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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勣的心脏骤然猛跳,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头晕目眩。造反?他从没有想过造反,即便谋划了白马大劫案,他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由明转暗,由白道转黑道,做一个隐姓埋名、长年藏匿的贼而已。造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与皇帝作对,与东都抗衡,与强大的卫府军作战,意味着死亡,九族尽诛。
难道东郡郡守的最终目的,就是要逼着翟让造反?翟让造反了,对东郡郡守,对他背后的大权贵,对整个山东贵族集团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徐世勣想不通,想不明白,他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自己的假设。
“胆怯了?”李风云缓缓站起来,望着徐世勣,目露不屑之色,“畏惧了?害怕了?”
徐世勣低头不语。
“你、翟让、单雄信都不敢造反,都不敢像当年的陈胜吴广一样义无反顾的举起义旗,以破釜沉舟之决心与贵族斗,与官府斗,与命运斗,与天地斗,为什么?因为你们有家有口有亲朋故旧,你们都放不下曾经的地位、权势和财富,你们始终抱着一丝幻想,幻想这天上的阴云总会散去,阳光总有一天会重新照射到你们身上,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你们的冤屈终究会昭雪,然后你们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翟让还是做他的没落贵族继续奔走在仕途上,单雄信还是做他的一方富豪继续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你还是做你的巨商富贾继续为财富而劳心劳力。”
李风云猛地举起横刀,架在了徐世勣的脖子上,厉声叫道,“你错了!你们都错了!看看这把刀,这把刀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你除了在临死之前发出一声不屈的呐喊,你还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今日的你,就如当年被困大泽乡的陈胜吴广,除了五尺身躯,除了一身力气,除了满腔愤怒,除了对正义和公正的渴望,你还有什么?”
徐世勣心神颤栗。李风云振聋发聩的一番狂吼,就像一柄从天而降的大铁锥,撞碎了他的心,撕裂了他的信念,让他轰然崩溃。他就那样呆呆的站在湖边,一动不动,身心完全沉浸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他在暗黑中寻找着光明,而光明杳无踪迹。他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在恐惧中无助的哭号。
阿兄要造反!徐世勣终于拨开了笼罩在李风云身上的迷雾,看到了真相。原来李风云要造反,他是中土律法中最为深恶痛绝的叛大逆者,怪不得有人不惜代价要杀他,而又有人不惜代价要保护他,挖掘他的秘密。
阿兄蛊惑我们造反!不论之前做大贼还是做小贼的争论,还是早间在库房中对翟让的怒目相向,都在蛊惑我们造反。仔细思量,他的蛊惑之语倒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一针见血,剖开了我们内心里的隐秘世界,而那里偏偏是我们最为软弱之处,我们总是在不惜代价保护它,不到水穷山尽决不抛弃。
阿兄却已将其彻底抛弃,所以他非常决绝,矢志要造反,而我们目前还做不到,不要说明公和俺了,即便是单雄信阿兄,在他的家人亲族的头颅还没有落地之前,他依旧会抱着一丝幻想,一分希望,而那正是单雄信阿兄内心深处最为软弱之地。
徐世勣黯然叹息,只觉阴霾重重,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希望。
李风云任由徐世勣呆立沉思,重新坐回湖边青石上继续磨刀。
“阿兄因何磨刀?”徐世勣再问。
李风云的手停下了。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望着远处摇曳的苇荡,闻着风中传来的清新芬芳,他忽然明白,指望这些在波涛汹涌的大潮中死死抓住救命稻草的人放弃一切,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心与死神做最后的搏斗,根本就是不现实。只有等到那根救命稻草折断了,毁去了,最后一线生机断绝了,他们才会做垂死的挣扎,才会举起大旗造反。
徐世勣反复权衡思量的结果,还是不愿意造反,他宁愿隐姓埋名逃亡天下,宁愿在黑道上做个小贼,宁愿苟且偷生,也不愿意造反,不愿意放弃那可能存在的一点点希望。
李风云非常失望。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为活着而奋斗,他活得很辛苦,他一直在拼命挣扎,他祈祷命运之神睁开眼睛,给他一个逆转命运的机会。终于有一天,当有个人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某是东郡翟让,他差点泪如雨下,他知道命运之神终于听到了自己的祈祷,赐予了自己一个机会。然而,他悲哀的发现,他抓不住这个机会。翟让并没有雄霸天下的志向,他只想做个黑道老大,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昭雪沉冤,重新过上贵族的生活。至于单雄信、徐世勣之辈,亦是如此,造反对于他们来说,是绝望之后的最终选择,但他们现在还没有绝望。
“某要杀人!”李风云抬头望向徐世勣,冷声说道。
“阿兄要杀谁?”徐世勣追问。
“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
徐世勣骇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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