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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萱和婉太嫔于薛家外书房偶遇,商议着帮应天府换个府尹。薛蟠隆重推荐了永嘉郡主的姘头、泉州知府孙谦,并趁机告诉她们永嘉的明面身份——顾念祖的堂妹、泉州籍狐狸精、寡妇顾氏。因薛家本来消息灵通,不论杜萱还是婉太嫔、李千户都直接接受了这个信息。再说一个官员的姘头也不值得复查。
薛蟠因向杜萱道:“贫僧只是看他爹和他儿女靠谱,不清楚本人。你刚从松江府过来,上海港修得有想法吧。我们琏二哥哥不错。”
杜萱肃然道:“早先我竟不知道地方官员如此要紧、天差地别。一县之隔,百姓有的活不下去,有的勉强活着,有的活得尚可。”
“其实你应该再去扬州呆一阵子。”薛蟠道,“吴逊是个好官。然后你就能明白吴逊和贾琏的差别。”
“贾琏不是吴逊的徒弟么?”
“是。但吴逊是儒生,很正规的那种儒生。所以搞建设没法像贾琏那么实用,也没那么变通。犹如贫僧这书房——”薛蟠比划了一下,“李夫人纳罕风格为何这么简约。不雕花的桌椅难道不好看吗?有雕花的工夫都够再做好几套了。”
婉太嫔笑了。“惯常看雕花的罢了。”
“没错,这就是习惯。所以,如果吴逊想让工人新年赶工,只会去说些激励话语;而贾琏会给工人加班工资。铜钱揣在腰间的声音,绝对比圣人云好听得多。”
几个人同时笑了。杜萱道:“很是。”
“其实实干靠谱之才,贫僧至少还知道一位。可他最快也只能明年才开始考县试,还不知考得如何。要么非科举不入仕,要么捐官贵且不察。本朝这两种任命官员的方式都可以改善。”说着看了看婉太嫔。
婉太嫔道:“这个不论杜大人还是老身,都没法子。”
薛蟠耸肩:“我知道。我就抱怨一下。总有可以上达天听之人。”又说,“杜萱在我们家铺子混过。我们家的伙计是不是普遍比别家强?”
杜萱点头:“是。强得多得多。”
“贫僧跟许多人都提过,伙计比奴才好使,偏没几个人肯听。我们家不论大管事小伙计都硬逼着读书。读过书的伙计一个顶三个绰绰有余,而我雇三个伙计的钱再怎样也比雇一个能干伙计多。小杜你若没什么事做,等过完年,能不能帮贾琏去组织工人读书会?”
杜萱眉头一动:“贾大人想教码头工人读书?”
“不止码头工人。”薛蟠道,“回头我给你看他的松江府建设规划。需要不可计数的工人。建筑工人、机械工人、纺织工人。松江哪有那么多人口?”他假笑两声,“竞争是个好东西。既然别处的县太爷不让老百姓吃上饭,就别怪贾琏抢他们人口,你说是吧。”
杜萱笑了。一时思绪深沉,良久方定定的说:“贾大人放心。谁敢嚷嚷,就让他饿三天尝尝味道。”薛蟠向她作了个揖。
李千户慨然道:“老奴家中亦曾穷得揭不开锅。朝中若有非议,我亦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李大人。”薛蟠也朝他作了个揖。乃接着说,“因为这大量的工人原本都是农夫农妇,只会耕田不会做工,所以就需要大量的先生教导他们。一个有本事的工头太要紧了。就拿你们上海港工地来说,你杜爷过去才半个月,已给管事省去了许多麻烦。对工人也是好事。若非你读过书,想从贾琏手里拿到加班工资不容易吧。可谓双赢。”
李千户道:“只是如此,贾大人耗费的工钱岂非更多了?”
“可工人的效率也更高了。打个比方。修一座房子,每日支出十两银子,二十五天做完,然后还得仔细查验返工。整个儿花费时间三十天,银子三百两。若给工人加钱,依然花银子三百两,二十天做完且不用返工。省出来的这十天新房子已经做了一半。如此,我修十座房子省了多少钱?一百座房子呢?”
李千户恍然大悟,击掌喝彩:“原来如此!不明师父好算盘。”
杜萱哼道:“他就是个商贾,焉能做赔本买卖。”
“人多事难办,且愚民当中贪婪自私没良心的也很多。想把松江府修成上海滩,工头简直是重中之重。而士子书生是当不成工头的。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工人,所以工人不会心向他们。杜萱你回想一下你这趟长见识之前是怎样的就知道了。”
杜萱点头:“何不食肉糜。”
“不止。还有何不穿锦袍、何不坐马车、何不使银霜炭。”
“各色从前想不出之事。”
“所以工头只能从工人中教导出来。杜爷,你若愿意来做这个,可就帮了贾琏的大忙,甚至有功于社稷。”
杜萱挑眉:“好大的名牌。”
“真的,不哄你。贫僧保你能名垂青史。”薛蟠拍手,“这么大的诱惑,不信你不动心。”
“薛东家不用这么费力气。我挺愿意做此事的。”
“你现在当然愿意。可你能做多久?”薛蟠手指朝外一指,严肃道,“至少十年,你愿意么?”
众人一惊。李千户道:“十年,杜小姐自己都做不了主。”
“假如不做这个,那么,这十年杜小姐想用来做什么呢?找个翩翩公子嫁了,生二子二女,将教导他们成听话懂事聪明可爱的小少爷和小小姐。还是出家入道,时不时换姘头,十年凑成三打。还是——”薛蟠举起右手握成拳头,“和伙伴们一道,把上海港建设成全世界最大最繁华的港口。”
不止杜萱,连婉太嫔和李千户都动容了。婉太嫔道:“连老身都想留下了。”
薛蟠站起身道:“贫僧也不知道人的一生应当怎样度过。有位师长曾说,当人临终前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那就没有白活。”
婉太嫔不禁拍案:“说的好!”
李千户冷不丁道:“不明师父,你究竟投了哪位?”
薛蟠还情绪激昂呢,一愣:“啊?”
“听闻你与太子二百年前是旧识。”
“额——嗯。”薛蟠点头,“输了两盘棋。不过命数贫僧全然不知,且命数真的会变。大人若是想知道贫僧作为臣子投靠了谁——”他微微一笑,坐下道,“不投。”
婉太嫔含笑道:“不投旧识?”
“李夫人,说句良心话。像贫僧这样的人才,还需要投靠皇子吗?哪个皇帝不用?”
婉太嫔啼笑皆非:“这话虽张狂,倒没错。”
“贫僧敢自比姜齐之管仲、曹魏之荀彧、李唐之房玄龄。”
“为何不比诸葛亮。”
“诸葛亮输了。”薛蟠双手平放于案,抬起头,“贫僧看起来像是会输的人吗?”
婉太嫔抚掌。
薛蟠笑眯眯道:“那杜爷就是答应了?”
杜萱朗声道:“答应了。”
“好,多谢杜工头。回头贫僧给你整理一份资料,具体怎么做还得摸着石头过河。你肯定需要不少帮手,自己去找。”
杜萱点头,举起茶盏子。二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杜萱有些犯愁:“去哪里找合适的人呢?你总不能把卢掌柜借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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