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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允南楞住:“叔,你确定送这个?”一说?完盛允南就后悔了,因为拿到手?的帕子气息清醇,闻起来舒爽至极。
盛言楚目前还没想到贮藏云雾的法子,只能由着拿出来的帕子上?的白?雾丝丝缕缕的往外冒。
“快送去——”盛言楚催促。
盛允南‘哎’了一声,端着帕子跳下马车飞快地往李府方向跑。
盛言楚翻起车帷,视线锁定门?口咳得双肩细颤的姑娘。
“小书生送我的?”华宓君咳红的脸蛋染上?羞涩,拿着帕子举目四望。
两人目光隔空对?视,盛言楚无声地将腰间荷包拽下来嗅了嗅,然后抬手?示意华宓君跟着他学,华宓君有模有样的低头去闻帕子。
才闻了两下,华宓君就发觉堵塞的鼻子有了舒缓的迹象,欣喜之余,华宓君忙去看盛言楚,不成想车帷已经落下,马儿四蹄哒哒地跑远了。
吸了帕子上?贮藏的云雾,华宓君嗓子眼里的痒意不多时就压了下去。
“姑娘,你不咳了?”山栀又惊又喜,指着帕子:“盛大人给得这是什么好东西??竟能止咳!”
华宓君挥起披风将帕子盖上?,低声轻语:“好山栀,今日?的事?你只当没看见,连老祖宗那也不许多说?半个字。”
丫鬟山栀是李家的家生子,打小就跟着华宓君,两人亦主亦仆,华宓君既这么嘱咐,山栀自然守口如瓶。
马车停在张家大门?前,盛言楚甫一下车就看到张郢立在门?口。
“张大人——”
经年之友再相见,盛言楚率先开口,笑吟吟地喊:“早前就想登门?拜访张大人,只可惜忙得厉害,一时不得空。”
张郢抿着唇神色复杂,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睨着马车边的少年,犹记得那年分别时,盛言楚才只是个小秀才,如今转眼几年一过,那个还没他肩膀高的孩子竟出落的这般风华正茂。
“楚哥儿,”张郢喊。
旋即觉得两人关系不复从前,正欲改口,盛言楚大步走过来,笑得和?气:“那年分别时我就盼着再与张大人相见,原以为张大人回了本家就不认我了,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
张郢面色和?缓了些,跟着展露笑容:“听说?你要来,我巴巴的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走,咱们今个尽兴地喝几盅。”
盛言楚含笑,朗声道:“好!”
进了张家,盛言楚自是要先去拜访病重的张帝师。
由张郢带路,盛言楚绕了几条回廊终于来到张帝师的院子,一听盛言楚来探病,张帝师不耐的摆手?:“不见。”
张郢尴尬地看了眼屏风,盛言楚倒没在意,静静地站在屏风外等着张帝师喊他。
“爷爷,”张郢轻声唤,“来得不是旁人,是我那年在静绥要娶的那家妇人的儿子…”
张帝师半闭的老眼猛然睁开:“是他!”
半晌后,张帝师苍白?着脸,自顾自地笑:“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当年咱家对?他娘…”
张郢眼神黯淡下来,张帝师叹气:“罢了,不提往事?,让他进来吧。”
小厮出来迎接,盛言楚理了理衣冠进到内间。
一见到张帝师,盛言楚脑海中就蹦出四个字:病入膏肓。
张帝师目测活不长久,此?时在盛言楚眼里,张帝师就是一个气息奄奄骨瘦如柴的老人。
问安后,盛言楚没做长时间的打扰,默默地跟着张郢外院子外边走。
“爷爷这一病,倒让我看清了京城很?多事?。”
张郢自嘲地抬手?举杯,一饮而尽后缓缓道:“皇上?因爷爷当年替中宫四皇子说?话?而恨上?了爷爷,这回爷爷病重,皇上?也仅仅只派了几个御医上?门?……”
盛言楚眼神讳莫如深,抿了口酒,继续听张郢说?:“…张家空有一个帝师壳子罢了,何况咱们龙椅上?那位皇上?和?先帝不同,能为了一己声誉拦着李爷爷灭仇人,自然也会?因故恼了我张家…这两年在京城我算是看透了官家,他就是一个冷血冷心的豺狼,枉我爷爷当年教?导于他,如今病重垂危,他竟都不来看一眼…”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家有,张家也有。
张郢擤了下鼻子,将帕子重重往地上?一扔,脚使劲地碾,忽而话?锋一转:“楚哥儿在翰林院呆得如何?”
盛言楚轻轻放下酒盅:“还成。”
张郢起身敬酒,笑笑:“还记得那年我回京时和?你说?得话?吗?我说?我等你,没想到才几年而已就把你等来了。”
盛言楚双手?捧杯,学着张郢的豪爽样仰头一饮而尽,酒水甘甜,一点都不醉人。
“张大人今后可有打算?”
张家能在京城独占一角,皆因张帝师,但张帝师参与储位之争时当了木仓头鸟被老皇帝记恨上?了,张帝师若没了,张家势必会?分崩离析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也用不着等张帝师没了,张家现如今已经处在走下坡路的过程中。
“我原是想得过且过的。”
张郢实话?实话?:“爷爷这一病,府中叔伯纳得高门?妾纷纷吵着要拿放妾书回娘家,这事?爷爷还不知?情,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闹一回。如今家里人在朝廷当差的唯有我一个,我若还自暴自弃,张家就真的没救了。”
张郢这些年都在兵部做事?,官阶不高,但胜在兵部尚书曾得过张帝师的帮扶,有兵部尚书在,张郢若有心往上?爬,其实是能成事?的。
两人正聊着官场上?的事?,忽门?外响起扣门?声:“爷,听说?家里来了稀客,奶奶便让奴婢送些好酒过来。”
推开门?,除了端酒的丫鬟,后边还跟着一个盘着凌云髻的高挑女?人。
一见到女?人,张郢立刻局促起来。
“你来这干吗?”
女?人眉宇清冷,盛言楚能瞧见女?人眼中对?他的打量和?戒备。
他起身离桌:“这位就是嫂子吧?”
嫂子,这两字古氏听得很?悦耳。
她知?道丈夫肖想的和?离妇生养了一个好儿子,去年在瑶山寺祭祖见丈夫对?着一个女?人的背景目露缠绵思念,她便知?那个女?人来京了。
派人一查,果真应了她的猜想。
那个令她夫君念念不忘的粗鄙和?离妇真有能耐啊,古氏这一个月来时常摸着肚子感慨,也不知?她此?生是否也能孕育出一个状元郎?
今日?古氏得知?上?门?的人就是和?离妇的儿子,说?什么古氏也要过来看看,哪怕张郢会?因此?迁怒于她。
盛言楚的一声‘嫂子’将古氏从思绪中拉回来,张郢脸色已经变黑,端容轻呵:“我跟盛大人说?正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好端端的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古氏微抬臻首,傲气的从张郢身边走过,顿住脚将丫鬟手?中的酒水往盛言楚面前一摆:“盛家兄弟头一回上?门?,我这个做嫂子的总得拿点像样的东西?招待不是么?喏,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玉沥酒,盛家兄弟且尝尝。”
京城古家制酒有方,家族酿制的酒经常出现在皇宫宴席当中,可惜古家淡泊名?利,不然京城首富未必会?是皇商金家。
古氏没再屋里逗留太?久,有了盛言楚那句‘嫂子’称谓,古氏心安了不少。
张郢以为古氏过来会?嚣张地闹一顿,没想到却温温柔柔地走了,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楚哥儿……”张郢一时无言。
盛言楚露出浅浅的笑容,意味深长道:“张大人对?嫂子看来偏见颇深嘛,嫂子这般善解人意,张大人有福了。”
张郢紧了紧五指,倏而张开,许久才道:“你小子……你怕是还没来我这就料到我今日?要问你娘吧?哼,一口一个嫂子喊得欢……用不着膈应我…我既娶了妻,自然不会?再对?你娘有非分之想。”
门?口丫鬟担忧地望着古氏,古氏释然一笑,昂首继续往外走。
屋内,盛言楚唇角勾起,举杯道:“敬郢哥。”
坐下这么久,称呼终于从生疏的张大人变成郢哥。
张郢身心像是被神明抽走了半条,执杯站起来时脚步趔趄一下,郢哥,郢哥…郢哥好哇,有称兄道弟的礼节横在面前,他就真的再也不能和?程春娘有男女?干系了……
空出的手?隐匿在袖底攥成拳,张郢眸光渐起氤氲,沉沉嗯了声,不待盛言楚回应,张郢便将酒水吞咽进肚。
一杯不够,就吹瓶,盛言楚嘴唇动了动,想劝,然舌尖抵住下颚,终究半字未吐。
从张家出来相送的人竟是古氏,古氏做过自梳女?,年岁较之程春娘要大一些,得了盛言楚一声‘嫂子’叫唤,古氏看盛言楚越发的顺眼。
盛言楚出来时,古氏热情地让丫鬟塞了两大罐封坛多年的玉沥酒给他。
“听下边人说?你娘过两日?就要在甜水巷开吃食铺子?既做锅子怎能无酒?这两坛盛兄弟且拿回去先喝着,若觉得不错,回头我再让人送一些去你娘的锅子铺。”
盛允南忙抱住坛子,两人一瞪上?马车,盛允南笑:“叔,这家夫人倒是个实在人,换做旁人,指不定就闹到奶跟前去了。”
古氏临走前那番话?可不是说?笑的,寥寥几语就将程春娘最近在甜水巷的动作摸得清清楚楚,古家虽在朝堂没人,但凭着多年的底子,若想对?程春娘下手?,机会?多了去了。
盛言楚靠着车壁养神,闻言扯开嘴角:“玉沥酒有市无价,古嫂子既开了这口,回头等我娘的铺子开了起来,你只管带着然舅舅去古家买酒去。”
盛允南面色一喜:“奶这两天还唠叨呢,说?寻不到合适的酒水放铺子里,如今有玉沥酒,咱们铺子定能开门?大吉。”
盛言楚吐出一口酒气,玉沥酒的确比他喝过的酒都要可心,若家里铺子能摆上?玉沥酒,生意势必会?红火。
马车从华家门?前经过时,盛言楚出息地卷起帘幕,门?口李老大人才下马车,华宓君脸上?病色减了不少,见到李老大人归来,华宓君像只蝴蝶一样拎起裙角迎了上?去。
华宓君记性好,认出盛言楚的马车,引着李老大人看向盛言楚。
李老大人眯着老眼回望,忽朝盛言楚招招手?。
盛言楚拽了拽衣摆,起身往车下走。
“喊小友过来是想求小友一桩事?。”李老大人在外奔波半天累得鼻息粗重,华宓君在一旁扶着,三人并肩往李府内走。
盛言楚不好空着手?站在,便自作主张学华宓君一样去搀扶李老大人。
“老大人有事?只管跟晚辈说?,何来请求。”
摒退下人,三人进到李老大人的院子,华宓君挑了眼另一侧高高瘦瘦的少年,没有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的打趣,而是蹲身福礼准备出去。
“宓姐儿,你留下。”李老大人双手?合拢搭在权杖上?,佝偻着身子低吟,“事?关于你,你得听听。”
华宓君惊讶抬头,盛言楚喉咙滚动,只听李老大人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
“华正平打着宓姐儿亲爹的名?号给宓姐儿说?亲,若不是老夫厚着脸皮让京兆府将华正平扣下,这会?子满京城的人怕是都知?道华正平要将宓姐儿许是唐氏那个毒妇从外头胡乱认得侄儿…”
华宓君抬手?给李老大人顺气,大摇其头:“我不嫁,若要嫁给那种来路不明的人,我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又或是学李家古嫂嫂,她先前不是死了未婚夫吗,我也可以跟她一样挽起头发做自梳女?,等过几年风波没了,我再寻个男人另嫁。”
“胡闹。”
李老大人拐杖磕地砰砰响,说?话?太?急连声咳嗽起来,华宓君吓得小脸绷紧,忙前忙后的给李老大人倒水:“老祖宗别气…这参汤我一直让碧红姐姐温着,您快喝点润润…”
李老大人咕了口参汤,汤碗放下时却顺到了盛言楚这边,盛言楚怔松几息,伸手?去接。
华宓君上?前忙接碗,盛言楚握得劲很?大,生怕碗从他掌中掉下,华宓君手?指碰到碗沿时一不留神手?腕和?盛言楚的指节相擦,少年手?很?暖很?干,华宓君瑟缩一颤,刚想把手?收回去时,盛言楚却侧开身将碗平平的放到华宓君手?中。
华宓君捏着空碗半天失神,盛言楚微垂着首,掩在袖下的双手?不停摩挲着指节,两人谁也没吭声,就这样静默地站在李老大人跟前。
李老大人瘪着嘴笑,喝完参汤后气息平稳了许多,一手?拉起一个,盛言楚和?华宓君齐齐诧异抬眸,李老大人忽而将两人的手?交叠,女?子的柔嫩,少年的宽厚,两人皆是一惊,羞赧地想分开,却见李老大人双手?握紧两个年轻人的手?。
“盛小友,我把宓姐儿交给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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