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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怎么搭棚子了?”谢子京在阳台上张望,“我上次来还没看到。”
秦戈在厨房里切水果,伸出个脑袋应他:“儿童节快到了,小区里孩子多,要搞个义卖集市。”
谢子京心里只想一件事:看来自己是很?久没到秦戈这儿来了。他掐指一算,足足有五天。五天!他想,五天呐,要是种小葱,苗都该长出来了。
“你要说的秘密是什么?”秦戈拿了一碗剥了皮的白玉枇杷走到阳台上,微微皱眉,“问你一路都不愿讲。”
谢子京笑了笑,拿起一颗枇杷放进嘴里。
秦戈:“吐核。”
谢子京一口吃下一半,双肘撑在栏杆上,舌头卷着口中的两颗枇杷核,在想事情。
既然是秘密,必定?难以开口。秦戈也不催他。他对?谢子京说的往事感兴趣,也知道谢子京说的那束花是什么东西——在谢子京海域里,在最后一个缩着的抽屉中,那束至今仍然鲜活的花,向日葵与黄玫瑰绿康乃馨。
一口气?吃了半碗枇杷,谢子京露出满足表情揉揉肚子,把碗接过去走进了屋子里。
入夏了,昼渐长夜渐短,杨絮消失,满城都是喜人的绿。两只互相追逐的雀儿钻进了树梢里,叶片不住抖动,夕阳余晖从楼和楼之间?、从每一片新生的叶子间?隙里透出来,遥遥地照亮了秦戈的脸。
“我见你的第一面是在特殊人类技能大赛上。”谢子京靠在玻璃推门上,挠了挠头,“我高三,是高中组的参赛哨兵。你初二吧?我不清楚,只知道你是向导组的,叫杨戈。”
秦戈:“……”
这么久之前的事情!秦戈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谢子京的“海域”里有自己的照片,就放在桌上。那确实是自己初中时参加技能大赛的装束,连金牌正面背面刻的图案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秦戈第一次代表地区出赛,他非常激动,许多细节现在都还记得。比如体育场里不受控制乱跑的偶蹄目精神体,比如场内维持秩序的某位脾气?暴躁的哨兵和他的灰色肥狼。那是他生活遭遇巨大变故之前最后的肆意和快乐,他曾无数次在独处时反复回忆,可里面从没出现过谢子京这样?的人。
谢子京看他呆呆回忆半晌,一句话?不应,便?知道他想不起来。
“你把我忘了。”他装作生气?,伸手去捏秦戈的脸,但被秦戈躲开了,“你明明给过我一束花。”
“我知道那束花。”秦戈见他眼神一亮,连忙解释,“我在你的‘海域’里看到过的。那束花没什么特别的,那届大赛不是每个上台领奖的人都有么?”
谢子京:“我没有。”
秦戈:“怎么可能……”
他突然止住了话?音,脸上渐渐浮起一种古怪表情。
满是人的体育场。响彻全场的欢呼声和掌声。解说员的声音和乐声交替从广播里播放出来。危机办的哨兵和向导在会场中来回巡逻,天上没有一丝云,蓝得像玉渊潭里栽种的无尽夏。彩色的纸屑和缎带在领奖台上飘扬,一个哨兵从领奖台的最高处跳下来,胸前的金牌反射了一抹刺眼阳光。
“……是你。”秦戈不敢确信,“你是那个没有花的师兄!”
谢子京脑袋靠在玻璃门上,点点头。暮色照亮了他的半张脸,闪动着一星泪光的眼睛里像藏了喟叹,也像藏了感激。怕自己情绪被秦戈识穿,他很?快转开了目光:“对?啊……是我。”
如果没有任何提示,秦戈几乎不可能想起谢子京。
在他的回忆中,谢子京就如同?赛后采访的记者,如同?万千在观众席上观战的人,自己只是从他身?边经?过,但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日后打捞的印象。
当时秦戈和自己的同?学结束了记者采访,正穿过领奖台前方的空隙走回自己的队伍之中。
阳光太猛烈了,他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一个刚从领奖台上跳下来的哨兵,他晃动着自己的金牌。
“我靠,杨戈,是他!”伙伴拉了拉自己,“刷新高中组哨兵成?绩记录的师兄!”
实际上秦戈他们?和这个哨兵并?不是同?个学校的,除了“师兄”他们?并?不晓得应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少年人,只知道他是高中组哨兵的冠军。秦戈一心想着立刻回到队伍里跟父母打电话?报喜,他嗯嗯了两声,继续往前走。这时前方突然冲来两个扛着相机的老师。
“别动别动!先拍个单人照。”
“师兄”正瞥着秦戈这边,老师已经?朝着他按下了快门。拍完后老师一愣,抬起头来:“你花呢?没花上镜不好?看啊。”
“刚给别人了。”那年轻的哨兵挠挠鼻子,“有个人问我能不能给他个吻,我说不行,把花给你,你亲这个吧。”
老师:“……你……唉!那花是特地为今年的比赛设计的,花色跟金牌、制服和比赛标志都配套,没花不完美。”
通道狭窄,被两人挡着的秦戈和同?学根本走不过去。秦戈手里还拿着一束花,他听到那老师的话?之后,直接把它?递给了哨兵。
“我这里有。”他说,“你拿着吧,师兄。”
那束花就这样?,从他的手,转移到了哨兵的手里。
“谢谢。”哨兵拿着花,一直盯着他,“你叫什么?”
秦戈食中二指合并?,在额角轻触后一扬,自以为帅气?地撇嘴一笑:“雷锋。”
哨兵和老师都笑了。随后秦戈就立刻被狂喊着“好?丢脸”的同?学拉走了。他们?跑回自己的队伍,一路上并?没有回头。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一次举手之劳并?不能在他记忆里留下什么深刻痕迹。但秦戈现在想起来了——谢子京桌上的相框里放着自己的照片。那实际上不是相片,而是秦戈拿着那束花递给谢子京的时候,谢子京眼中的印象。
他忘记了的事情,成?为谢子京弥足珍贵的宝物,珍而重之地封存在那处小小的、艰难维系的“海域”之中。
谢子京又伸出手去捏他的脸,秦戈这次没有避开。
“你忘记了。”谢子京说,“你从没记得我。”
秦戈心想,这可怎么记得住?对?于他,当日的谢子京只是一位路人。
谢子京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犹疑一瞬后,低头亲了秦戈的鼻尖。
“对?不起。”秦戈低声说,“我以后都会记住的。”
谢子京忽然激动起来。他眼眶发红,紧紧将秦戈抱住了,埋头在秦戈的肩上,只是不住地深呼吸。秦戈连忙抱着他,轻拍他的背脊。
“……技能大赛之后是暑假。”谢子京喑哑的嗓音里带着被他努力掩藏的鼻音,“我接到了新希望的录取通知书。我爸很?高兴,他计划要带我们?去旅行,我妈说她有同?学在拉萨工作,我们?很?快决定?出发。”
秦戈愣住了。
那一年的暑假对?他来说是最黑暗和不堪回首的日子。
“我们?的行程里,有极物寺。”谢子京不敢抬头,也没有松开紧抱秦戈的双臂。
秦戈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子京……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你看着我!”
谢子京没有注视秦戈的勇气?。他单手捂着脸,靠在栏杆上,良久才低声开口。
“知道你的父母是在极物寺附近的鹿泉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犹豫。我想告诉你,我可能也知道些什么,但我想不起来。”他声音在发颤,“秦戈,我很?害怕。我是个懦夫……我害怕你会要求我袒露‘海域’里的秘密。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秦戈强硬地拉开他的手,直视着谢子京:“现在为什么愿意说出来?是因为你知道白小园和唐错也和鹿泉事件有关系吗?”
谢子京点了点头。
“对?不起。”他握着秦戈的手,因始终没有直面秦戈的勇气?,不得不牵着秦戈的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对?不起……我……我一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那些回忆说不定?就在房间?外面。但我真?的很?害怕……我的‘海域’太可怕、太恶心了,对?不起……我想告诉你,可我又不敢。我每一天都睡不着,我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直到他那天得知,鹿泉事件与白小园和唐错也有关系。他们?从未放弃过调查真?相。
“真?相可能就在我脑子里。”
秦戈的手心是湿润的。谢子京流泪了。
“对?不起。”他不断地道歉。
“谢子京,你看着我。”秦戈说,“如果你不看我,我再也不会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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