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番外 情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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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见阿紫,她并不是现在的这般模样。

那年我初掌四海，虚受封号碧君。由于年少气盛，又在四海之内与那些个妖魔鬼怪打了几回胜仗，于是不由自满，时常捉弄天上几位好牌气的仙人，着实玩劣。因着是帝君小儿子的身份,大家都不与我计较,但我尚不自知，还以为是别人怕了我，也就越来越不把寻常神仙放在眼里，变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直到那天,我在天庭上撞上一位男仙。那男仙长得甚是好看，一双桃花眼转盼多情，犹若秋波。虽然我也不差，但和他一比,便觉得自己还是少了些什么。后来听鸾凤殿看到他的几位女仙讲，那叫风流。对了,是风流,就是少了那么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

彼时,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绒毛长得尚不齐全,九条尾巴说长不长，软趴趴地耷拉在身后。看见我阻挡在抱着她的那人前面，忙迅速地夹起那可笑的勉强可以称作尾巴的物事遮挡在头部,只露出一双机灵的圆滚滚的双眼骨碌碌地警戒地望着我。

“你站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怀里面的是什么？”我拦下他好奇地问道。

那男仙只是淡淡瞅我一眼，不卑不亢道：

“我是路过的散仙，前来看望故人，怀里面的是只小狐狸。可否请仙君通融一下，莫要阻我去路，给我行个方便？”

“这狐狸倒是长得个好模样，你可否将它借于本君玩上两日？”我少年心性，看到新鲜东西难免心痒。虽然天上也有好多个奇珍异兽，但与这只小狐狸相比，似乎都少了那么点灵气。所以，我飞扬跋扈的性子一冒出来，便也不管他人所想，直接想夺过来玩个新鲜。

那人像是没想到我竟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愣了一下，但还是果断地礼貌地拒绝了我。但我那时尚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天下无敌，便要直接上前去抢，却不料那人不知我的身份，自不会对我礼让三分，躲了几下没有用，便也开始对我发了狠招，越发地不客气起来。

一来二去之下，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仙外有仙。我那几招自认为无敌的招式，在他眼里，不过如同小孩子过家家酒一般，几下便把我打发了。于是，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躲开了我，一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顿时又是失望又是不甘心，却也觉得奇怪。三界中何时出了这么个出类拔萃的散仙，为何我没有听说过？或者他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对了，他并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为了解我疑惑，我去见了青帝。青帝是我的授业恩师，这三界中的事，没什么能难得倒他。

帝师只是问了我那人的相貌与仙术套路，我回忆着尽量说得详细。许久过后，帝师算了又算，才勉强告诉我，那人有可能来自青丘。

青丘之狐，三界谁人不晓，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这天上得道的青丘之仙，并没有谁能有那人般的功力。纵观三界，即便是散仙者，也是很少有这种修为的。青帝也觉得甚是奇怪，便与我同行去追踪那人之行迹。这些年来，天庭与魔界的关系并不太好，就怕是天上混入了奸细，我们自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帝师手里有个神盘，专门可以看这三界异物。如今，开了天盘，细细循去，果然被我们发现了个另类。

说是散仙，还算不得是个仙吧，在我看来，那明明还是只狐狸精。只是，这只狐狸精是个男子，蛊惑得竟是天庭中最美丽的牡丹仙子。

如果这只男狐狸没有得罪过我，那么这顶多是场仙家的风流韵事。我那高高在上的帝君父亲大人，本也是个多情种子，于是在他管理之下的天庭风气，委实也不是那么严谨的样子。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是不会对其他仙人的□□太过苛刻。

帝师自是也对这男女偷情的事不太在意，看到只是两情相悦的男女在一起互相倾诉相思，便不了了之了。虽然也惊讶于那只男狐的法术甚威，却也觉得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便打道回府了。

帝师走后，我便开始琢磨着怎样修理一下那只男狐狸，顺便把那只小狐狸拐过来玩几天。

我从未想到，这便是一件祸事的起因，也没想过，自此，我便会与那只小狐狸结了缘。以至千年以后，我要为了她尝尽千年轮回之苦。

假如是我的前半生太过顺利，上天看不过眼，一定不让我好过。那么，这只小狐狸，便是我的劫了。

但我那时，是万万不会料到的。

我躲在牡丹仙子的百花园里，看到那男狐正亲密地揽着牡丹仙子不知在说着什么，牡丹仙子靠在他的怀里一脸幸福的微笑。而之前被那男狐一直抱着的小狐狸此时却被他们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正用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子里握着个硕大的人参果抱在怀里啃着，时而还发出一两声咬果子的干脆声音，引得那男狐和牡丹仙子的侧目。但两人都无视它的干扰，只是温柔地瞄她一眼，便又说起情话来了。

我见那狐狸贪吃，便变了一块点心出来扔在离小狐狸不远的地方。那小狐狸看到后，果然舍了人参果，跳下石桌，向着那食物的方向跑去。于是，我又变出一个球形的毛团来，逗引着小狐狸向我的方向靠过来。

那毛团一直滚着，从我这边一直滚到了小狐狸的脚下，然后到了它跟前又陡然一跳，吓得小狐狸连连后退。

但它望着毛团出了一会儿神，发现那个好玩的东西实在无害，便忍不住好奇，开始用爪子轻碰了一下，毛团受我控制，被它一触便弹了起来，狐狸也被吓得猛得一跳，开始围着它团团转了起来。或许是又怕又觉得刺激，小狐狸不舍得放弃这个玩具，开始又抬爪又摇尾的恐吓着那个毛团。结果发现它委实是个死物，才放下心来用爪子拨弄来拨弄去的玩了起来。

我看狐狸上了钩，便开始收线。毛团慢慢向我的方向滚了过来，离小狐狸越来越远了，它开始着急了，抬眼看看那个男仙和牡丹仙子无暇理它，也就吐了一下小舌头，步子轻悄的偷偷跑出来追赶这个毛团了。

直到了百花园的大门外，它才赫然发现了门外手握毛团线的我，顿觉惊慌，刚想逃走，我便使了一个定身咒定住了它，并得意的将它抱了起来。我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它，那一身漂亮的狐狸毛，摸上去又柔又滑，舒服极了，身上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和一丝暧意，我抱起来便舍不得放下了。

小狐狸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对我抗议着什么，我只觉得有趣，拿起那个毛球对它讲：

“你跟我走吧，我有很多这样的毛球给你玩！”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的摇摇头，不相信我的话，也不愿跟我走。

我呵呵笑了笑，这个傻狐狸，你在我的手中，还能由得你作主吗？于是，我趁牡丹仙子与那男狐尚未发现之时，借了月宫的一只玉兔幻作那狐狸的模样，却把这只真正的狐狸给偷了出来，带回了清虚宫。

这只小狐狸，完全便成了我最新的宠物。看到它眼里对突然离开熟悉之人所产生的畏惧之感，我觉得好玩儿极了。常常变出各种各样的恐惧东西吓唬她，看到它眼里欲流不流的泪水，一脸被我欺负地可怜兮兮的样子，便觉得心情很是欢畅。

但我的快乐终究是建在狐狸的痛苦之上的。没玩一两天，这只小狐狸开始变得萎靡起来。无论我如何逗弄她，它也不理我了。我有些生气，自是也把它扔在一边，不理她了。

年轻的神仙与凡间那些年轻的子弟，说到底也没有什么不同。喜新厌旧于我来讲，也实属家常便饭。姑射三仙请我于姑射岛坐客，并许诺给我个新鲜物事玩耍，我自是腾了祥云，飞去了那里。而狐狸的这件事，便被我一股脑忘在了脑后。

直到姑射岛上酒醉三日以后，我才赫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来，便急急辞了三仙，飞速赶了回来。那男狐狸功力不错，若是发现不见了自己心爱的小狐狸，还不要把天庭闹得个天翻地覆的。

我的推测果然没错。

回了天庭，才发现众仙正严阵以待的对付着那只男狐。男狐一身傲气，毫不畏惧，大有一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劲头。而牡丹仙子也正痴痴傻傻地望着那个男狐，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回事？我尚且没反应过劲儿来，就被一旁的帝昊仙君给喊了过去。

“碧君，你速去青帝那里将他老人家请过来吧，这妖狐法术甚高，你我怕是都不是他对手。”帝昊的脸色黑得发青，一脸怒意，完全失了他平时温柔俊朗，风度翩翩的仙君形象。

我不禁愕然一愣。

帝昊喜欢牡丹仙子，这不是什么秘密。但若是为了对付情敌，便要如此假公济私，委实闹得有些大了，而且也太辱没了仙界的脸面。

“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去？”帝昊见唤不动我，又急急催促起来。

“帝昊，为了这点事便要惊动青帝他老人家，有点太小题大作了吧。依我看，不如你放下成见，顺了他们的意吧！”我暗暗提点帝昊，莫要为了吃醋这档子事而再次惊动帝师。

而帝昊却是一脸惊愕，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吃醋？那个妖狐偏说在这天上丢了女儿，无理取闹，眼看他就要大闹这九天宫阙了，我们却无人能阻止他。”

丢女儿？我明明偷得是只狐狸！莫不是那只狐狸是他女儿？

在我领着帝昊回我的清虚宫看到那只奄奄一息可怜的小狐狸时，帝昊的神情简直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实在很不配他一贯清欲寡欢、万事不惊的样子。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从我这里抱过小狐狸离开了。

我看到那只狐狸眼中对我的防备之色，也嫉妒狐狸在后来被帝昊带走送还牡丹仙子后，对着帝昊一脸的感激神色，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那只男狐叫做涂隐，在凡间很有声望。但终是与牡丹仙子这出戏闹得过大了，最终还是被我亲爱的父君大人压在了碧游山下，而牡丹仙子也因与妖狐珠胎暗结而被西王母罚在点星殿闭门思过，群星不灭便不得私自出殿。帝昊带走了小狐狸，送到了青丘留给它的族人抚养。他始终不能对牡丹仙子忘情，所以也格外关照她的女儿。于是，千年离殇，莫过于相思难见。涂隐与牡丹仙子一段姻缘，在涂隐修仙以后本可传为一段佳话，却因为我的介入，硬生生成了悲剧，害得小狐狸从小没了爹娘。这是我的遗憾，也是我后来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