑着问,“可是沈季文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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