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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只想买块豆腐撞死。陈三姑娘冤魂告状、说继母与人私通、还说父亲早已不行了,案子惊动整个扬州城。陈三老爷心态失衡,开始改逛南风馆,且越来越变态。没有哪个男孩子能从他手中全身而退,甚至闹出过人命。王小四把欧阳送给他,大抵是打了重新救一回的心思。庆王府舍不得这颗养了十几年的棋子。

众人立时赶去陈家。陈三老爷不在,说是跟朋友吃酒去了。薛蟠问何时走的,陈家说晚饭刚吃完、收到一封信便匆匆离去。捕快带着两条狗。给狗儿们嗅了嗅陈三老爷的衣裳,它们便撒开腿跑起来。只跑过短短三条街巷,狗儿趴在一户人家大门上狂吠。

薛蟠一脚踹开大门,登时看见正堂八扇格门紧闭、里头透出光亮。门口站了十几个长随小厮。除了三四位离得远远的,其余多半将耳朵紧贴在门上。有人喊“什么人!”薛蟠早已快步朝里跑,两个长随挡在正中的两扇门口。耳听“嗖嗖”几声,偷听之人、连那两个长随在内,悉数捂住大腿喊“哎呦”——十三送了他们每人一支袖箭。

因半路上已经猜想过欧阳会是个什么情形,薛蟠踹开堂屋门的同时扯下了门帘。屋中极亮,不知点了多少蜡烛。正中摆了张大长案,一眼望见案上有条人影、看颜色便可知其一丝.不挂。薛蟠顺手抡起门帘抛了过去。抡起时双手感觉这门帘极厚重,很方便着力。眼睛还没来得及聚焦,门帘已将人影盖住了。

薛蟠长诵一声“阿弥陀佛”,这才开始观察堂屋内的情形。长案前摆了两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满面猥琐之态还没来得及收起。他们身后是两个木施状的大架子,架上悬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器物。再旁边是四个多宝阁,上头也搁着林林总总的东西。

二人此时才发觉不对,站了起来。薛蟠快步走近,赫然发现长案上有两道带锁的铁链。乃面无表情道:“钥匙在哪儿。”

一个男人问:“你是何人。”

薛蟠冷笑:“贫僧这把雁翎刀已经有日子没出鞘了,不知道的还当是装饰品呢。”乃“嘡啷”一声拔出宝刀,笔直的压在此人脖子上。“拿出钥匙,或者贫僧杀了你搜出钥匙。”

另一个忙说:“钥匙在这儿!”哆哆嗦嗦从怀内取出钥匙解开锁。

薛蟠问道:“欧阳施主,你能自己挣脱么?”

门帘下的人影动了动。开锁之人道:“他……还捆着麻绳。”小心翼翼指了指,“这儿有个铁环是捆手的,那边也有一个。还有他嘴也堵着呢。”

“割开手上的麻绳,其余不用你动。”

“是。”

开锁的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就着门帘下的形状找到麻绳处开始割,边割边说:“师父饶命,我们还没唱主戏……”

薛蟠打断道:“你们的性命不在贫僧手里,在欧阳施主手里。不过贫僧不建议他放过你们。不止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将来不会有别人再遭你们这变态的毒手,除恶即是扬善。你们谁姓陈?”

刀下那人战战兢兢道:“小人姓陈。”

“冤魂告状的是你女儿?”

“……是。”

“贫僧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当时没杀了你。”

“师父饶命……饶命……”

此时双手的麻绳已割断,门帘下人影一阵动作,半晌停下、直直的躺着。薛蟠抡起胳膊,一手一个提着两个男人往外走。走到门口,将他二人隔着门槛摔出去,自己也跟出去、阖上门只留了条门缝。乃盘膝坐下,开始诵念《地藏本愿经》。

一篇经念完,屋内又有了点子响动。薛蟠稍微松了口气。此时前院已满是火把和官差,方才中箭的都赶开了,没中箭的躲在旁边探头探脑。

一个胆大的小厮蹭过来低声问道:“师父,你方才看见了么?”

薛蟠当然知道他问什么。“不曾。多谢贵府的门帘子厚重趁手。”

“你们出家人不是说色即是空的?为何不敢看?”

“并非不敢看,而是不想看。这是对一个人隐私权的基本尊重。没有谁愿意这么被人看见。”

“可这人是个小倌。”

“小施主,你是个奴才。小倌、粉头、奴才、太监、乞丐,地里的农夫、河道上的纤夫、纺粗布的织女,都是人。是人便不可轻贱。阿弥陀佛。”

陈三老爷从地上爬起来喊道:“他是自愿的!”

薛蟠依然打坐,斜靠着一扇门。靠得门缝开大了些,方便声音进去。乃抬目朝王小四看去:“王管事,此事不会就此算了。”

王小四咳嗽两声:“他委实是自愿的。”

“他被你们哄骗、洗脑,误以为自己自愿罢了。这是仿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十三抱着胳膊靠在庭中一株大树下,知道该有人出来接话,便说:“我听林大奶奶提起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什么病症?”

“大概的说就是,当恶人作恶没有做到极致时——比如杀人犯放过了一个孩子,绑架犯给人票吃的饭还不差、且没有折磨人票,有些被害者会觉得他们并没有那么坏,甚至觉得他们也许是因故被逼犯罪。而贫僧说的仿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便是恶人故意在作恶时不做到极致,只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比如在南风馆的孩子中挑出个极资质极好的,假装偶然发现他喜欢习武、便派个武师父教他。趁机告诉他我对你很好,你看我对别人就没有这么好,你是特殊的。搞笑,真对人家好就应该从那种地方放出去。左手欺辱你右手偷偷塞给你一碗饭吃,岂能安什么好心。”

“那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无非老一套。你欠了我的情,你得还。你可以不再卖身,但你必须给我干别的活,比如帮我杀人。嗯?你不想杀人?那你欠我的怎么办?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肯做就不用杀人了。”

“如此他们有什么好处?”

薛蟠笑了:“他们又不是只有一个人。除了王管事,那不是还有教他习武的师父么。王管事把他送来此处,武师父在他被折磨死之前救下他、再当面狠狠揍王管事一顿。几天后师父被王管事报复得更惨,而且降了职。欧阳施主就这样又欠下师父一条性命,还感恩戴德、愈发认定师父对自己很好。过不了多久师父就会遇上困难、需要帮手,迫不得已来找欧阳施主帮忙。欧阳施主为了还恩还情,只得帮他杀人,再次走上不归路。这种用烂了的招数偏就是有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王小四目瞪口呆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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