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 1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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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所处地方偏北些,虽说深冬的时候很冷，却不想今年在立冬后第二天便下了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比以往早些，也大?些,洋洋洒洒将街道染成白色。

街边卖字画的早早收了摊,生怕将他们那些“大?家手笔”沾上雪水,倒是买小吃的生意丝毫没被天气影响,满街乱跑的孩子拿着一把?铜钱将街头巷尾每个摊位逛个遍。

除了孩子,街上行人少了大?半,倒是茶楼里热热闹闹。今日下工早，没事?儿的街坊坐在一起吃着瓜子，闲话家常。

当初因为?政变而导致萧瑟的城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活人不能沉浸在悲伤里太久，他们还有日子要过?，还要为?未来?做打算。

茶楼里说书先生打着板,即便下面吵吵嚷嚷也没影响他的情绪,慷慨激昂地讲着新皇上位后皇子们的风流事?情，尤其是其中?一位在成为?皇子没多久便死在了女人乡里，当真?是一段皇家污点。

至于为?什么?这种事?情皇家没有遮掩，反而大?肆流传到平民耳里便不得而知,不过?个乐子，谁还会?去探究前因后果？

茶馆的老板娘带着几个关系好的围在一起聊着家常，说书先生的段子他们已经听了许多遍,上一句听完就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实?在是没什么?趣,便咔吧咔吧嗑着瓜子，小声说起富贵人家的事?。

“你说那王老爷，非要把?自?己家的姑娘送到尚书府里给人家做妾,做妾有什么?好？听说他们家的小小姐之前疯了，一看就是个吃人的狼窝。”

“那至少也是个尚书府，说出去多体面，万一再给人家生个大?胖小子，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呸！我要是有女儿打死不送进去，看他们家那些人样，哪里像个高门大?户？小厮出来?都快把?鼻子杵上天了，没见?过?世面，要不是……”

“嘘，可不敢这么?说，让人知道要抓去打板子。”

茶楼老板娘听着她们越说越没边赶紧打圆场，两手摆了摆道：“唉唉，王老爷不正在给她姑娘张罗嫁妆吗？诶，卫丫头，你们家最近是不是又有买卖了？”

卫凝坐在隔壁小桌，面前摆着几碟糕点一碟瓜子，突然被险些被送到嘴边的茶水呛着，拿起桌子上的帕子擦擦嘴道：“大?娘消息可真?灵通。”

“哎呦，那就是了。”婆子拍腿大?笑，“你爹赚了钱一定给你不少零花钱吧？今天就不送你糕点了。说来?你娘是去哪个庙宇拜过?给婆子我也推荐推荐，竟这样灵，最近见?糕点里没了虫子我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卫凝刚拿起一个栗子糕掰开后想往嘴里送，听见?这话又将送到嘴边的糕点放了回去。

曾经让她从厌烦到习以为?常的虫子没了，所有的倒霉事?儿都没了。

她甚至以为?先前的种种不过?是一个冗长的噩梦，如今梦醒，其他尽数留在梦中?，现?实?生活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可是生活中?的点点细节总在提醒她与?过?去的不同，比如栗子糕里面的虫子。

她曾跟各地送货的人打听过?容安城，那里确实?有个出名?的酒楼，老板却不姓楚。

她盯着面前两半的栗子糕出神，耳边再次响起那两个字，还有那两字后紧接着的场景。

好梦……她从一个梦跌入另一个梦。

坠进黑洞后她又陷进了一个模糊的场景里，在那里她依旧是个魂灵，整日跟在一个青衣公子身后，别人瞧不见?她，所以她总喜欢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捣乱，或碰碰桌椅，或拉着青衣公子的衣服，每次都把?人弄得哭笑不得。

偶尔公子会?给她些糕点，是她最爱吃的栗子糕，只是烫手的栗子糕刚拿到手里尚未来?得及吃，她便被强行从场景里拉了出来?。

睁开眼时看见?的人竟然是已经故去的爹娘。

之后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她依旧好好生活在京都里，那日京都生变，她被人伤着躺在路边，正巧父亲给官老爷送完布料往回走，将她带回家后一家人躲了起来?，直到京都安稳才重新回到布庄。

只是她伤的很重，过?了很久才醒过?来?。

婆子见?卫凝没有答话，拍拍卫凝的肩膀道：“话虽这么?说，这里的糕点你想吃多少拿多少，当初……唉，还好你们都没事?儿。”

卫凝回神，看向婆子笑了笑。

婆子以为?卫凝是想起先前避难的日子有些难过?，又叹了口气，招呼路过?的小二再给卫凝上点糕点。

卫凝没有解释，想着走的时候一起结账。

她其实?对说书的讲了什么?没兴趣，只是单纯不想一个人待着。她怕一个人待着，只要是一个人就总想卷铺盖去容城看看那些出了名?的酒楼，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个总着青衫的老板。

可她又不敢，怕那真?是一场梦，亦或者……

她不敢想象的事?实?。

自?从她醒来?后，无数次回忆他们当初分别的那个场景，曾经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一一呈现?在眼前，当初缭绕在鼻尖的血腥味过?了好久才真?的散尽，但也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她想起了那个成了血池的院子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血腥味，想起即便是黑夜里院子也没那么?暗，想起后来?不停下坠只可能是一个地方，也想起当初荀乐章最后说的话，只有荀乐章自?己死在那秘境不会?彻底关闭。

所以她如今为?什么?好好的活着，为?什么?父母尚在，为?什么?周围一切好像没有丝毫变化，又好像全都变了。

她不敢想。

身体回来?了，跟着回来?的还有痛，那种让她恨不得再死一次的痛。

卫凝手里拿着的糕点已经被她捏成碎渣，嘴唇苍白好像又回到了当鬼的时候，恍惚间，周围热闹的人群像极了当初在秘境里坐在酒楼大?厅的鬼魂们。

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下，卫凝这才回神，轻笑了声道：“大?娘放心，我绝对不会?赖账，阿爹给的零花钱够用。”

“哦？既然这样有钱可否请我喝杯茶？”

那人声音微扬，听起来?漫不经心又有些轻佻，换在从前她理都不理，可现?在，她这辈子都没有现?在这样紧张过?，激动过?，左右扭头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因为?动作太快太夸张，脖子发出咔哒一声。

“别乱动，你以为?自?己还是鬼？”

白衣落在眼尾处，卫凝终于抓住身影，转头就见?一人一身白衣，手里拿着折扇半遮着脸，肩头额发处尚有些雪花，想来?是刚从外面进来?。

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胡思乱想太多，一时忽略了当时他们身边还有其他人，乍一看见?来?人没反应过?来?。

容楠将折扇放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刚端到嘴边正好看见?卫凝攥着的拳头，好笑的说道：“糕点跟你有仇？不想吃别浪费粮食。”

说完他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再添了一杯放在桌子上，手指敲打着桌面，竟然专心致志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

卫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容楠使劲看，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个洞，然而这人却好像真?的就为?了过?来?听故事?，跟卫凝说了两句话后就没了后文。

卫凝将手里的渣子拍到桌子上，巴掌故意拍的很响，结果他选择性耳聋，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扇动着，听见?某句话还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一壶茶见?底，卫凝以为?这下总算可以好好说话，谁知容楠一点眼力见?没有，敲敲桌子毫不客气地说了句：“再来?一壶。”

卫凝刚拿起的一块糕点再次成了渣。

卫凝的怨气太大?，容楠终于有了自?知之明，将茶壶挪到卫凝面前，指尖桌子上敲三下：“续上茶，你想问什么?再说。”

卫凝眼前一亮，跑到一旁拉住要给别人上茶的小二，二话不说将空茶壶替换成满的那个，没等小二反应过?来?跑回去，幸好小二收到老板娘的眼神，只能乖乖去重新端一壶新茶给客人送去。

卫凝坐回原位，恭恭敬敬地给容楠倒满，随后双手放在抖动的使劲看着容楠。

容楠被这个表情逗笑了，但还是端着将这杯茶慢慢喝尽，然后露出一个自?以为?特别有亲和力的微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事?到如今，能问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卫凝突然不知道要问些什么?。

她表情从急迫逐渐变得有些茫然，眼睛甚至没了聚焦，过?了好半天，嘴唇才哆嗦出三个字：“楚瑜呢？”

容楠笑容不减：“没了。”

外面还在下着鹅毛般大?雪，屋内却暖烘烘的。茶楼本就暖和，再加上人多，穿着冬衣在里面根本待不住，要不了多久便一身汗。可就是这么?个暖和的地方，卫凝却突然浑身冰凉，连容楠给她添了杯茶，热气直冲脸上都没知觉，目光虽放在容楠身上，却好像看到其他处。

她方才听到了什么?？什么?叫没了？

容楠不紧不慢地做完一系列动作，估摸着卫凝该消化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继续开口：“本来?他留话是不让我过?来?的，但我总觉得让你这么?无知无觉的过?下去也不太好，万一哪天想去找他又遍寻无果，最后以为?这都是一场梦，遂了家里的意见?许配给什么?人家，幸福过?完此生，我估计会?忍不住将京都掀了。”他说此话时明明没什么?语气，却依旧能听出他话里的阴冷：“反正他如今管不着我，我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