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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礼部共议,司空霖被改封为安王,一等亲王的爵位,依然住在宫中,除了依仗,起居饮食皆是皇帝份例。

袁萝趁机调整了一下他的课程,原本御书房里教授的四书五经对司空霖来说远远超纲了,完全一种折磨。

她择了几位见识渊博,口才灵便的读书人,擅长评书话本子的那种,负责教导司空霖,寓教于乐,当然,抽空的时候,她也会亲自陪着司空霖一起玩游戏。除了她,韦皇后也时常过来陪伴。

司空霖成了安王,韦皇后自然成了安王妃。

自己这个贵妃登基称帝,从礼法上来其实有点儿那啥。毕竟是司空霖的妃嫔来着。不过众臣不约而同忽略了此事。

起居注上大笔一挥,改成了太后当年将袁萝当做女儿教养,虽册封为贵妃,只是便于居住宫中,主持朝政的权宜之计,自己与皇帝之宛如亲生兄妹。

这样粉饰,袁萝觉得有点儿别扭,但想到另一个时空里,大唐盛世,父皇留下的侍妾都能当皇后,当女帝,儿媳也能入宫当贵妃,自己这点儿小事也不算什么了。

而后宫中的诸位妃子,袁萝委托韦皇后征询了她们的意见,袁萝本来的打算是优厚地赏赐财物,然后放出宫去,各自婚嫁。她们都是官宦女子,这年头虽然也男尊女卑,但还没有把女人绑到贞节牌坊上当祭品的陋习。

二十多个妃嫔,最终只有六七个选择了出宫返家。大多数都宁愿以安王侧妃的身份,或者干脆转职成女官,留下来。

对他们来说,比较起出宫嫁人的未来,反而是宫中的生活更加安乐自在。

在袁萝忙于朝政的这几年,韦皇后带着她们整日里饮宴欢乐地享受生活,因为没有了争宠这回麻烦事儿,后宫的关系异常和谐。不仅私底下成立了诗社画社,还成立了戏班子,自导自演地娱乐着。之前报册上风靡的《新白娘子传奇》等故事,接二连三搬上舞台。当然只作为闺中游戏,私底下玩玩的。

自己以前嫌她幼稚,其实这小丫头还挺有人望的。

“朝中宫中都是用人的时候,杜昭仪她们几个都知书达理,转职做女官正好。”韦皇后说着。

“不止宫中女官,将来干得好了,还可以上朝堂上为官。”袁萝笑道。

韦皇后瞪大了眼睛,“你说笑话吧?”女子怎么可以入朝为官!

“我会拿这种事情来当笑话吗?”袁萝耸耸肩,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如今这世道男尊女卑还没到后世那般严重,自己可以当女帝,将来自然也可以有女子为官。趁着如今科举制度并不完善,女子进学考试都可以张罗起来。

还有在天下各州郡设立亲民学,普及教育,从西域引进新的农产品,鼓励商贸来往,藏富于民……

这些都是袁萝未来几年的执政计划。

“还有你自己,有想过将来吗?”袁萝认真地询问韦皇后。如果她想要跟司空霖和离,寻求自己的幸福,袁萝也绝对支持。虽然亲王夫妻和离史上未见,但如果找到合适的理由,比如安王修佛之类的,还是能办到的。

“没必要那么费事,这样就挺好的。”韦皇后看了她一眼,笑道。

反正她也没有心爱的人,司空霖还挺可爱的。反而不如长长久久这样欢快下去,就是人生最幸福的生活了。

而且如果那个传言是真的,司空霖是安泰长公主之子,自己与他履行婚约,也是遵循母亲当年的遗愿了。

只是,心里头还是有点儿不甘心。那个诡异的念头不时冒出来,要是眼前之人变成男子就好了,她可以继续当他的皇后,或者贵妃也不差……韦皇后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

“这样也好,反正你还年轻,等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告诉我。”袁萝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笑道。

她们的人生还这么漫长,很多事情不必那么着急。

袁萝希望将来的时代,女子也可以不断地充实自己,发展事业,不必依附男子存活。

韦皇后非常聪明,说不定也可以上朝为官,或者选择喜欢的事业,遇到情投意合的人。

比起这些遥远的未来,如今迫在眉睫的第一件大事,还是登基大典。

虽然议定了袁萝登基,真正的登基大典需要复杂的礼仪程序,至少要筹备几个月。

相比起来,另一波人要先出发了。

“臣北上一趟,数年不得相见,请娘娘保证身体。”蔡云衡站在殿内,望着袁萝,低声道。

袁萝登基已成定局,宫中大多数人都开始改称陛下了,但他还是习惯称呼她为娘娘。

“这一路任重道远,你也善自珍重。”袁萝温声说着。

北戎的局势不容忽视,整备齐了人手和军资,就要立刻出发。

没法见到她登基的盛况,是他毕生之憾。但能为她戍守边关,守护一方疆土,又是他珍视的荣耀。

袁萝将人送到殿前,蔡云衡俯身跪地,再度拜别,才起身离开。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袁萝也有一丝怅然,只能在心底默念一句。

山高水远,一路珍重。

对他,也对那个人。

***

下了廊道,蔡云衡遥望着重重宫阙,转身向北宫走去。

穿过树林,一直走到了毓秀宫。

站在寂静的宫门前,沉默良久,未来的日子,她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吧。

继承皇位,她就要搬去乾清宫,忙碌朝政大事,连紫宸殿都没有几天可去,更别说这一处距离遥远的冷僻宫殿了。

自己北上戍边,大概也再难回到这里了。

他缓步进了大殿,熟悉的桌椅摆设一一映入眼中。

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日子,就铭刻在这个偏僻寂静的宫殿里。

将每一处陈设都牢牢记在心底,直到日落黄昏,他才转身离开。出了门,发现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中间夹杂着零星的雪花。

这漫长的冬日终于到了尽头,蔡云衡返回书房取了一把竹伞。

撑着伞,沿着后廊道出了宫殿。

走了不久,他目光落在回廊一侧的长椅上。

两个小雪人依然安静地呆在那里。这僻静的地方不见阳光,并没有太融化,只是也没有上次见到的那般精巧了。

一个小雪人头顶上的簪花落在了地上,而另一个的司南针掉到了竹椅缝隙里。

蔡云衡上前捡起簪花,仔细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小雪人头发一侧,又将另一个的司南针也插了回去。

一阵风过,细雨如丝,落到回廊里。

他将竹伞撑开,搁到了两个小雪人的头顶上,为他们挡住钻进来的雨丝。

站在回廊上,最后望了一眼曾经熟悉的宫殿,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

风雪消,夜露寒,路上行人稀少。

丝丝春雨敲打在蓑衣上,透着刺骨的凉意。

就是这样一个凄风冷雨的清晨,蔡云衡带着亲卫队伍出发了。

前往北疆戍守的八万兵马和粮草物资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分批上路。蔡云衡则带着亲卫队伍轻车简行,预计能比他们更早一步抵达天阁关。

走到城外,天边刚泛起白茫茫的光。

蔡云衡策马经过一处凉亭,看清楚凉亭中等待的人,有些发怔。犹豫片刻,才翻身下马。

看到他走近,顾弈起身相迎。

“我没想到你会来送我。”蔡云衡笑了笑,颇为自嘲。这些天两人不是没有打过照面,但心照不宣地保持了一种客套又生疏的姿态,谁都知道,不可能回到过去了,顶多当做普通同僚相处着。

“只是想起忘了一件事。”顾弈耸耸肩,“左冰凡说让我揍你一顿,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也不晚啊。”蔡云衡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回答他的是带着劲风的拳头。

蓬地一声气劲儿相撞,两人同时后退分开,又同时欺身扑上。

长剑发出龙吟般的鸣动,剑光飞舞缭绕,两人身影快得看不清楚彼此。

后面的亲卫们目瞪口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止。

队伍前面的马车掀开帘子,明澈的目光望着战况激烈的两人,又逐渐放远,落到对面的山坡上。最终收回,吩咐道:“全军继续向前走,不必停止。”

副将犹豫,“可是将军他……”

清润的声音打断道:“兵马调动,不可耽搁。继续前进,他不久之后就会跟上来了。”

副将无奈,遵从了这位的吩咐。车里之人据说是蔡将军延请的幕僚,一位隐居数年的名士,虽然只是五品转运使的官职,权限却极大。

众人继续策马前行,很快将这长亭边的打斗抛到了身后。

终于打到筋疲力尽,两人双双分开。

蔡云衡靠在一颗大树底下,呼吸不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尽情地比拼了,两个人之间。小的时候倒是经常有,还会弄得浑身泥泞。

一通比拼,原本离别带来的伤感倒是不翼而飞了。

他笑了一声:“若是左冰凡还不服气,等他亲自上吧。”反正他北上要经过天阁关,两人不久就要见面。

兵马经过扬起的沙尘渐渐落下,队伍早走得看不见人影了。

蔡云衡转身牵过马匹。

顾弈依靠在凉亭边上,冲着他的背影,开口道:“之前的几年,多谢你了。”他声音低沉,却真挚。

在失去了所有,天崩地裂的时候,是他陪在自己身边,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勇气和信心,让他没有迷失自我。纵然后来知道,蔡云衡是有补偿的心理,他依然非常感激。

恩怨分明,他向来看得透彻。

经历了那场变乱,两人之间的裂痕不可能再恢复,实际上朝廷也不可能容许他们和好。同样是手握重兵前途无量的年轻武将,还是好友知交,本就不合规矩。

从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见。如今送别,也算是对这段感情的一个了结。

这家伙,总是这么透彻到让人讨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总是比自己幸运,蔡云衡笑了一声,“好好照顾她……再见了。”

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急行数个时辰,才追上大部队。

队伍已经行至培县,准备停下歇息了。这里是霸县东侧的一处县城,曾经也是水淹康俨的战区之一,短短几个月后,原本泥泞不堪的县城已经收拾齐整,朝廷拨下了钱粮和人手,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街市上,百姓忙碌而喜悦的表情映入眼中。

蔡云衡能够想象,如今饱经战乱荼毒的大地上,几乎处处都是这般热火朝天的景象。每个人都在期待着更好的新生活。

在驿站门口,他下了马,突然听见一阵悠远大气的钟声,从遥远的山脉中传出。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边的动作,情不自禁遥望过去。

那是祈天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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