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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归胡只当他仍旧守着破碎的自尊心,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腿脚出了问题,应下告辞。在同萧芙告知这事儿的时候,思忖了一番,干脆把阿七的身份安在了凌凝雨身上。

他对萧芙说道:“他名阿七,是救久雅阁的少主受了伤的,你多上点心。”

萧芙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嗯好的,师兄渡劫加油呀!”

萧芙打小乖巧听话,天资卓越,父母亲人都宠她,十五六岁的少女被宠得单纯良善,毫无防人之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凌凝雨都是指挥着萧芙做这做那,看这傻姑娘忙来忙去,替他跑腿气喘吁吁的,还一点都不会说累,擦把汗就接着为他摘树头月桂去了。

七分是凭着萧芙心软纯良,对凌凝雨同情关心却不知如何开口,就闷着头去做事,三分是靠着凌凝雨的口舌之才,那三个月萧芙被使唤得和个丫鬟似的,偏偏她自己还乐呵呵的。

到最后,凌凝雨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懒得搭理她,独自推着轮椅去散心看风景。

他本是该对久雅阁地形极为熟悉的,可没想到那段时日,久雅阁有不少地方在翻新修缮。凌凝雨支使萧芙跑腿惯了,许久没出过门,走了不短的路,有些疲乏,没注意看脚下,就成功摔下一个大坑里——那里打算移植一棵百年老松过来。

凌凝雨:“……”

他有些喘息地爬坐起来,双腿仍旧毫无知觉,也不知道骨骼有没有再次碎裂。少年精致的脸阴沉愤恨,一拳打在土壁上,血迹从他手背上缓缓流下。

凌凝雨身上什么都没带,没有通灵符,没有传讯阵,他只能老老实实等人来找。

被仆从大张旗鼓地找到,最后被发现狼狈地在土坑里,想想都会是一场噩梦。

凌凝雨的脸色更差了。

就在他想着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被人找到的时候,上方传来了个弱弱的呼喊声:“阿七?”

抬头看去,就看到萧芙趴在坑上,见到他后那双焦虑忧愁的眼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地喊道:“找到你啦!”

凌凝雨这才想到,今天是萧芙来看诊的日子,发觉他不在,可能不会先那么急忙地告之父亲。毕竟,萧芙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他只是个杂役小厮,不敢为这种小事,叨扰久雅阁阁主。

“你等等哦,我去找绳子下来背你上去。”萧芙安抚他道,“别急,我马上回来。”

凌凝雨:“……”

他正想说你是不是最好找几个人比较好,萧芙是医修,身体素质没那么强。但看到萧芙又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不知怎的,凌凝雨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等萧芙气喘吁吁地背着他爬上去时,凌凝雨盯着萧芙脏污染泥的雪白衣衫,沉默片刻后道:“那个……”

“嗯?”萧芙歇了歇,又要来背他,打算送他回住所。

“你要不还是叫人来吧?”凌凝雨难得良心了一回,“路挺远的,你背不动。”

萧芙摇头道:“要是被别人知道你偷偷跑出去,要受罚的吧?我能背你回去的,放心啦。”

“……”凌凝雨皱了皱眉,伸出手问,“有通灵符吗?给我。”

萧芙当然随身带了几张,不设防地掏出交给他,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凌凝雨没说话,用通灵符通知了凌筹,然后淡淡地说道:“等人来接吧。”

萧芙满脸茫然,待看到久雅阁阁主急匆匆奔来的时候,还是瞪大了眼,手足无措地行了个礼:“凌阁主。”

凌筹看这儿子倔强阴冷的表情,叹了口气,让人带了新的木轮椅,道:“你让萧姑娘推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直到凌筹又急匆匆离开,萧芙才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道:“……咦?”

金袍加身,是凌阁主不错呀,为何……?

凌凝雨冷着脸,由着萧芙推着,沿原路返回,萧芙见凌凝雨面色不善,不大敢问,自个儿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琢磨片刻后反应了过来,等送回凌凝雨房间后,才迟疑着开口:“……你不是小厮吧?凌阁主看上去很紧张你,难不成你是……”

“我名凌雪。”凌凝雨淡淡地说道。

他语气极其淡漠:“从今日起,你要是不想来,就不来了吧,我等你师兄渡劫结束也不是不可。”

萧芙犹豫着走了。

第二天没来,第三天也没来。

凌凝雨坐在窗前,屋外下着雨,他就呆呆得看着。

又过了一两天,萧芙依旧没有来。

就在凌凝雨以为她不会再来,心下冷笑后又有几分释然后,听到传来的敲门声。

萧芙衣衫带雨,抱着一大沓书走了进来,她浑身都有些湿了,护在怀里的书却干干净净,然后啪嗒一声全部摊开在桌上,萧芙兴高采烈地道:“阿雪,我和你说,我又去久雅阁阁楼里翻找了书籍。之前怕你身份低微,有些药你买不起,所以治疗的法子比较保守。现在我不担心你没钱啦,咱们多换几种方法,反正灵药器材都足够,慢慢尝试。诶,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凌凝雨移开目光,艰涩地说道:“没什么。”

很长的一段时间,凌凝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萧芙的。似乎就是喜欢了,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可是,很久很久之后,在萧芙死后,凌凝雨反复将他们这些记忆咀嚼回味时,才后知后觉这小姑娘墨发沾湿,脸上却犹带笑意时有多美。

一眼便沦陷。

凌凝雨知道萧芙对他并未特殊,她对任何人都是这般坦荡温柔。那没关系,他可以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凌筹为人正直刚毅,天下灾祸他总是不遗余力地为苍生抵挡,整天繁忙奔波于凡界,终于有一天不幸遇难。当他被浑身是血地送回来时,凌凝雨只是冷眼旁观,远远看着。

围在凌筹身边献殷勤的人是如此之多,凌凝雨淡淡地想,反正他这个儿子去了也显得多余突兀。没想到,凌筹远远地向他伸出手来,神色恳切,毫无血色的唇颤抖着。

凌凝雨辨识着,瞳孔猛缩,读出了凌筹说的那句话——儿子,对不起。

凌筹对得起天下所有人,唯独对不起凌凝雨。在危急时刻,为了救更多的人,咬牙留下了凌凝雨于困境之中,侥幸爬出烈狱的凌凝雨捡回一条命,却残了一双腿。

凌凝雨只是推开轮椅,无声无息地走远。

凌筹到死都没等来骨肉的一声原谅。

之后,凌凝雨接手了久雅阁阁主的位置。他学着成为萧芙喜欢的模样,温和似三月清风,举止从容,世人都说久雅阁阁主古道热肠,却看不透他脸上的笑。

那是一张面具,戴久了,根本就不记得以前的真正相貌了。那阴鸷孤僻的少年,仿佛已经走远,也仿佛从未出现。

又或者,谁能分得清楚,那张脸才是真正的本真呢?

凌凝雨总觉得,要是和萧芙这么一辈子过下去也好,明媒正娶,琴瑟和鸣,他能伪装一辈子的。她想要什么,向往着什么,他就能成为什么。

直到那一天。

凌凝雨急匆匆地奔往南明城,寻人未过后,靠着蛛丝马迹推算出前因后果。

阴风狂嚎,骤雨突降,在满城的大雨里,他只是呆愣地跌坐在地,像所有活下去的支柱都终于被抽取,他无力再挣扎着爬起。

那天南明城血流成河,哭天喊地的求饶里凌凝雨面无表情,留了唯一一个身上有灵力波动的顾楚后,转身回了久雅阁,开始翻阅起加了封印的密文来。

看到最后,泪流满面。他都不知道他是因为双眼刺痛而流的泪,还是因为麻木痛苦到极致,等到现在四周无人,才情绪崩溃。

等凌凝雨寻到个他认为稳妥的法子后,就布局筹谋开来。

祁策是条漏网之鱼,因为回了婶母家逃过一劫,凌凝雨偶然发现了他,并未立刻要他性命。

凌凝雨恶劣地想:“之前杀急了。我也要让你们,体会我的感觉。”

他摆了个摊,装成算命先生,对脏兮兮的、与野狗抢食的祁策道:“那位小友,我看你周身有紫气闪动,并非凡人——你晚上可去湖边,会有大收获的。”

祁策从乱斗里抬起头来,嘴里还叼着一个被咬了一半的馒头,口齿不清地道:“你说什么?”

“想要不饿肚子的话,晚上,可以去湖边瞧瞧。”凌凝雨微笑着。

对这种生啖阿芙之人,他竟然也能笑出来……

凌凝雨内心仿佛有什么怪兽,在疯狂咆哮,被关在深不见天的地牢,有朝一日,怪兽挣脱而出——势必伤人伤己。

后来,他又给祁策指了条明路:“去梨雪堂吧。”

去成为我手中的刀,开辟路径的马前卒,纾解我怒火的蝼蚁炮灰。

你们越痛苦,我越能感觉到我才是活着的。

可是真的是活着的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凌凝雨独自一人坐在十八层楼顶,周围铃铛声响,高处山风扑面,他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来从此处眺望俯瞰,是何等的一览众山小。

可是这种感觉并不是活着。

只有轻触上浮生若梦的时候,凌凝雨才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前,在那个跌落的土坑,萧芙一脸慌张地用白绫裹住他受伤的手的时候——这才是真正活着的感觉。

等到很久之后,被陆南川一刀穿心的时候,凌凝雨是有一瞬解脱的。

他想:又能见到她了,真好啊。

但愿阿芙不会因为他的面目全非,而害怕厌恶。可是,如果真的这样,他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要和阿芙说,这才是层层假面之下,我真实的模样?

他是凌凝雨,是久雅阁少主,又成了久雅阁阁主,他是所有人口中尽皆赞叹的通天之主,是九天神界说一不二的权威中心。

但是啊……剥开所有的面具,他也不过是在那个笑意温柔、赤子心肠的姑娘身后,一生追逐的少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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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最后一个番外!神魂互通走起!(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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