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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趾高气昂道:“各位爷们,还比么?”孙溧摇头道:“不比了。双拳难敌四手。”
大伙儿笑起哄林皖请东道。林皖也不推脱,道:“京里头酒馆饭庄随你们挑,只不去花楼。”陈也俊笑得一不留神没立住,跌在地上好悬把脚给崴了。
林皖直到结账时才想起来昨儿十三告诉他的话。“今儿收到江南的鸽子,小和尚说,若郝家打发美人细作来勾搭林大哥,让你只管先行收下、再寻个不着边际的由头送出府去。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可送,替对方非战斗减员。”看来自己是钓不着人了。
这些热闹皆被围观闲人瞧在眼里,好事者少不得四处传扬。林贾两家二次联姻尚未完婚已成佳话。
数日后,治国府老太太寿宴,贾母王夫人领着元春过去。各家老太太、太太、奶奶少不得恭贺贾大姑娘喜得乘龙快婿。
马家大奶奶周氏早先也在宫中做女史,与元春认得。元春去江南那阵子,她家里不知使什么法子帮她求了个恩典出来。可巧治国府先头的大奶奶病故,她便做了填房。她运气倒好,前头那位留下的儿子夭折了,如今只余一五岁幼女。她这个继室与平头正脸原配一般无二。既遇上故人,酒宴散后鸣锣开戏,周氏便拉元春去花园子里走走,说些体己话。
二人来到水亭中,打发跟着的丫鬟们避开,周氏乃长叹一声。原来她们家堂姐妹两个都进了宫。她模样比她妹子出挑,不曾想却是妹子被圣人看上了。周老太爷觉得,两个孙女一个能得圣宠就够了,遂弄了她出来。这周氏本来颇有雄心壮志,也只能悻悻离宫。
元春斟酌片刻道:“周姐姐,宫墙之外比里头自在许多。你如今饮食起居可依着自己的性子,岂不比周妹妹强些?”
周氏轻轻摇头,哽咽道:“前月她刚刚升了贵人,我这辈子已是比不了了。”
元春瞧了她一眼,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遂默然不语。周氏只管喋喋不休的诉说委屈,字字句句皆是自己分明模样性情才学样样强似周贵人的话。虽不敢轻谤周贵人,亦没有一句好言。元春唯有吃茶。
忽然,有个女人走近水亭跟前。周氏急忙站了起来,行礼喊“羊嬷嬷”。元春一看这位的身形便知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忙跟着行礼。羊嬷嬷含笑道:“贾大姑娘,有位主子想见你。”元春一愣。宫中主子哪能随便出来?只得依言随行。晴雯一言不发在后头跟着。
羊嬷嬷领着元春沿湖岸走了一阵子,穿过九曲桥。桥上有座水榭,门户皆闭。三人来到水榭跟前,门开了,内侧立了个丫鬟垂着头。羊嬷嬷和元春先进去,晴雯才刚跨入门槛便“啊”了一声,指着那丫鬟:“是你!”元春扭头一看,正是前几日天宁寺勾搭林皖的绿衣小姐身边那位,立时拧起眉头。这丫鬟恭恭敬敬的头也没抬一下。
前头那羊嬷嬷置若罔闻依然走着,元春跟上,晴雯和丫鬟跟在后头。这水榭颇长。走过两间屋子后,赫然看见前头端坐了个老妇人。她身边侍立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衣裳与那日的绿衣小姐一样。模样……上回晴雯说错了。这娇娇弱弱与世无害的模样,分明是薛表哥说的白莲花,压根不是绿茶婊。
元春认得这老妇,上前行礼:“臣女叩见德太妃娘娘。”德太妃是庆王生母,庆二爷的祖母,曾经离太后宝座只有一步之遥。元春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像李太后这样的主儿,岂能没有敌人?
德太妃微微一笑:“你气色倒好。”
“托太妃鸿福。”
德太妃点点头,指了指案头:“这个东西,我替你拿到了。”
元春视力极好,这水榭又不曾隔开屏风。还没看清楚德太妃脸时她已看见了案头摆着一只荷包。对于荷包这种东西,她比旁人敏感得多,亦做过许多预防。故此她看着那荷包有些茫然:“求太妃娘娘赐教,这是何物?”
德太妃轻叹一声,和蔼道:“东西既已拿回,就不必忧心了。”
元春思忖片刻道:“太妃以为这是臣女的东西?”
德太妃含笑看着她:“不是你的东西?”
元春细看了那荷包几眼道:“委实有点子眼熟。”又笑道,“其实荷包都长得差不多。”
德太妃似笑非笑道:“你真不认得?”
元春摇摇头。德太妃眼神遽然锐利,紧紧盯着元春。元春又看了几眼:“会不会是太妃弄错了?”
德太妃冷笑道:“好。既然不是你的——”她吩咐道,“青羊,收起来。”那羊嬷嬷答应一声,上前将荷包收起。
元春微笑道:“虽不是臣女的,多谢太妃娘娘好意。”
德太妃又看了她半日,忽然笑起来。“也对。你若不承认是你的,旁人竟半点法子都没有。”
元春乃问道:“求问太妃,为何会以为是臣女的?”
德太妃笑眯眯道:“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太后娘娘的人手里弄来的。”
元春思忖道:“太妃娘娘的意思是,太后娘娘手下藏了臣女的荷包?”
德太妃笑摇了摇头:“也罢也罢。青羊,既不是贾大姑娘的,烧了吧。”
羊嬷嬷答应一声,喊人取茶炉子上来。手持火箸将炭火拨旺了些,丢下荷包。元春瞧一眼茶炉子、瞧一眼羊嬷嬷、瞧一眼德太妃、又瞧一眼那绿衣姑娘。德太妃眉头皱起,眼中的笃定渐渐动摇褪去。
元春见状暗松了口气。在江南时薛蟠曾对她进行过粗略的演戏培训。薛蟠虽演技平平,因前生喜欢侦破类小说影视剧,知道许多知识点。比如,人在撒谎时会紧盯着对方,看对方是否相信。元春推而广之,故意没盯着那荷包看。站在德太妃的立场,若烧掉的当真是元春的那、个、荷包,她必十分紧张,看荷包被烧时亦不免欢喜。然而如今元春的心思并没在荷包上,德太妃反倒疑心可是哪里弄错了。
不多时荷包烧毁,有人捧了茶炉子下去。
德太妃乃指了指绿衣姑娘正色道:“这是治国府的旁支之女马氏。”
马氏上前给元春行了个礼。“前日,冒犯姐姐了。”
元春微笑道:“不敢当。”再不说一个字。
羊嬷嬷行了个礼,诉说原委。原来马氏父母双亡,如今寄住在这府里。前些日子,她的丫鬟听见治国府老太君与心腹婆子商议,要把她许给一位五十来岁的什么大人做填房。马氏吓得魂飞魄丧。偏她毫无法子应对,唯有去天宁寺求神佛救命。可巧遇上羊嬷嬷也上天宁寺替德太妃取东西,听见了。乃给她出了个主意。近日多有儒生公子来看花,挑个顺眼的勾搭两下,万一人家就来求娶了呢。马氏依言而行。看林皖模样老实、衣裳也算不得富贵,觉得是个可以依靠终生之人,遂下手了。
羊嬷嬷含笑道:“不过是个误会,马氏并不知道那位公子竟就是林家大爷,日后必不会再去他跟前走动。还请贾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听罢,元春不由得想起来她薛表哥的一个口头禅:槽多无口。遂神色古怪,嘴上只淡然道:“原来如此。是误会解开就好。祝马姑娘再接再厉、早日勾搭到乘龙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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