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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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大雨淋漓。

墓园里的三人站在雨中,两人相依，一人独站，直到日暮西下仍未离开。

时间缓慢流逝,夜色降临。

再怎么意气不平,事到如今,也只得接受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楚侑带着池冉冉回到家中,他们浑身都湿透了,他把池冉冉抱到浴室,拧开花洒，让热水暖和她被雨水侵透的冰冷皮肤。

又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让池冉冉泡在里面驱散身体的寒意。

池冉冉全程都很安静，也很顺从。

宛如一具没有神智的娃娃。

楚侑沉默着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用大毛巾把池冉冉包起来，回到卧房。

夜深了，卧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光,照得拖到地上的修长的影子绰绰约约。

楚侑坐在床边,再一次轻轻抚摸池冉冉的额头,感觉上面还有点微热。

大概是哭得太疲累，又淋了一场雨，就算已经用热水泡过澡,到了后半夜，池冉冉还是发起烧来。

楚侑本想带她去医院，池冉冉却抽噎着不愿意。

回到家里,她的眼泪仍然没止住。

他妻子的性格向来直爽干脆,遇事从不扭捏，就算知道了他当初骗了她，也没有让她哭得这么凄惨。

楚侑心疼得不行,看她不愿意又没有办法，便叫了家庭医生过来给她打个退烧针。

池冉冉哭累了，身体又不舒服，打了针便睡着了。

但就算是睡着了，她的眼角仍然是湿润的。

楚侑再次抹去池冉冉滚落眼角的湿润，又轻轻摩挲她红肿起来的眼睛。

他不知道怎么抚平池冉冉内心的伤痛，他只有静静地陪着她，陪她度过现在难过的时间。

黎雁汀挑的时机不好不坏。

楚侑想，既然那个男人离开她们已经那么多年，她们这些年有了自己的生活，没有了那个男人也活得很好。

现在知道了真相，就算池冉冉一时觉得痛苦，也能很快振作起来，然后继续坚强地活下去。

毕竟已经经过了九年，情感应该被岁月消磨不少。

……他衷心希望着，但愿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

楚侑沉沉叹了口气，掀被躺在池冉冉的旁边，伸手把池冉冉揽入怀中。

怀中的小女人仿佛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抱在怀中的身躯娇小又纤瘦，他疼惜地轻抚她的后脑，恨不得把她所有的难受通通清零。

他就算有上天的优待，再重来一次，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场必定会有的伤害。

其实楚侑第一次的时候就隐约觉得奇怪，明明池与煦把楚家攻击得几乎惨败，却不知为何在紧要关头收了手，让他把俞娜娜弄出来。

原来，那个时候已经接近他死亡的时间。

如果他之前有更关心一些就好了，不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那么这一家三口的结局会不会不同呢？

这题无解。

就算他重来，池与煦还是会死于ALS，他顶多只能告诉他并非真的出轨，然后把对池冉冉和岳母的伤害了提前而已。

他可以避开被绑架，甚至可以避免那一场车祸，将所有曾经有过的危险都提前解决，却没有办法避免这场病魔的肆虐。

无论重来多少次，池冉冉都会失去父亲。

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这场死别。

怀中的女人突然动了动，陷入沉思的楚侑低头去看，“冉冉？”

“……我还是很讨厌他。”

沉默了好久，怀中的女人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真切，“他应该活着，然后为他犯下的错赎罪……”

而不是这样，离开她们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嗯。”楚侑低声应道，轻抚池冉冉的背脊。

池冉冉又沉默了许久，楚侑担心她病体再次受凉，把被子拉高一点，彻底用被子把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过了一会儿，池冉冉又喃喃道：“我该怎么告诉妈妈……”

她现在终于明白，面对在意的人要坦白这种事，真的非常残忍。

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日日夜夜挣扎要不要对她们说出真相？

因为他很清楚，无论怎么样都会对她们造成伤害。

楚侑轻声询问：“你要告诉她吗？”

“……我不想告诉她……”池冉冉捉紧楚侑身上的衣服，把又滚落眼泪的脸埋在楚侑胸前，“……但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情感上她很清楚这件事会对母亲造成什么伤害。

但理智上她知道这种事瞒不了一辈子。

就像那个男人企图瞒骗她们一辈子一样，却还是被人拆穿了。

池冉冉太了解她的母亲，如果等到她有一日知道真相，而选择隐瞒的她，肯定让母亲失望伤心，这等于双重的背叛。

这些年，母亲虽然佯装得很平静，但她知道她一直放不下那个男人。

刚开始那几年，她常常见过母亲坐在床上默默哭泣的样子。

虽然随着她长大成人，这种画面在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但她知道母亲只是把难受藏在了心中，

因为这十年间不是没有好男人追求母亲，但她都拒绝了。

正因为她亲眼见过那个男人对母亲有多好，所以在得知背叛的时候才会更加受伤。

池冉冉的心又像是被撕裂一样的痛。

她既怨恨那个男人的一意孤行，又忍不住心疼他这些年来背负着被她们误解的痛恨，然后独自死去的悲凉。

两种矛盾的情绪互相交织，让她的泪再度止不住地滑落。

“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先不要想太多。”

楚侑叹息一声，他轻轻抬起池冉冉的脸，拇指把女人满脸的泪水抹去，声音像是诱哄一般，“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我们一起陪着妈妈，好不好？”

透过朦胧的泪眼，池冉冉看到眼前的男人眼底浓郁的心疼。

他不断抹去自己的眼泪，却因为总是抹不完，所以叹息着低头吻着她的眼皮。

“不要哭了……”

男人低声道，嗓音充满了怜惜。

然而大概是因为觉得有人疼她，她反而更止不住泪。

一整夜，池冉冉都听着男人充满怜惜的低柔声音，直到她意识逐渐远离，仍然能感觉到脸上被珍惜轻吻的触感。

……

…………

“撕拉”一声，窗帘布被一双纤瘦的手拉开，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得室内堂亮。

在厨房的楚侑听到声响，有些担心地回到卧房，却见穿着米色睡衣的女人靠坐在窗台上，视线投向窗外的景色，在怔怔出神。

清晨的阳光落在女人的身上，使她整个人都沐浴在暖黄的晨光下。

从他的视野里，女人单薄的身影随着被风吹拂的窗帘挡住而若隐若现，宛如是梦中的人，随着他眨眼便会消失不见。

楚侑的眸色暗沉，他抿了抿唇，从一旁拿起一张薄毯走上前。

坐在床边的池冉冉听到动静，正要转过头看，却感觉到身体突然一阵暖意，男人用薄毯把她包裹住，而后从身后抱住她。

“你的烧才刚退。”男人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像是怕吓到她，“小心不要再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