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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姐只觉浑身冰凉。“早先你祖母、姑妈蒙住了你的眼睛。她们以为是为孩子好,其实是坑了你。若能早点看清楚现实,借着不懂行的人多、不知道皇子们压根不听皇后的话,你可以任意挑选夫家。事到如今,谁都知道皇后强塞都没法子让四皇子接受你,都开始疑心皇后能不能影响她儿子。你再想择婿就麻烦了。”薛蟠摊手,“其实这事儿太子若肯吱一声,四皇子就不敢如此放肆。可你看太子他吱声了么?”
张小姐满腔郁怨凝结愈重,渐渐的挪去了太子身上——正因为大表哥不肯听姑妈的话、不肯帮自己撑腰,四表哥才敢半个正眼也不看自己。正因为他如此不孝,姑妈在宫中才举步维艰,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蹬鼻子上脸。
偏这会子忽听水亭外有人嚷嚷。扭头一看,一位年轻的儒生正袖手溜达过来。张小姐的人想拦他,被薛家的人拉扯住了。
薛家仆妇使个眼色道:“这是我们东家的智囊。”
嬷嬷急得跺脚:“智囊也是男人。”
薛家仆妇茫然:“男人怎么了?”
“男人哪能看见我们小姐!”
“啊?又不是瞎子,当然能看见啊!”
薛家全然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
这边解释理念的工夫,小朱已经悠哉悠哉走进水亭。吓得张小姐急忙掩面朝另一侧躲。小朱本是径直冲薛蟠去的,见状懵然:“哎,这姑娘怎么了?”
薛蟠也懵然:“哎?张施主你怎么了?”
张小姐已经急哭了:“男人怎么过来了!”
薛朱二人面面相觑。薛蟠道:“这是贫僧府里的先生,大概有事吧。你做什么呢?又不是见不得人。”
“哎呦!”小朱大惊小怪的拍巴掌,“这位姑娘满口的京腔,是京城来的吧。”
“对啊。”
“他们那边特别古板,女人不能让男人看见脸,看见了就那个什么……”小朱装模作样喊冤,“喂喂,我没看见你的啊~~真没有,我对天发誓!我眼睛一直看着我们东家呢。”
薛蟠强忍住砸这小子一拳的冲动。“贫僧有客人,你都不会躲避躲避?”
“我哪儿知道你客人是北边来的,还当跟哪位东家谈生意。这不碰巧路过么?跟你说件事。”
“何事。”
“方才我去石坝街掌柜那边。她正琢磨着,能不能想法子把她老子调到金陵左近来当官。她老子那官儿已经不动好多年了。”
“哈?”薛蟠惊喜,“她终于想通了?”
“嗯,想通了。”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卢遐那个物理学脑袋这辈子不用指望长袖善舞、调理家族琐事,唯有卢慧安一直不死心。倘若卢大老爷调离长安,她二叔肯安分才怪!绝对趁机把手伸进族里去。加上卢老太爷偏心眼、喜欢小孙子,卢二老爷代理族长预定。这么说卢慧安已经在考虑让她哥放弃继承家族了。简直喜大普奔!
薛蟠连连击掌:“太好了!贫僧都快绝望了,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深的执念。”
“那个嘛,我倒是能理解。”小朱道,“因为从小就有人气势汹汹虎视眈眈的明抢暗夺,所以就是不想成全、不想给他们。”
“嗯嗯嗯言之有理!善哉哈哈哈哈……要不查查他们家还有没有旁人更加合适?”
“你很闲吗?”
“不闲。”
“多事作甚?”小朱横了他一眼,转头朝张小姐的脊背作了个揖,“这位姑娘,晚生陪个不是。”
小朱的皮相在男人里头绝对是拔尖的,又穿着身竹青色锦袍,好不儒雅俊秀。他方才虽没看张小姐,一个大型运动物体晃悠过来、张小姐岂能不看他?早瞧了个满眼。面色通红呐呐道:“公子休怪,失礼了。”
小朱再作揖:“分明是晚生失礼。姑娘休怪。”
薛蟠咳嗽两下:“为什么你对女士这么有礼貌,对贫僧横眉立目的。”
“废话!你一个光头破和尚,能人家小姑娘比?”小朱哼道,“姑娘,晚生走了。你待会儿听到口哨声就可以转回身。”
张小姐低低的答应一声。小朱大步离去,走远些吹起了口哨曲儿。张家的嬷嬷直瞪她。小朱歉然拱拱手,问薛家的人这几位是谁。仆妇们说了。小朱听罢诧异转向水亭,正赶上张小姐控制不住脖子、张望过来,霎时扭回头去。
小朱望水亭眼神古怪,半晌感慨长叹:“世道沧桑多变,当年哪里认得白眼狼。”又看了水亭几眼,轻轻摇头。嬷嬷焉能不起疑?几步凑过去打听。小朱苦笑,“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何须知道徒添愤懑?”再叹一声,转身走了。
水亭之中,薛蟠立起身合十行礼:“贫僧素日跟东家们谈生意多半在此处,因为外人无法偷听。他误会了。张施主放心,他说没看见你就是真没看见。”
张小姐心中莫名酸溜溜的。她还真没见过外男,脑补中除了她表哥、其余男人都又脏又臭又鲁莽,今儿看着倒并非如此。且那位先生通身的气度好不洒脱,与她家表哥全然不同。半晌她想起一件事:“你们江南的女子,都不忌讳被男人看见么?”
“额……也有人家忌讳。但是少。像金陵、扬州、苏州、松江这几处乃商贸重地,大家都更看重实惠,少在意虚规矩。毕竟女人当中擅长经商的也多,若在乎这个只能是她们自己家里吃亏。比如扬州知府太太。她若不能抛头露面,吴逊大人就得受贿。”
张小姐愕然:“吴大人清廉与吴太太抛头露面何干?”
“吴大人特别爱花钱。因吴太太擅长经商,能赚到足够她丈夫随便花的钱,所以吴逊无需贪墨。”薛蟠正色道,“靠官员的德行修养来约束欲望,是很难的。毕竟谁都知道绫罗绸缎穿着比布衣舒服。贪官们初入官场哪个不是大义凛然的清白士子?又有几个能撑过三年呢?”
张小姐抬起头:“你们方才说的那位掌柜之父?”
薛蟠微笑道:“他们家孩子特别会赚钱。所以他也是清官预定。”
“你能调动官员?”
“贫僧不能。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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