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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把星,无缘无故的就把我们扯进来!”卖馄饨的女人见赵家人走了,只剩下衣衫朴素的李家姐弟,用勺子敲着锅沿,冷不丁地骂了一声。

红豆好笑地问那卖馄饨的女人:“这么说,你们还不思悔改?”

“我们有什么好悔改的?”卖馄饨的女人叫道,她男人苦大仇深地对女人说:“你还没闹够?非要砸了饭碗,你才满意?”

荣安说:“大叔、大婶,你们也别觉得委屈,不是你家狗儿在我大姐姐裙子底下放炮仗,我们和赵家三爷还打不起来呢。”

卖馄饨的女人回忆起来,似乎是那么一回事,但她仍嘴硬说:“你们和个孩子计较?看把孩子脸烫的,等回去抹点麻油……”

“再加点酱油,贴两片葱白。”脸虽疼,但不挡不住蘅姑利落的嘴皮子。

卖馄饨的女人纳闷道:“葱白也治烫伤?”

蘅姑说:“管它治不治,先来道凉拌二皮脸。”

“哼!都是你这蹄子惹出来的事!你二姐姐本来和人家好声好气的说话,你非要和人家吵!后头挨了一巴掌,也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回家切了葱白,贴你自己个的二皮脸上吧。”卖馄饨的女人气咻咻地整理着条凳,准备收摊,瞧见狗儿蔫头耷脑的,又对男人说,“孩子被吓到了,明儿个跟闫秀才请个假,再请马奶奶来给他招招魂。”

“还读什么书?打明儿个起,叫他回家卖馄饨!”

蘅姑被骂了两声,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脸颊,被街上闲人盯着,更觉得脸颊疼上十分,走进梅柳巷里,狠狠地剜了荣安一眼,“看我跟人家打架,你也不来帮我一把。”

荣安不敢说是红豆不许,待要解释他这小子上去,打得更凶,更不开交,又怕蘅姑听不进去,干巴巴地笑着,给蘅姑赔了个笑脸。

蘅姑嘟嘟嚷嚷地说:“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消肿……你们记着,进了家门,千万护住我,别叫娘瞧见我的衣裳。等我换了衣裳,再去见娘。那个臭小子,别叫我再见到他!不然,不撕了他,我也不算个人。”

红豆待不说,又隐忍不住,“你的性子也太急躁了——”

“哪像二姐姐你,自家亲妹子被人扇了巴掌,还那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蘅姑心说蕙娘秉性柔弱也就算了,这个才回家的二姐姐竟那么冷心冷肺,眼瞅着她被人家扇巴掌,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话不投机半句多,红豆心底,那因回忆而对蘅姑产生的亲近之情,瞬时又淡薄了。

路过赵家茶铺,又见黑洞洞的门面里,蔺氏和荣喜心有不甘地走了出来。

“大娘,他们赔钱了吗?”荣安忙挡在蘅姑前面。

蔺氏嘈嘈道:“都是一池子的王八,谁比谁颜色浅?那个老王八弄脏了人家衣裳,这个小王八只肯给二十个钱,叫我雇人洗衣裳。”说着,把掌心里的二十个铜钱递给四姐弟看。

“大娘,你还不拿这二十个铜钱砸了他的脸!”蘅姑用袖子捂着脸,疼得咝地一声,又按捺不住要说话。

蔺氏微微怔了一下,心笑这个三丫头好大的口气,真是不把钱当钱。低着头把铜钱塞进荷包里,和气地说:“街坊邻居的,前街后巷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撕破了脸,还好来往吗?”眼尖地瞥见一个高大汉子,穿着羊皮袄,拎着一坛酒、一条东西走来,她忙给荣喜递了个眼色,“荣喜,赶紧带你妹妹们回家,等娘再和那王八一家好生算账。”

荣喜先不明白,遥遥地听见一声“亲家”,扭头望见那穿羊皮袄的走近了,慌地说:“妹妹们,天黑了,咱快点回家吧。”

“他喊大娘亲家,”蘅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想到堂姐妙莲已经十八岁了,急赶着问,“是妙莲姐姐的公爹吗?”

“浑说什么,你妙莲姐姐还没说人家呢。”蔺氏眼皮子不住地乱跳,忽地咦了一声,“蘅姑,你一直捂着脸干什么?”

蘅姑心虚,一个说小不小的女孩子,在大街上被人扇了巴掌,怎么说都是一桩难为情的事。她依旧捂着脸,拉着蕙娘,催促荣喜,“喜哥哥,不走吗?别叫爹娘等急了。”

“那咱就走吧。”

红豆见蔺氏、荣喜母子,似乎不乐意叫他们瞧见那个穿羊皮袄的中年男人,就特地回头打量,这一打量,就瞧见那中年男子手里拎着的,一条猪后腿。

“红豆,去吧,大娘等会子就回家。”蔺氏笑得十分勉强。

红豆见蘅姑等走远了,忙快步地跟上去。一群人走到杏花巷子里,望见车队塞满了整个巷子,红豆趁着伙计们搬箱子,好奇地拿着手敲了敲箱子,隔着马车,依稀听见一句“桑树害病……将来三年的丝货,至少要涨三分……”,有心多听两句,就故意地放慢脚步。

忽地听见一声高亢的嘶鸣,拖着沉重货物的马群不安地骚动,车轮吱嘎地作响,红豆茫然地四顾,还没看出什么,一阵风刮来,她已被人拉着,滚到了雪地上。

不等她抬头,就听咣地一声,她先前敲打的箱子,随着马车整个地倒在地上,箱子裂开,一堆黄纸包裹的丝绵露了出来;向上,是不住滚动的车轮;在前,是一匹灰马,抖着长长的鬃毛,躺在雪地上哀哀地鸣叫。

“马蹄子折了!”林三、长安、长顺等人匆匆地走来,慌地把匹灰马从马车上解下来。

赵家的一个伙计指着蘅姑说:“姑娘,你瞧你!无端端的,用雪球砸马眼睛干什么?现在马蹄折了!”

“你不要冤枉人!是你的马发疯了。”蘅姑吓得脸色煞白,一扫方才扔出雪球后的得意,缩着脖子,拉着蕙娘就向家门走。

“呸!什么货色!”一个伙计忍不住啐了一声,赵简嗔道:“不得胡言乱语。”

“豆子姑娘,没事吧。”赵筠从容地站了起来,向红豆生出一只手。

红豆没理他那只手,瞧见赵籍站在台阶上,料到蘅姑是咽不下一口气,揉了雪球要砸赵籍,一时失手,砸到了那匹长途跋涉后已十分疲惫的灰马,她满脸歉意地说:“家父潜心读书,家母忙于养家糊口,小妹疏于教养,还请各位见谅。不知这匹灰马价值几何?”

赵简说:“姑娘,切邻之间,不必计较这些锱铢小事。”

“八十两。”赵筠笑着指了指那匹灰马,“亏得马车上装的不是瓷器,不然,有得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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