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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盛言楚和马大人齐心?协力,带头吃鱼的作用很不错,盛言楚再次返回陵州时,城中多数百姓都已经在陵州重新安居定所。

五月,盛言楚大开南域各岛的渔业,南域迎来有史以来最为壮观的捕鱼期。

每日捕捞上来的鱼量多达千斤,光在南域地带内部消化?当?然不行,盛言楚便带着渔民?去内陆行商谈判。

内陆各大府城都极力?不允许南域的鱼运到他们城中售卖,天气越来越热,捕捞上的鱼耽搁不得,盛言楚为此急得脚直跳。

但内陆的人还没有从畸形儿的阴影中走出来,盛言楚纵是说破天也没能打开内陆百姓的心?门,不得已,盛言楚只能带着渔民?无?功而返。

“大人,接下来咋办?”有渔民?急得哭,“小人将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捞鱼了,这要是一条鱼都卖不出去,小人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又一人跪倒在盛言楚面前,拽着盛言楚的裤腿,抹泪含悲的大叫:“大人您可得救救我们,我们这些人都是一路跟着您走过来的,翻鸡鸣岛的土,从邺城搬回陵州…我们事事都听您的,是您和马大人说海里的鱼没问题,我们这才铆足了劲去捞。”

“是啊。”几个汉子皆是一脸的难受,脚烦躁的往鱼桶上踢,“这些鱼都打上来五六天了,又一路颠簸着从陵州运到这,再不卖出去,鱼就要臭了。”

渔民?的力?气都大,往常都不用渔民?们去踢,新鲜的海鱼自个就会活泼的在桶里?抛物线似的来回跳跃,可现在呢,渔民?们使劲踢才能晃动桶里?的鱼恹恹的摆动起尾巴。

盛言楚蹲下身一一去查看满船的鱼,大鱼百斤一头的都有,小的鱼虾贝类更是数不胜数,打捞上岸时间一长,瞧着都不太精神的样子。

“现在纵是附近内陆的府城愿意买,恐怕也卖不上价了。”

叹气说话的人是封定海,自从儿子封长生得盛言楚的帮助顺利拔鳞后,封定海便坚定不移的跟在盛言楚后边做事。

官场上的事封定海插不上手,只好另辟蹊径,听闻盛言楚近两个月来一直在指挥南域的渔业,封定海二话不说,带着妻儿孩子回到宋城。

封定海和妻子陶娘子都是宋城本地人,打渔经验丰富,又认识很多南域的渔老,有封定海夫妻在侧,省了盛言楚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盛言楚捞起桶里?的鱼闻了闻,甚好,这些鱼还没有异味。

“封大哥,你叫人现在开船去邺城。”

封定海楞了下,其余渔民?呆望着盛言楚。

“去邺城?”

“对。”盛言楚直起身,举目看了看今日的风向,顺风,去邺城正好。

封定海有些迟疑:“难道小盛大人认为邺城的人会买咱们的鱼?”

盛言楚摇头,邺城虽不临海,但海鱼于他们而言并不是稀罕物,这会子邺城的老百姓宁愿吃差一点,恐怕也不会沾海里?的东西。

“那大人还要将鱼运去邺城作甚?”有渔民?沮丧的往湿哒哒的地上一倒,心?烦意乱道:“大人可别拿我们把玩,我们都是不起眼的平民百姓,再折腾下去,这些鱼就真的毁了。”

“就是。”立马有人附和,语气中满满都是抱怨:“早知道您不懂渔业,我就不跟着后边掺和了,这下好了,从鸡鸣岛挣来的钱全赔了进去。”

封定海瞪了那人一眼,渔民?撇嘴闷声坐到一旁不再说话,封定海清了清嗓子,对盛言楚赔罪道:“小盛大人您别恼,这些人都是憨货,说话粗…”

盛言楚笑?笑?:“无?碍,封大哥你听我的准没错,命船夫即刻开船去邺城就是,我自有法子帮大家将鱼卖出去。”

“真哒?”渔民?们喜形于色,鲤鱼打挺似的从地上跳起来:“那还等?什么,赶紧去邺城!”

封定海不做他疑,飞快的往船舱里跑,船大,又是顺风,在海上行驶的非常快,不多时就停靠到了邺城码头。

远远看到码头上停了陵州渔船,邺城的百姓脸色顿时不好了。

“嘁,往北边卖不掉就想卖给咱们?做梦去吧!”

“那位通判大人莫不是在咱们邺城甜头吃多了?先前翻鸡鸣岛找上了咱们,如今陵州的鱼卖不掉又找上咱们,哼,是陵州没人了吗?只能见天的来邺城招工?”

哈哈大笑声从人群堆里?传来。

“陵州的人?陵州的人最为贪生?怕死,一出事就往外跑,派到陵州的官也没一个好的,遇事不决就找咱们邺城帮衬,要我说,这官也甭当了,做咱们邺城的杂役岂不好?”

笑?声刺耳,盛言楚循声望去,封定海竭力?将几个火气暴躁的陵州渔民?拦下,走到盛言楚身上搓搓手难堪道:“小盛大人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大字不识几个,就只会说些浑话…”

盛言楚在船上时,从不穿绫罗绸缎,和陵州渔民?一样,一身褐色的无?袖短褂和干练的卷腿裤,因而这些埋汰盛言楚的人压根不知道他们口中无?能的陵州官就在船上。

听到封定海的话,几人楞了下,上下打量一番盛言楚,嗤笑:“果真是逗我们玩,这人就是他们的陵州官?啧啧啧,毛都还没长齐就出来做官,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盛言楚一心?想着怎么处理冗积的海鱼,本不欲和这些老百姓多计较,不成想这些人得寸进尺。

冷冷地扫了圈众人,盛言楚声音里不掺杂任何开玩笑的意味,对封定海道:“麻烦封大哥替本官将这些人记下,回头邺城卖盐的生?意,休得让他们几人进来分半杯羹!”

“卖盐?”嘲笑盛言楚的几人脸色霎时变了味。

盛言楚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将邺城码头的喧嚣点燃。

“这人说得话是真的吗?”有人又惊又喜:“先前就听人说陵州有个姓盛的父母官,事事替陵州百姓着想,怎么?这位菩萨心肠的盛大人要来咱们邺城撒恩了?”

盛言楚还有事要做,点了几个渔老跟着自己先一步去了邺城城内。

陵州的人一走,邺城码头依旧嘈嘈杂杂,虽邺城的百姓没认出盛言楚,但捕捉到卖盐的风声,一群人簇拥的跟在盛言楚身后也进了城。

须臾,码头上萧然的阒无?一人,不对,人还是有的,喏,先前讥讽盛言楚的几人还愣愣的顿在原地。

其中一男人喉咙一滚,抖着嗓音道:“瞧这架势,咱们不会真的碰上了那位盛大人吗?”

“你就听他瞎说!”依旧有人觉得刚才走下来的盛言楚是假的,“你见哪个官出门穿得破破烂烂的?哼,要我说啊,定是哪里的毛头小子假冒呢!瞧着吧,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拆穿挨板子!”

“可他说得卖盐…”

“对啊,咱们家里的盐还没销出去呢,楼老板这几日闭门不见咱们,来来回回就一句话,说北边的人宁愿吃掺了不干净泥沙的井盐和池盐,也不愿买咱们半价的海盐。”

一人苦闷的捶打自己,瞥了眼跟在盛言楚身后浩浩荡荡往城内走的老百姓,那人忍不住了,拔腿也往城中跑。

“管他是不是真的陵州官,只要能帮我家卖出海盐,我就是跪下来喊他爷爷我也乐意!”

其余几人也坐不住了。

“要说陵州的鱼难卖,咱们邺城的盐何尝不是堵在这运不出去!”

之前骂盛言楚最凶的那个男人往城门方向露出羡慕的目光。

“我咋还有脸嘲笑陵州官!”

说一句,男人就狠狠的自扇一巴掌:“陵州百姓出逃,那位陵州官千方百计的让老百姓回城,如今陵州的鱼卖不出去,听说那位大人在船上呆了有一个月,虽不知谣言真假……可你们瞧瞧咱们邺城的官,吃香的喝辣的,全然不顾咱们这些盐民?的死活!”

“坳子哥!”旁人的人拉住男人的手,劝道:“与其在这自怨自艾,不若咱们也进城探个究竟,若那位大人真是来替咱们解燃眉之急的,咱们也将盐卖给他!”

“可…”脸肿起来的男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可我才骂了他,若适才那人真是大人,他不是说不让我们卖盐吗?”

“哎哟坳子哥!咱们端端正正的去陪个罪就是了,那话叫啥来着,人非圣贤…一时嘴痒信口雌黄乱说了一通,大人有大量,定不会跟咱们计较的。”

“真不行,咱们就跟小九子学,给他磕头,喊他爷爷!”

男人叹了口气:“只好如此了。”

城内,盛言楚带着封定海等人先去拜访了邺城的知府等?官,这些人早在盛言楚还没进城时就听到了风声。

没等盛言楚将话茬子打开,邺城主事的几个官员异口同声道:“盛大人呐,不是我等?不愿意出手帮您收陵州来的那些鱼,实?在是没人敢吃啊。”

见邺城的官员和内陆的人一样还给陵州鱼贴有毒的标签,盛言楚不善罢甘休了,拉着邺城的官不停地讲述陵州的鱼没毒,盛言楚没说到口干舌燥,倒是对面几人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眼瞅着盛言楚越说越起劲,几人深吸一口气,连连承认陵州鱼没毒,盛言楚趁热打铁,问几人可要买鱼。

“买鱼就算了吧。”几人眼神飘忽,喝茶的喝茶,逗鸟的逗鸟,愣是没人眼神敢和盛言楚对视。

盛言楚闷闷地坐在那,这些老油条委实?让他受了挫,按说一般人很难耐得住他的洗脑才对。

“得。”盛言楚啧了声,没有再给这个人行礼,掸掸衣边,起身就往外走。

几个邺城的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冲盛言楚的背影啐了声。

“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邺城知府晦气地哼骂:“纵是陵州鱼没毒,本官也不敢让城中百姓去吃,吃死了人谁负责,他盛言楚吗?到时候京城那边怪罪下来,烂摊子还不得本官收拾?!”

身边的其余官员立马点头:“就是!再说了,谁能保证陵州的鱼没毒?没毒外头府城怎么没人肯买,说破天了,还不是因为陵州鱼不干净嘛。”

身后讥讽的笑?声细碎,还没拐出知府院子的盛言楚紧了紧拳头,随即又松了下去。

不管怎样,他没理由逼着让这几人冒险买陵州鱼,即便那些鱼真的没毒。

“小盛大人。”

等?候在知府门外的封定海大步迎上去:“怎样?”

盛言楚眯眼看了看知府衙门头顶蔚蓝的天空,忍着烈日的灼晒,盛言楚舔舔干裂的嘴唇,边往街上走边说。

“我还没说买盐的事,他们就嫌弃的跟见了瘟神似的,我只好没提了。”

盛言楚之所以一进城就直奔邺城知府和城中几位主事的官员攀谈,其实是想让这几位帮他搭一搭买海盐的路子,到底是一城的官员,由他们出面,盛言楚能省掉很多事,相应的,邺城卖不出的盐也能有一个经销的路子。

就一句话,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那些官员一见到他就认为他上门是来推销陵州鱼的,根本不给他开口说买盐的事。

“那咱们接下来咋办?”封定海擦擦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咱们的人我都安置在客栈,今个日头这么厉害,鱼再卖不出去,他们怕是又要闹腾…”

盛言楚奔走一路热得够呛,闻言笑?笑?说起旁的事:“封大哥定然好奇我转道来邺城买海盐的原因吧?”

封定海点头,要说制腌鱼,这量也太大了,谁来买?何况海盐不便宜。

找了块阴凉地歇着,盛言楚拿起帕子擦擦身上黏糊糊的汗水,粗重地喘着气:“还真叫封大哥说准了。”

封定海一愣:“新鲜的鱼都没人买,腌得就更没人乐意买了,外边的人不敢买咱们的鱼,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它是陵州海里的鱼。”

“我知道。”盛言楚默默听了许久,启唇时嗓子干哑:“这些鱼如果不赶紧杀了腌制,再过两日就会发臭,腌了总能延长保存时间,至于卖给谁,这个我自有打算。”

废话不多说,盛言楚还有事要做,倏而起身时,忽觉周边天旋地转,封定海赶忙将人扶住,忧心道:“您定是中暑了,要么我扶您回客栈休息下?”

“不用,不用。”

盛言楚站在那缓了半天眼前才清明,转头对封定海道:“我不碍事的,等?我将海盐的事谈妥再回客栈不迟。”

封定海跟在盛言楚身边快有两个月,盛言楚执拗的脾性封定海早已摸得一清二楚,见盛言楚坚持要去办事,封定海没办法,只好让盛言楚坐好,盛言楚不明所以,坐到滚烫的石头上,只听封定海道:“闭眼。”

盛言楚乖乖闭眼,下一息封定海伸出粗糙的手指猛地往盛言楚印堂处猛地一刮,盛言楚疼得闷哼,才一下眉心?那块就出了一道浓红的印记。

“别动。”封定海按住疼得意图起身的盛言楚,手指翻来覆去的在盛言楚的印堂上来回刮痧。

才一会儿的功夫,盛言楚就开始肚子疼,眉间的红印也越来夜深。

封定海跑到附近摘了点不知名的树叶拿给盛言楚,说嚼着它肚子就会好,盛言楚半信半疑,吃到第三?片时,阵痛的肚子还真好了不少。

只印堂处的红色刮痧印消不掉,盛言楚都不敢用说摸,苦在现在不能回小公寓照照镜子,他总感觉封定海手劲太大刮破了皮,反正疼得很。

眼下还有重要的事做,盛言楚只能咬牙忍着疼,带着宛若哪吒似的红印敲响楼宅的大门。

“谁呀!”里?头说话的小厮声音里藏不住困意,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才吃过饭谁会在这时候上门。

盛言楚应了声,贴着门报上名讳,小厮一听是陵州来的大人,面上的困乏当?即一扫而空,使眼色给旁边的小厮让其通知内院的楼彧,他则换上一副笑颜出来迎客。

楼家的下人对盛言楚这三?个字熟悉的很,好歹在陵州和盛言楚的人交过两回手。

“您来可是有事?”

经商人家的下人似乎天生?就有一副笑面孔,见到盛言楚,小厮乐悠悠地迎着盛言楚往内走,全然忘了几个月前楼彧曾带着他们将盛言楚围堵在陵州净水楼的事。

盛言楚说他找楼彧有要事相谈,小厮躬着身引着盛言楚往内院走,楼家家大业大,宅子比盛言楚在京城买的商街四进院还要大,院内的摆设古色古香,随处可见各种奇珍异品。

总之,楼家院落遍地彰显着一个词:富丽堂皇。

楼彧应该是被人叫醒的,见到盛言楚,楼彧睡眯的眼还半闭着。

小厮快步上前凑近楼彧耳语了两句,楼彧楞了下,旋即摆手让小厮布茶,挑眉地看向盛言楚。

“盛大人大驾光临,楼某有失远迎了。”

说是这么说,楼彧的屁股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椅子。

盛言楚拧拧眉心?,手才碰到印堂上的伤就如触电般缩了回来,楼彧发笑?,伸手让盛言楚落座。

“盛大人劳心劳苦的为陵州百姓着想,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楼彧不可一世的说话口吻和两人在陵州初见时一模一样,盛言楚坐下时偷瞄了一眼楼彧,得,这人应该是从妙娘或者万子珍的死中缓过来了,年初翻鸡鸣岛时,这人还一副死了爹娘的忧伤模样,短短数月,似乎又满血复活了。

面对楼彧假惺惺的关心,盛言楚笑?笑?,论起和商人打交道,朝中无人能胜过他。

不必虚以委蛇,对楼彧他只需打开天窗说亮话,事能成自然好,不能成他另找下家。

“找楼某买盐?”

楼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抻着下巴不以为意道:“盛大人拿楼某开涮吧?如今南域经销最难的莫过于陵州的鱼和邺城的盐,您一上门就要那么多海盐,啧,这玩笑开不得。”

从三年前南域开始出现畸形儿开始,楼彧的海盐生?意就一落千丈,今年更是出奇的差劲,仓库里?堆积的陈盐数不胜数,楼彧这些年挣得家底丰厚,亏三五年不妨事,但总卖不去盐,每年往上头孝敬的盐银定会压得楼彧喘不过气来。

这半年来,楼彧眼瞅着邺城盐商没起色,已经在找其他路子保本了,如此才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没想到盛言楚这时候突然说要买盐,数量还挺多。

盛言楚咕咚喝下楼家小厮端上来的茶,喟叹开口:“这大热天的,本官没必要自己找罪受来邺城寻楼老板,正是因为所要的量大,本官才亲自登门,唯恐楼老板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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