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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被人揽到怀里,宁语迟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枕着他的肩,心想这酒吧卡座怎么这么硬?她反手按在他胸膛上,就要撑起身子。

“别抱我,我不给你抱。”

裴行舟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并不觉得她醉醺醺的像酒鬼,反而觉得娇憨可爱,有些当初的模样。

他抓住她的手臂,重新把她拉回来,搂着她站起身,说了句:“怎么醉成这样?”

方曼姿站在一旁,想搭把手,又什么都帮不上。

她说:“还说呢,不都是因为你吗,要不是看在迟迟喜欢你的份上,我早就——”

说到这儿,她想起面前站着的男人是谁,话锋登时一转:“早就劝她把你忘了。”

裴行舟把小酒鬼抱在怀中,再次说了一句:“多谢。”

“谢什么谢,我是为了我姐妹,只要你真心对她,我还要谢谢你。”

说完这句,她又说:“其实我特别心疼她,就觉得她一个人特别不容易。”

“像我们不开心,还有父母,家人可以倾诉,她呢,看着没事人儿似的,其实都在心里装着,谁也不跟谁说。她喜欢你,我看裴总你也很在意她,就希望你能多照顾她,让她每天都过得幸福、快乐一点。”

酒吧内气氛喧闹,谁也没注意这边。

裴行舟看着面前的方曼姿,她张扬明艳,举手投足都是出身优越的贵气,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体贴细心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裴行舟不禁对她改观。

他沉声道:“我一定会。”

“哦对。”方曼姿叫住他,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来,“这个还你,该买的都买了,一点没省。”

“放在你那。”裴行舟说,“她现在不会接受我的东西,她喜欢什么,辛苦你帮着买了。”

他带着喝醉的宁语迟离开酒吧,直到人没影了,她才收回目光,看到卡座上放着的大小购物袋,猛然清醒过来,这东西还没拿呢?

算了,改天再跑一趟,把这些东西给迟迟送过去就是。

方曼姿还没尽兴,掏出手机,又叫了几个朋友。

宁语迟站不稳,全身力量倚在裴行舟身上。

喝醉后的她发出细微的轻哼,柔软娇躯随着走路的动作,隔着单薄布料蹭着他,是考验自制力的磨人。

裴行舟下颌线紧绷,呼吸不由得紧了些,神色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副冷淡,禁欲的模样。

他一向冷静自持,可面对这样的她,从酒吧到马路这不到百米的距离,他被她折磨得快疯。

到最后,他一把将她抱起,她像只困倦的小猫,乖乖靠在他胸前,一只手悄悄揪住他的衬衫,怕他会跑似的。

她不太粘人,醉酒后却有这样的一面,粘着他,依偎着他,他看在眼中,心柔得快化成水。

车停在路边,郑才远远看到裴行舟抱着个人回来,连忙下车开门。

裴行舟把她抱进去,让她坐好,免得栽倒。自己绕过车尾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才刚坐稳,身边的女人就不受控制地栽到了另一边,头磕在玻璃上,“咚”一声。

“啊。”宁语迟被磕得思维一顿,整个人更混沌了,她懊恼自语,“怎么比裴行舟还讨厌啊。”

郑才适时充当小聋瞎,对后面的动静充耳不闻,甘做一个开车的工具人。

车子缓缓开动,他问:“裴总,去哪儿?”

裴行舟怕她再磕到,把她揽到怀里搂着,另只手揉着她的额角,抬头回答郑才:“送她回去。”

“是。”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回头。

他低头看她,斑驳光影在她脸上跳跃,面颊上的泪痕未干,沾湿了一点鬓发。他擦掉她脸颊上那些泪,将有湿意的发拨到耳后,看她闭着眼睛,枕着自己的肩膀。

明明没有太多亲密接触,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变得特别充实。

从前那些平常的事情,在这样的时刻,竟变得无比珍贵。

此处离她住的地方并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车程。

下了立交桥,车转了个弯,一直靠在他肩膀上的浅寐的女人,忽然坐起身子,掩着嘴巴呕了一声。

裴行舟忙让郑才停车,他扶着宁语迟下去,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酒意上涌,当即吐了起来。

裴行舟不住拍她的脊背,试图让她舒服一些,还好她吐的不严重,只是稍微有些反应。

郑才下车递过一瓶水,他拧开盖子喂给她喝了一口,让她漱口。

她漱完,他又掏出巾帕给她擦嘴,她全程站在那里,任他伺候着,脸颊红红的,眼神有些迷离。

醉酒后的她,比清醒时还要娇艳。

裴行舟喉结动了动,他随手把巾帕扔到垃圾桶中,把水递回给郑才,搂着她的腰让她站稳。

他问:“迟迟,好点了吗?”

她听见这声音,一时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她醒了醒神,缓缓把视线移到裴行舟脸上,忽然惊喜般地笑了起来。

她说:“裴行舟,怎么是你啊?你来找我了吗?”

裴行舟带着她要上车,可是看她这样的表情,他顿时有些移不开脚步。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了。

心头被人轻轻揪了一下,裴行舟的呼吸乱了些。

他说:“当然。”

宁语迟闻言,立即上前,手臂搂住他的脖颈。

喝醉的人,讲话的调子会不自觉拖长,她也一样。

她小小声说:“裴行舟,你都好久没来找我了,你是不是很忙啊?我等你好久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话说到最后,她垂下头,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就涌了出来,噼里啪啦往下掉。

夜晚的街道车很多,她站在路边,在裴行舟的面前,眼泪如断线珍珠一样,哭得没有声音,像一个受了委屈也没人撑腰的小女孩,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裴行舟心里乱糟糟的,一瞬间没了滋味,他一手搂紧她的腰,另只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别乱说。”他头一次失了方寸,连给她擦眼泪都怕弄伤了她,“我哪舍得。”

她扑进他怀里,喉咙哽咽着,说话也含糊不清。

“电梯里真的好黑,裴行舟,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抬手,想抚她的背,怎么都落不下去,他想起监控视频里她害怕的样子,想起她方才在他面前流的泪,嘴里涩得连牙根都咬不合,上下齿虚虚分着,连舌头都不能用力。

他右手上移,轻抚她柔顺的发,低下头,吻过她额头。

“不哭了,我们上车回家。”

“我不要坐车,坐车好难受。”她摇头,脸靠在他胸前,“裴行舟,你背我回去吧。”

这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

裴行舟想都没想,说:“好。”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乖乖站在路边,他走到人行道下面,矮下那一阶,才跟她一个高度。

他微微俯身,宁语迟见了,当即走过去,攀到他背上,双手在他胸前交握。

裴行舟直起身,大掌托住她的臀,迈回人行道上,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郑才没办法,他发动汽车,慢下车速,保持匀速跟在二人后方,以备不时之需。

宁语迟伏在他身上,感受他宽阔而结实的臂膀,晚风温柔拂过,她缓缓眨了眨眼,视线随着他走路的幅度,小小地上下飘动。

她看着路边的树,说:“裴行舟,你快看,树会动哦。”

裴行舟果真看了一眼,明知她在说酒话,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嗯,会动。”

宁语迟在他背上傻笑:“嘿嘿,只有我们两个知道,都不给别人知道。”

裴行舟说:“好,是我跟迟迟的秘密。”

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更觉得安心了,她把头转了一面,看向另一边,说:“裴行舟,你说天上怎么会有两个月亮呢。”

她以前总喜欢问他蠢问题,他什么都知道,总会解答给她听。

裴行舟也抬头看了眼月亮,他说:“只有幸福的人才会看到两个月亮。”

“真的吗?”

“真的。”

宁语迟又笑了一声,她说:“既然是你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说完,她又在后面自言自语:“其实,就算不是真的,也没有关系啦,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只要比小时候过得好,对我来说就非常幸福。”

裴行舟没怎么听她说过小时候的事,只知道她父母不在,寄养在叔叔婶婶家,过得不大幸福,具体的事情,她从没跟他说过。

就像方曼姿说的,她总是一个人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藏在心里,看着特平静似的。

他喉结滚了滚,问:“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她低声回答:“不好的。”

“小时候,六岁的时候,家里包了饺子。”

“馅儿里有肥肉,我不喜欢,把馅儿都挑出来了,只吃了饺子皮儿。”

“婶婶看到了,摔下筷子骂我,逼我把馅儿吃干净。”

她语气平平,偏又闷闷的,裴行舟根据后背的湿意,猜测她在哭。

她说:“肥肉好难吃,我一边反胃一边吃,呕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也没有人给我递纸。”

“真的好难吃。”

那时小小的,坐在桌边,腿都够不着地,握着筷子低头吃,眼泪混到馅儿里,咸咸的。

她就想,如果她爸爸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舍得逼她吃。

一定是她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

会把她当成掌心里的宝贝,捧着,爱着,不舍得她挨骂,不舍得她磕到碰到,她稍微哭一声,就会赶紧跑来,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她爸爸妈妈看到她这样委屈,会不会心疼。

裴行舟听完,心里酸涩得不是滋味,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翻搅,他恨不能回到她小时候,然后把她带走,他一定会对她特别特别好,让她过世上最幸福的生活,不准任何人欺负她。

他说:“好,我们不吃肥肉,以后都不吃。”

她听了,心头一松,说:“小时候上幼儿园,刚去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在哭,只有我没哭。”

裴行舟放柔语气:“我们迟迟这么乖?”

“嗯。”她听他这样哄,开心地应了一声,“中午吃饭的时候,别人都要爸妈来喂,我一个人吃光了一碗,没有要人喂。别的家长看到了,都夸我懂事,说我是别的小朋友的榜样。”

裴行舟抬头看向前方,脚下四平八稳。他说:“迟迟是最懂事的小朋友。”

被夸奖很开心,宁语迟看着马路对面,随视线上下跳动的高楼,说:“可是,我一点也不想懂事。”

“我特别羡慕别人,不肯吃饭,他们的爸妈就追着他们喂饭,哄他们吃。”

“别人都有,迟迟没有。”

“我最讨厌懂事了,我为什么要懂事,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连懂事都没有,就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了。”

她安安静静伏在他背上,说起幼时的事,也不是说给他听,她就是难过,就是想说。

往前十八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高中毕业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家,不,离开了她寄居十几年的地方。

她甚至在那里,找不出一丝温馨的回忆。

再后来遇到裴行舟,她爱他,仰望他,他的沉着和强大,给了她无比的倾慕感,他像一个长辈,全方位庇护她,照顾她,把她宠得像个小女孩。

她一直在他身上,找寻童年缺失的东西。

裴行舟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是她在惊慌害怕时,口中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名字。

是她不管如何成长,如何蜕变,还是会下意识地去依赖、信任的人。

裴行舟的心一下子变得特别沉重,他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童年时的经历让他寡情冷漠,心被冰封,走不进任何人。

是她生生闯进他的心,从此,他的生命里照进一缕阳光。

从前那些噩梦的夜晚,那些出了公司,不管去向哪里都觉得一样孤寂冰冷的黄昏,因为她的出现,开始变得不一样。

噩夜惊醒,有她在身边,她缩进他怀里,身上软软的,热热的,他不用一个人面对寂寂黑夜,她需要他,依赖他。

出了公司,也不用考虑家中空旷无人,他一个人面对偌大餐桌,再多心绪也无人分享,因为有她会听。

她是那样期待他回家,早早在门口等着,他一下车,就有她热情的怀抱。

她让他觉得自己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他从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感情。

他起先还想,她这样温暖热情,像个太阳,一定出生在很好,很幸福的家庭,有很温柔的母亲,和一个和蔼的父亲。

一定收获了很多很多爱,才会这么温柔、善良。

后来她说过,自己父母早亡,在叔叔家长大,过得不算好,也没说怎么不好,他还觉得,再怎样都是亲人,总归是有人庇护的。

原来没有,原来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幼小的她经历过这么多让人窒息难受的事情,可在面对其他人时,她还是会奉上温柔善意,她没有变得孤僻偏执,而是以积极的力量,顽强地生长着。

怎么会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女孩子。

他有多幸运,才会遇上她?

他喉头哽住,微微偏头回看,只看到了她黑黑的头顶。

她方才的话犹在耳畔,他哑着嗓音回应:“我喜欢你。”

“你不需要懂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负责被我喜欢。”

“以后我来爱你,好不好?”

走了许久她都没应,他不禁停下来,微微晃了晃背上的人。

回答他的,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心中升起一团暖意,忽然觉得这样也好,他不需要她回应,也不需要她听到,切身去做就是,她总会感受到的。

他背着她,继续向前走,夜渐渐深了,将他们两个的影子拉得老长,月色温柔,风也慢下来,天地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他们两个。

长路漫漫,他跟她一起走到尽头。

半小时后,他终于把她送回到她住的地方。

郑才打开她家房门,裴行舟背她进去,把她放在床上。

他脱掉她的鞋子,犹豫半晌,脱掉她的衣裙,为她换上睡衣。

然后摘掉她的首饰,看到她戴上项链,他心中很是愉悦。

做好这些,他蹲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连睡觉也是美的。

裴行舟抚过她鬓边的发,心中忽地一痒。耳边是她沉沉的呼吸,他喉结动了动,再然后,他撑着床沿,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她的唇又软又热,美好得教他十分贪恋,但还是克制地,很快分开。

怕再坚持下去,会打破他的理智,她有这个本事。

心脏咚咚乱跳,像在做什么事坏事,她还没原谅他,他不由得有些心虚。

再看她,仍然沉睡着,对此毫无所觉,他又偷偷放下心。

他一个人的情绪紧缓,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

他站起身,刚要走,床上的女人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裴行舟。”

他心脏一缩,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他在脑中快速思索对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嗯。”

床上的人声音混沌,问他:“你真的是裴行舟吗?”

这算什么问题?他不解其意,但还是转身回答她:“当然。”

“你骗我。”宁语迟在黑暗中柔柔注视着他,“他才不会对我这么温柔,你一定是假的。”

“……”裴行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但还是因为这个问题,心中微微不舒服。

那种自责和内疚,又加深了一层。

在他沉默的工夫,她又说:“不是也好,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

不想让他知道她的难过,她想要的爱是纯粹的爱,绝无仅有的爱,而不是怜爱,心疼。

她没对他说过这些,不想博取他的感情。

说完她扛不住昏沉的眼皮,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裴行舟被她柔软的话刺中心房,他没再多留,离开了她的家。

宁语迟也没想到自己喝这么醉,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在一艘木船上,枕着船头睡觉。木船随波逐流,晃晃悠悠,她睡得怡然,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家中床上。

看看身上睡衣,估摸应该是方曼姿帮她换的,心中还有些暖。

过了两天,方曼姿把她们逛街斩获的战利品送过来,她单独把给裴今那套化妆品装好,跟裴今发了短信,祝她高考顺利,然后约她有空见面,有礼物送给她。

裴今说自己在其他地方旅游,等七月份回来再说,末了又认真地谢过了她。

她嘱咐她在外小心。她做的节目收视稳下来,请的嘉宾流量高,节目质量也不错,几期下来已经收获固定粉丝,宁语迟的人气也在逐渐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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