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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人,他要杀你,是谁?”沈寒香心有余悸道。

孟良清一脸茫然,“啊?是吗?”

“对啊,他身后有这么长一柄长剑,你没看见吗?”沈寒香想着徐氏用的戒尺,随意比划了一下,远远比那把刀子长多了。

孟良清不禁失笑摇头,“我没瞧见。”

“那你跑什么?”沈寒香问。

孟良清窘得脸颊发红,微微垂目,拇指与食指摩挲着,他说:“方才他凑近过来,我以为……以为他想亲我……就跑了……”孟良清耳廓发红,头快垂到衣领上去了。

沈寒香一时语塞,自言自语道:“软玉温香在怀,投怀送抱,似小侯爷这般人物,平素未必没有仰慕表白心迹之人,怎么怕成这样……”

孟良清大窘,“可他是男子啊……”

原来卜鸿邀孟良清来院中,说是杏花开了,又有新鲜的青梅,用以煮酒,兼之卜鸿新学的一段戏,预备下月知府寿诞时去知府大人府中献唱的。孟良清爱看戏,于此道颇有见解,那卜鸿头一个就想起他。

“自京城回来,府中也无甚好玩,每日看书临帖,很闷。”孟良清朝外看了眼,低声道:“李兄倒是常来,但他素来喜好品评戏子身段风流,于戏文却无大所谓。沈兄近月也不来找我,听闻他常来这边院子里,寻个叫公蕊的姑娘。总不好叨扰太过。”孟良清颇不好意思,见外面似无人追来,便道,“等下出去,我便自行回去,想麻烦沈姑娘一件事。”

沈寒香眉毛皱了皱,“何事?”

“今日我是偷溜出来的,不管对谁,都别提及在这儿见过我。”孟良清从腰间解下枚玉坠子来,“此乃我心爱之物,平素贴身戴着,从不离身,因见其小巧可爱,时时把玩,赠给姑娘了。”

沈寒香笑道:“我道什么了不得的事,不提便不提,若要赠我什么,最好是精挑细选,独一无二之物,眼下给了我,倒像封口费似的。真要是你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爱,你回去思及这小玩意儿,未免要着恼。要不是你的心爱之物,岂非为了区区小事,连累你说谎。也不妥。”

孟良清脸色发红,似不太会说话,手里攥着那坠子,又道:“确是我的心爱之物,亦是精挑细选,独一无二的。你若瞧不上……”他在腰间一捞,还有两块玉佩,一块玉珏,只都不如那蟠桃的坠子得他喜欢。

外头忽传来一声呼喝,“仔细找,丢了小侯爷,仔细你们的皮!”

“……”孟良清手一颤,那坠子掉在地上乱草之中,眨眼便没了踪迹。

“别捡,你站好,别出声。”沈寒香低声说,往外一看,有个戏班里的小厮正朝这儿来。她随手拣了块玉佩,扯下,趁那小厮站在角门上犹豫时,又见他转过身去,沈寒香立刻走出,蹲在地上。

“什么人?”小厮听见动静。

沈寒香抬头,那小厮微眯起眼,旋即挂上笑,点头哈腰谄笑道:“不是沈家的三姑娘么,怎么在这儿?”

沈寒香拍了拍袖口的灰,起身看了看日影,道:“方才出来寻我大哥的,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看这边有道门,本以为会是另外一间别院,心说过来看看。却把玉佩弄丢了,你帮我找找。”

小厮蹲身下去找,沈寒香朝后望了眼,只见到一堵灰墙,孟良清好端端躲在后面。堂堂侯爷,小心翼翼做着偷偷摸摸之事,沈寒香忍不住促狭笑道:“此处这么偏僻,只有猫儿狗儿才会来,你跑来做什么的?”

小厮嘿嘿一笑,“姐儿不知道,咱们园子里老遭贼盗,班主便叫小的们四处看看,惊着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哎,是不是这个?”沈寒香指尖挂着条红绳,摸了摸下面白中带红的玉佩,笑道:“可不就是它?”

不等小厮细看,沈寒香便收起玉佩来,朝外走。

“瞧见我大哥了吗?寻他好一阵了,时辰也不早了,再等不着人,回去跟老太太不好交代。”沈寒香叫上小厮头前引路,边走边向他打听公蕊,那小厮自是知无不言的,差点把公蕊的祖上三代都交代完毕,眼下公蕊常出入那些个富贵之家,在梦溪很受追捧,几乎要盖过当红的个青衣,便是在凤来戏班里,也有不少人是冲着捧她而来,几乎与卜鸿平分秋色。

“我大哥常同她见面么?”

小厮眼珠乱转,半晌才放轻声音道:“年后来的勤,后也不常来了,再后来都是找李家少爷喝酒的,偶尔喝醉了怕回去挨骂,下午过来坐坐醒神。不过今日是真喝得烂醉,小的们不敢惊动人,都知道沈家老妇人回来了,想是规矩比从前严,怕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坏了大少爷的名声。”

怕坏了沈柳德的名声未必,但要真的让老太太知道了,扯出事来,也牵连戏班,李家还管着梦溪的地界,沈家同李家沾亲带故,自然是小心点好。

在间小屋里见到喝醉了的沈柳德,他嘴里咕哝着什么,侧身歪头正睡着,屋内酒气熏人。

沈寒香叹了口气,叫人把窗户打开,盯着他喝下去醒酒汤,问李珺借衣裳,李珺立刻叫下人回去拿了件新做的来。李玉倩捂着鼻子站在屋子一角,蹙眉道:“今儿沈大哥怎么了?”

沈寒香看李珺和林家的退了出去,便亲自给沈柳德脱靴,把他摆正,让他睡得舒服点,叫个小厮进来守着,同李玉倩坐在外面屋,说,“他心里不痛快,喝过这一回,回去说他,便知道轻重,不敢胡闹了。”

李玉倩撇嘴道:“大老爷们儿也弄得这么狼狈,不是我说,现在的爷们儿比不得咱们父亲那辈了。”

沈寒香笑道:“那叫你爹给你许个老头子得了,疼女儿似的疼你。”

“越说越不像样子,再不和你说话的。”李玉倩一戳沈寒香的脸,脸有点红,理了理袖子,靠在一边榻上,歪斜着眼望沈寒香,“你想嫁个什么样的?”

“我说了又不算,还不是爹爹妈妈说了算。”沈寒香把玉佩收进荷包里,系了口,贴身放着。

“就想一想。”

沈寒香想了想,说,“对我好的,能一心一意,便好。”

李玉倩望着窗户纸,手指在上头戳来戳去,“哪儿有一心一意的男人呀,谁家的老爷不是三妻四妾?”

“是呀。你要叫我说的,我说了你又来多话,不如不让我说。”

二人一人占着个绣凳,彼此对着,看了会儿,对方都脱了稚气,出落出个模样来。不一会儿,李珺来说知县夫人已叫人来接,李玉倩只得先走了。

沈寒香则守着沈柳德醒来,幸而还不到晚饭时候,叫人伺候他洗漱完毕,换了李珺的衣裳。回去对徐氏回话,沈寒香便在他院子里等,见平安无事,徐氏也无什么话说,显是在外烂醉的事情没人多嘴,沈柳德也没挨骂,这才回自己屋里。

马氏已让人找了好几回,到马氏屋里,才见着沈柳容着了凉,正发烧,嘴里含含糊糊的爹爹妈妈乱喊一气。

马氏院里开了锅,沈平庆也在,沈寒香便说是同沈柳德去采办笔墨纸砚,沈平庆略一点头,叫她回屋更衣再过来。

到了沈柳容的床前,只见沈柳容烧得满脸通红,烦躁不安地要把身上堆着的被子推开。

“姐儿别坐那么近,仔细也染了风寒。”

“叫大夫瞧过了么?”沈寒香起身,刚同马氏说话,就听底下人惊慌失措地叫道:“小少爷出痘了!”

马氏起身急,一头栽倒下去,沈平庆也变了脸色,急忙叫人去催林大夫,又叫把城中另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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