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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人家家的姑娘来,蕙娘、蘅姑登时就觉得身上的家常衣裳不能够见人,忙带着新来的丫鬟们向西厢去。“姑娘?”榆钱扶了红豆的臂膀,红豆对她一笑,等蔺氏带着妙莲去前头换衣裳,她就也带着榆钱向后面抱厦房去。

“去柜子里,把那一身水红的裙袄拿出来。”

榆钱温顺地去取了,替红豆更衣时,咬着嘴唇,嗫嚅说:“姑娘,别看靖国公府现在装模作样,他家不定怎么使坏呢。”

“梳头。”红豆坐在梳妆台前,将一把桃木梳递给榆钱,便拿一根银簪子去挑灯花。

“姑娘,我在杜家听说你们家的事,真问你们捏一把汗!这深仇算是结下了……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若是靖国公府后头计较起来……”

“没事,明年我们就要回乡了!嗳,你说,那个靖国公府怎么不送丫鬟给我们呢?送几个过来,安安分分的就留下,多嘴撩舌的,等我们出了京城,就在路上卖掉。”

榆钱听见这指鸡骂狗的话,手里的桃木梳险些坠落,眼神闪烁着,不敢去瞧镜子里的红豆,“姑娘的头发生得真好,又浓又黑。”

红豆听她闭嘴了,也不继续敲打她。妙莲那的柳丝就算了,妙莲闹这么一出,没几日李正白两口子就要将她嫁给钱家,柳丝必定要跟过去的;只不知道蘅姑、蕙娘那边的红蕖、绿萼,能挑拨出什么事来。

“李二姐姐,”隔着窗纱,忽地传来一阵嬉笑,蘅姑先说“别什么李二姐姐了,我瞧咱们年岁都相当,直接叫名字就行了”,蕙娘接着说“正是”,她姊妹两个的话音落下,就见帘子打起,三个脸生的女孩子,便和蕙娘、蘅姑一起走了进来。

“二姐姐,这是郑太医家的川药姐姐,这是乔统领家的莹莹、茵茵。”蘅姑脸上施了脂粉,遮盖住了伤痕,整个人因为进京后的第一次交际,欣喜得光彩熠熠。

红豆忙起身,和郑川药、乔莹莹、乔茵茵三个互相见礼。

今儿个她坐在银杏树下哭,听人打听杏花巷里的事,顺便也就知道了,这郑太医,祖上三代行医,他虽在太医院学习过,但学艺不精,如今不进皇宫里伺候贵人,只专一地在中等人家行走;这乔统领,也是功勋之后,但是祖上的功劳太小,现在,乔统领无官无爵,只因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谋得统领一职,人送外号乔统领,对这个外号,乔统领本人笑纳了。

“怎么不见赵家的姐妹们?”红豆随口一问,只是觉得赵家家大业大,怎么着都得有几个女孩子吧。

郑川药嘻地一声,见乔茵茵要开口,伸手在她脸颊上拧了一下,“不要乱说话,仔细阿梧回来,找你算账。”

“哼,我又没说什么。”乔茵茵娇嗔一声,又给乔莹莹做眼色,忽地指着放在一边的针线筐说,“红豆,你怎么不做一身石榴裙穿?你瞧我身上的,现在就流行这样的八幅石榴裙呢。”

蕙娘脸上烫了一下,窘迫地去揪帕子。

蘅姑说:“星湖,你们京城虽贵,但不如我们南边富一些,花样多一些。这石榴裙,早二年我们那就不时兴了,现在就时兴这样的间色裙——你要不要描一副样子回去?”

乔茵茵讨了个没趣,又继续地给乔莹莹做眼色。

蘅姑不耐烦道:“当着人面,显摆你们姐妹情深呢?”

郑川药走出来打圆场,拉着蘅姑在凳子上坐下,小声地说:“她呀,是既没有胆量,又想去撩拨老虎须子。”

“谁是老虎?”蘅姑以为郑川药在影射她,被红豆斜了一眼,知道自己冲动了,讪讪地一笑。

郑川药更加地小声了,就好似谁正埋伏在窗子外,准备偷听似的。

“蘅姑,你新来,还不知道,你家隔壁可住着一头母老虎呢。”郑川药煞有介事地向东边一指,“那个阿梧,咳,虽说我和她做了十几年邻居,可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她的行事做派,真叫人瞧不上。”

“她干什么了?”蘅姑的好奇心极其的旺盛。

蕙娘走到梳妆台前,替红豆戴一副米珠攒成的灯笼耳坠。

郑川药小声地说:“她干的事,咳,论理,我不该搬这个嘴,可我怕你们着了她的道。先前住这宅子的王家里头,也有一位姊妹,乳名叫喜姐儿。喜姐儿和我们三个淡淡的,却和赵梧君——也就是阿梧,好的形影不离,白日里在一起做针线,晚上一起睡在赵家。时间久了,阿梧动了叫喜姐儿做她嫂子的念头,恰好她那二哥哥——就是赵家里嬉皮笑脸,一事无成的那个——也瞧上了喜姐儿。阿梧就做了红娘,叫喜姐儿和筠哥儿白天黑夜的混在一处……”

饶是蘅姑胆子大,也被吓到了。

“后来怎么了?”蕙娘追问,她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听郑川药的话音,猜测着喜姐儿和赵筠没有好结果,不免为她嗟叹一声。

“后来,赵家和王家反目成仇,王家不许喜姐儿再去赵家。阿梧真不是个东西,亏得她还是女孩子呢!竟满世界地唱扬,说喜姐儿已经是筠哥儿的人了,叫王家送喜姐儿来赵家做妾。喜姐儿几乎没被她逼死,最后嫁出京城,给个老男人做续弦去了。”郑川药叹了一声,眼睫在面上投下燕翅似的一片影。一双灵动的眼睛,就在这片影下暗暗地打量李家女儿们的神色。

蕙娘捂着心口,小声地说:“怎么可以这样?——那个筠哥儿呢?他怎么说?”

“他?他一个纨绔子弟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把谁放在心上?”

蘅姑又忍不住问:“那个阿梧呢?她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也不怕遭到报应。”

“老天几时长过眼睛?人家现在,在国公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呢。”乔茵茵咬着帕子,笑吟吟地打量红豆,遇上红豆的目光,下意识地回避了。

乔莹莹冷冷地,满是鄙夷地说:“阿梧心大着呢。她现在一天到晚赖在她姑祖母家不回来,做梦都盼着能入了靖国公府贵人们的青眼。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逍遥自在的很。就是喜姐儿,哎!也怪她自己个识人不清……听说她夫家已经知道这事了,也不把她当正经的奶奶看,只把她当个丫鬟媳妇使唤。”吸了吸鼻子,握着帕子在眼角轻轻地一点。

蘅姑说:“大娘说得对,都是一池子王八,谁比谁颜色浅?瞧他家老三那个德性,我就知道他家没好货。”

蕙娘唏嘘地说:“士之耽兮犹可脱,女之耽兮不可脱……咱们女孩子,当真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红豆?”郑川药等了许久,不见红豆接话,按捺不住地唤一声。

这年头人都怎么了,拼了命的要送钱给她。红豆用余光把显然很在意赵筠的郑川药一扫,见她戴着鎏金的虫草头面,上着海棠红褙子,下穿鱼肚白裙子。虽打眼看过去,也是披金戴银、遍体绫罗,但禁不住人细看。

坑她五两银子,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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