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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编辑披星戴月到达莲花县,最大的?新闻是博物馆给烧了。

风言风语遍布,这个说夜总会在室内放烟火给烧了,那?个说有客人拿酒泼了小姐,给沾上电线插头就起?火了。反正是夜总会起?火,和博物馆没有几毛钱关系。

博物馆冷冷清清矗立几年了没人看管也?没人出事,它也?不能因为?没人看它气得原地自燃啊。

众说纷纭,传到卫编辑耳朵里他已经有了个谱,博物馆起?火本身就是极大的?损失,旁边的?夜总会是否涉嫌非法?经营也?值得深究,平时的?防火工作如何,相关部门在其开业前有没有监管到位……禁不住细想,一想容易出问?题。

打了个车到博物馆附近,拉了三条警戒线,站着一溜穿制服的?人。他在马路这边扛机器录下博物馆和夜总会的?一片废墟,有个小制服看见他,背着手来,他提起?机器就跑,那?人在后头追。

你追我赶,追出两条街,他人生?地不熟,又?扛着机器累得够呛。得亏被追经验丰富,跑得英勇无畏,也?硬是又?跑出一条街,给小制服追上了,堵在巷子里,两人气喘吁吁。

“你跑什么?”

“你追什么?”

一问?一答,继续气喘吁吁,卫编辑和他的?茫然大物无法?藏躲。

小制服说:“你拍的?啥我看看。”

“咋,不让拍?不让拍我删了就是,你别砸我机器,好几万呢。”

“谁砸你机器,上头有交代,不让记者拍,采访可以,不准拍。”

“哦,那?我删了,我删了。”

“不行,你得跟我走?一趟。”

“我这是新机器,不能跟你走?。你砸坏了怎么办?”卫编辑和他扯皮,扯了一阵小制服也?没办法?了,卫编辑递上一根烟,“哎我就是拍拍景,我家?老头子是个退休老师,说什么也?想看看博物馆现在什么样了,我也?不是记者,就拍拍也?没事儿是不是?”

一根不行两根,他已经摸出了两张五十,小制服松口:“哎,那?你别发出去啊,要?是有人问?你就说删了,不许发出去啊。”

“哎哎,我发给谁啊我,我就摆家?里哄老爷子开心,谁还看得上这。”

也?不算惊险,他揣好钱找吕记者碰头,厂区比城区更偏僻破旧,就是小商品市场还有点儿有趣的?玩意儿,二手货多,也?不常开,每月逢一碰十五,就开两天。

熟人千红正用一辆三轮车卖杂物,抢占了一个插座牵了条插线板,现场演示二手电器都?能用,仔细一看都?是些小玩意儿,一个插了电可以看见游鱼的?小灯,一口不知?道能煮几颗米的?小锅,闹钟最多,电子的?机械的?,都?干干净净摆放整齐,统一调好了时间,齐刷刷地滴答滴答。千红在小摊旁边放了只玩具狗,隔一阵汪一声,惹了不少人来看。

“这个事情的?焦点是什么?是他腐败?还是形式主义?还是博物馆起?火?老卫,我认为?这件事得从小处抓,就抓夜总会和博物馆。我捋了个思路你看对不对,博物馆起?火是事实,因为?什么?我们得走?访,好,抓到夜总会,夜总会怎么能开在博物馆旁边?这个消防安全工作有没有做到位?起?了火的?时候领导在干什么?在请记者吃饭,搞腐败,要?宣传他们县的?名人。”吕记者在人群外和卫编辑讨论,说到此处瞥千红一眼,“名人自己说什么?名人当然做了好事,但事迹摆在这儿,夸大其词对不对?这部分我已经写?好稿子一会儿给你看,这就回到形式主义的?问?题了。但全国都?形式主义,你说他周局凭什么上头条?我看,还得挖点儿猛的?,我查过了,周局私人作风也?很不对,但那?么多领导都?包-小姐,他凭什么上头条?”

“吕记,你是打定主意把人抓下来?这是在找证据呢?”卫编辑皱起?眉头,“这不是目的?。”

“这是事实。”吕记者踱步思量,“现在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得用用这个名人,假装宣传先进?形象,然后收集素材。”

“吕记。”卫编辑觉得不大对头,但他们两个搭档多年,吕记者咬准,他也?只好答应。

千红被喊去采访的?时候还一头雾水,但吕记者告诉她这是在配合采访。她点点头什么都?配合,把前段时间的?话再说一遍。

你为?什么捐衣服呀,因为?我卖不出去……

吕记者对她使个眼色,她认为?这是她的?正义同盟,处处配合。

“单这件事情就可以见报了。”卫编辑说。

“不够大,老卫你太着急了。”

周局从博物馆回来,立即开专项会议解决这个问?题。会议连开三天,与会代表面如菜色。他很不高兴,说咱们得解决问?题啊,是不是伙食不好?大师傅,给做点儿好吃的?。

不是啊领导,博物馆都?烧没了,挽救也?挽救不回来,咱们不如探讨探讨之后的?重建。

重建又?是一笔钱,他当然不傻,眼下不断地叫秘书写?材料递上去,表明?博物馆的?失火实在是一场难以避免的?意外。如果不是最近冬天实在下不出雨,他有可能叫他写?出雷劈了这种理?由递上去。县城卵泡大个地方,博物馆也?没有多少值钱东西,但那?些老教师就跟全家?暴毙似的?写?联名信抗议,要?求追查夜总会。

追查夜总会不就追到他头上了吗?开夜总会的?是他亲侄儿,也?没难为?,材料都?随便敷衍了一下,各个部门刷刷放行,别说消防安全,就是这栋楼合不合格会不会塌下来他都?没底。

还是把周晓东喊过来,周晓东被他视为?亲儿子,话也?不见外,人进?来就拿书摔他:“你那?火怎么回事?”

“别提了,我开了个新项目,叫火树银花,叫人在屋子里放烟花——”

他气得拿起?手边的?杂志扔过去,周晓东接住,继续说:“我那?都?是安全烟花,没事儿,主要?是有个客人给烟花吓着了,非说是我们小姐吓到他了,意思是想讹一下,让我给他免单。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可这人嘴巴脏,几句骂得小姐不高兴了,一来一回酒水洒了,洒插线板上了,火就起?来了。”

这件事可大可更大,县城里还呆着一个北京来的?记者态度暧昧不清。拉拢是拉拢不来,他一想,拉拉周晓东:“你去找几个人,想办法?去矿上找个事儿,然后把那?记者骗过去,一榔头,别让他乱说话。”

“这事儿得钱,我夜总会可赔塌了底,跟段老板买这块儿地的?时候我还寻思能赚,她抬价我也?没理?,她怎么就那?么真知?灼见,要?是她开不就没我事儿了。”

“要?是她开,这火也?烧不起?来。”周局没好气地摆摆手,“反正小心点儿,外头不来人,县城的?事儿一屁股就压没了,等我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拿钱。再把道上的?人喊几个,谁敢把这事儿往上捅,就都?拦下来。”

进?门,王霞靠着沙发吃葡萄,看见他就站起?来,一脸受欺负的?模样。

谁稀罕她?人说糟糠之妻,真是娶到手就是糟糠,王霞那?会儿跳舞的?风采一点儿也?想不起?来,等结了婚,就记得她脚大底盘稳,越长越蹉跎,老得胸脯低垂姿色衰败,像给岁月的?车轮碾了脸,一点儿风致也?没有——也?并没有多少智慧,不是可以带得出去的?体面的?太太。

“你回来了——”

“嗯。”他冷淡地应了一声,急匆匆上楼。

周晓东停在客厅,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婶婶。”

三楼的?画后藏了两根金条,他依稀记得是建造哪片地方时别人送他的?,藏在难吃的?月饼里。他还没舍得啃过,掂着分量就知?道意思,签了字放行。

揭开画,墙壁上黑黢黢的?小洞上,玫瑰红的?月饼礼盒端端正正。

眼下急需用钱,又?不好走?账,金条最好用。

可月饼礼盒里像个玩笑,月饼被啃掉半个,口水黏糊在上头久了长出绿毛,金条的?凹痕仍在,只是空空的?三个月饼都?被或掰或咬地零散堆着——里头还残存七巧板的?一块。

该死的?周小东。

“周小东!”他愤怒地咆哮,周晓东上来,他愤怒地喊:“我说小东,小东去哪儿野了?”

王霞说:“怎么了怎么了?”

“给我打死这个王八蛋!”

周局的?愤怒像炮弹一样砸到二楼,他带着侄儿踢开儿子的?门。一张极大的?风筝后缩着他儿子肥大绵白?的?身影,颤抖着,带着风筝几乎翩跹起?舞。

“你把我的?月饼放到哪里去了?”他上前撕开周小东的?风筝,他的?胖儿子哇一声哭了。

王霞冲到门口,急着把小东扒拉出来:“你拿什么月饼了,拿出来呀!该死的?,你拿没拿呀,你拿了就还回来!怎么什么都?玩!”

小东只是大哭:“风筝,风筝——呜呜呜我的?风筝!”

“看看你养的?好儿子!疯子娘养的?傻儿子——他妈的?!给我找,把这堆破烂都?扔了!”

积木被扔出来了,玩具枪被扔出来了,风筝的?残骸与一大把跳棋都?扔出来了。周局看见金箍棒十分趁手,拿起?棒子尚嫌不解气,往小东身上奋力?砸了几下,只像拍到沙袋似的?瓷实——他儿子就是长了一身可恨的?呆肉,如果这不是亲骨肉,他就一把捏掉他的?肥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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