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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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多久，薛默被黄耳的汪汪叫声唤醒。他们已出了河道，搁浅在一处山谷间。他们已经身处苍木村的环形山脉外。地下暗河已经消失，身下一片干涸的河床，那些汹涌水流仿佛一出苍木村就全渗入地下，薛默暗暗称奇。

莲叶舟已变得枯萎，宋沅还没有醒。薛默掏出他给自己的烟火点燃，几簇烟火喷上天宇，没多久山谷间传来人声。一队人马寻了过来。为首的是个三十五六劲装汉子，瞧见宋沅和薛默十分吃惊，急切地奔过来道：“少庄主！”

少庄主？是了。宋沅说过他系出名门，门下产业好像就叫绿柳山庄。

“他是你家少庄主？”

薛默松了口气，总算给宋沅找到家人了。她简单地说：“我们一道从苍木村中逃出来的。他受伤流了很多血，但好在现在看来没有大碍了。”她把长剑递过去，那是宋沅昏迷之前给她的，以证明自己不是坏人。劲装汉子接过长剑看看玉珏，拱手向薛默行礼道：“在下乃绿柳山庄护卫统领凌风。这剑是我家少庄主给姑娘的，少庄主既是重伤得脱，想必是姑娘搭救了少庄主。少庄主自三天前进入苍木村后就断了音讯，我等多方寻找未果，今日才得遇到。救了少庄主的即是绿柳山庄恩人，请姑娘随我等到绿柳山庄，让我等好好酬谢。”

见凌风如此盛情，薛默一愣，随即笑道：“统领不必客气，你家少庄主救我在先。我们一路逃脱出来，倒算不上我救了他。既是寻着了庄里人，就以带少庄主治伤为上。”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带她到绿柳山庄额外酬谢了。

听出薛默的推辞之意，凌风也笑了：“听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单身女子在民间行走多有不便，我绿柳山庄虽小，在官府和江湖上的朋友间也有些薄面，诸事可为姑娘供些方便；况且姑娘于山庄有大恩，若是少庄主醒来得知我等未对姑娘好好答谢，必是会责怪我等失了绿柳山庄的规矩礼节。”

他说得诚恳，薛默想到自己初到盘古世界，对这世界的风土人情一概不熟，也就答应了。凌风遣庄丁驾来一辆马车，把宋沅和薛默送到车上，带上小黄狗，一路徐徐朝山外走。一路上薛默悄悄撩开车帘向外张望。半日后来到一个较大的市镇，凌风包下了镇上最大的客栈，请薛默到上房中歇了，自去请大夫给宋沅调治。从苍木村中逃得匆忙，薛默什么都没有带，好在凌风请客栈老板娘先给她准备了里外全新的衣裳首饰，又连夜从山外给她调了上好料子成色的来；次日更是有大批人马涌进小镇，一问都说是来迎少庄主的——种种细节表明绿柳山庄果然家业不凡。薛默原以为宋沅不过吹牛皮，没想到他说的还真是真的。在薛默的计划中，一逃出苍木村就该去打探打探盘古世界的风俗物价，好安排日后的谋生之道；可误打误撞成了绿柳山庄座上宾后，所有人面对她的打听都笑嘻嘻地说此等俗事不劳姑娘操心，好像她谈钱很可耻一样，让薛默甚感无聊。好在到小镇后的第三天宋沅终于醒了，才摆脱了薛默在这世界不识一人的尴尬。

那天恰在薄暮，凌风满脸喜色的过来：“九姑娘，少庄主醒了，请姑娘过去一叙。”

对绿柳山庄的人薛默没说自己姓名，只随口说自己行九，于是凌风等对她都以“九姑娘”相称。听说宋沅醒了薛默心中也是一喜，忙与凌风到宋沅房中来。宋沅半躺在窗边的床榻上，披着一领白裘，阖着眼。身边案上摆着一尊八重莲瓣薰炉，正袅袅蒸腾出带着药香气的白雾。他的面色苍白，听到有人进来微微睁眼，看着薛默问：“你可好？那河中怪石很多，有没有伤到你？落入水中有没有受凉？”

没想到他一醒来先问自己，薛默心中一暖，垂着头低声说道：“我很好，从村中出来得顺利，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知为何，她不太敢看宋沅，侧着目光只去瞧那薰炉升起的雾。夕阳的余晖从窗子斜斜地落下来，那雾滴变作粒粒金色，再一点点消散在檀香色的花瓣上。

“没事就好。”宋沅咳了一声，像是疲惫已极，又合上了眼睛。薛默觉得不该再打扰他休息，小声说道：“多谢宋公子挂心，我没什么事。公子累了该好好休息，我先退下了。”

“你叫我什么？”没想到宋沅立即把眼睛睁开了，满脸吃惊地望着她：“你不是已入了我绿柳山庄的门墙么？”

什！么？

薛默只觉哭笑不得。这少庄主……怎么还追着人认徒弟的？看绿柳山庄的排场他应该不缺人追着拜师呀。可宋沅看起来这样虚弱，薛默非常担心他一个刺激之下又晕过去，只得硬着头皮顺他的心意唤声：“师父。”这话一出，侍立在侧的凌风立即躬身行礼：“恭喜少庄主收徒。”紧接着周围的侍者也一片贺声。那个场面不由让薛默想起“吾皇万岁万万岁”，顿时满心的囧。但宋沅像是松了口气，仿佛好大一桩心事终于放了下来。他嗯了一声，非常理所当然地来了句：“你就在这里，陪一陪师父吧。”

呃……

宋沅你好无耻！我们才认识没几天好吗？

薛默在心中忍不住吐槽。可刚才那声“师父”已经把她的身份坐实了，立即有个侍者搬把椅子过来，再远远退了出去。她无奈地只好坐下，懊恼嘟囔：“那你付钱不？”她的吐槽很轻，没想到宋沅立即听到，顿时笑出了声。

“付，我付。”他嘟囔着睡了，仿佛一个手握甜梦的孩子。薛默反倒愣住，不知该说什么了。但好在少庄主已经沉睡，过了片刻凌风便悄悄与她出来了。

这个人……

临出门前薛默顿了顿，忍不住又回头看看熟睡的宋沅，诧异地思忖。

可真是太奇怪了……

于是薛默就这样开启了她的绿柳山庄九弟子生涯。宋沅恢复得很快，半个月后大有好转，立即安排回绿柳山庄去。一路上他自然是乘车。薛默要了匹马与凌风并辔而行，一路上顺便与统领聊些盘古世界的事。

“请问凌统领，当下的年号是什么，哪位陛下在位？”

“如今是永安九年，当今天子是大圣元征皇帝。”凌风松开缰绳，微笑着回答薛默。这些天薛默总叽叽喳喳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宋沅私下告诉过他薛默一直在苍木村与世隔绝，因此她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哦，永安九年。”薛默记下了这个年号，又问：“那天下有多少个州府，各方势力如何？”

“天下共分四十州，天子王域独占二十四州。其余十六州分布在各个封国幕府，大小和数量都不等。幕府中最大的是桐州都护，雄踞西境，各封国中最富庶的是永王国。永王毗邻溟海，独占渔盐之利，海商带回的溟海奇珍都由永王城入境……”

凌风正在侃侃而谈，后面传来宋沅的呼唤：“小九，净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上车来。”

仿佛有乌鸦从头上飞过，薛默垮下脸来，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回答：“是，师父。”

她不想离宋沅太近的。之所以选择骑马，就是要离这位少庄主远一点。但绿柳山庄众人都在跟前，薛默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得磨磨蹭蹭上车去。

马车很大，由四匹骏马驾驶。车上铺了厚厚的褥毯，湘帘从窗上垂下来。宋沅在窗下倚着软枕，漫不经心地翻看手中书卷，浑身一股慵懒之气。薛默离窗远远地坐下。宋沅边翻书边说“你要对天下形势感兴趣，回庄了我请个先生教你”，半晌抬头：“怎的小九，你非要离师父这么远么？”

薛默抽抽鼻子：“师父，不是我要离你远。是这香薰味儿……我不太习惯……”

那尊八重莲瓣薰炉搁在窗下，还在薰着。宋沅莞尔，起身把香灭了，笑道：“现在可能过来了？其实我也不愿意总点这个，是小一巴巴地派人送来，非要凌风给我时时点着。”

哼哼，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