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甜甜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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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办法。段曼容讨厌这句话，但有时候又不得?不信这话中透着一股听天由命，又对自己认识很清楚，人各是各的命，大家?都认命了。秀芬的命就是撞烂了南墙也不回头，一辈子不男不女地错位地活着，在?追逐胜男的过程中找见他自己。于是她不劝了，重新拿起?筷子吃饭，空气被搅动得?流通起?来不再那么压抑，她特意给秀芬添堵，说了他理发店三个小学徒的事情。

一个死了，一个跑了，另一个不知道，兴许就要寻仇，提刀杀人了。

说得?秀芬面色肃穆，放下筷子：“千红真要去寻仇？”

“估计吧，我也不知道。”

“你别装蒜你肯定天天逼着人家?跟你干。”

“我忙得?很，没时间和村里的女孩掰扯。”

“李运可能去北京了——他有个朋友去北京搞乐队了，要真是你说的那样，他没别的家?人，肯定先往北京跑。”

“关我什么事。”段曼容撑着脸又舀了一碗片汤，还别说，如?果不是煮烂了皮，这饺子还挺香，她多?吃了一碗。

“李运胆小怕事躲了，法律上?说他没责任，你拦着千红，别让她干傻事。”

“哦。”

“你看你看，你肯定把?人骗过去了！”

秀芬了解他的好姐妹段曼容比了解自己更多?，段曼容和千红过不去的偏执一旦有了个雏形就无法结束，也是千红彪悍一定要拿花瓶砸人脑袋，否则也不至于剪不断理还乱。他的好姐妹就是有点儿病态的倾向，自毁且毁人不倦，就是这点儿病态显出了她别样的魅惑，像从聊斋里钻出来的吃人怪物?。

“也没，别那么激动，管好自己。”段曼容不耐烦地止住他。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最?好知道。”

在?月台上?送站的人太多?了，秀芬用肩膀撞开一条路，给她扛起?为数不多?的行李举过头顶，额外拿了个小包，用自己并不多?的积蓄买了罐用他的话讲特别好吃的鱼罐头，又带了一点果脯和路上?吃的水果上?去，收拾东西时把?她的烟拿走一半。

“别放行李架上?了，放底下吧，下车的时候方便。”

“你来居然买坐票啊，你要坐得?累死啦。”

“省钱。”段曼容使唤他放好行李就坐下剥橘子，一点儿依依惜别的氛围也没有。

“那我走了。”秀芬说。

段曼容没有回答他。

于是壮汉看了她两?眼，还是拥抱她一下，女人半推半就地回抱一秒就松了手。他撞开人群下了车，火车呜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窗户上?段曼容的脸终于浮出来，往月台上?正背对她大步走的秀芬那里望了一眼。男人走得?很快，虽然一只脚被打得?有些跛，但仍然步伐轻快，好像走着一条光明坦途。

今天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如?果秀芬不再回县城，她就把?那个理发店收下了。

她真可悲，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很难得?的所谓朋友，今天又走远了一个。她本该习惯于这样的离别，但此刻她突然很想过去的许多?人，害了病死掉的小许，被人打烂脑袋的坨坨……伺候的第一个客人，被卖到平都后见到的便宜丈夫……

人到三十就是很容易伤春悲秋吧？

秋天的橘子还挺好吃，她把?橘子掰开放在?嘴里一点点咬出甜润的汁水，感到秋风穿过窗户爬到发梢，送来一身?凉爽，座位旁边是个抱孩子的妇人，孩子目不转睛地看她的橘子，她瞪着眼把?孩子吓得?扭过头不再看了。

可她又后悔了，往孩子母亲手里放了一个橘子。

“我去买橘子了，你在?干嘛？你别想着偷看啊，老板说能看你才能看，滚一边去。”阿棉提着橘子回来，千红有贼心没贼胆地捂着行李半晌也没拉开拉链，接过橘子攥着，用臂弯搭起?行李，检票进站。

“甜不甜？”看阿棉吃得?很香，千红好奇地问。

“你自己吃啊！”

“我腾不开手。”

行李都在?千红身?上?，她力气大就都拿着，阿棉边吃边剥开橘子皮，看千红那么烦就喂了她一瓣。

“你说甜不甜？”阿棉没好气，觉得?千红像个傻孩子，真不知道那叫嚣着杀人啊放火的劲儿都是从哪儿来。

“快，谢谢阿姨。说，谢谢阿姨的橘子。”火车上?，那个母亲抱着孩子教她感谢一边冷冷的段曼容。

“谢谢甜甜的橘子。”孩子边吃边说，可能发自内心地觉得?橘子很甜。

“甜的，好吃。”千红把?手里的橘子放进自己外套的帽子里。

“你干嘛？拿帽子要饭啊？”阿棉觉得?千红简直不可理喻。

“有点儿舍不得?吃。”千红说。因为平都的老习惯也是吃面吃肉多?，吃菜少，水果更是少，她吃了一瓣橘子已经很满意了，感觉自己吃了就没有了。

以前和千里一起?分一个橘子，她也是被教育说，要省着吃下一顿。

虽然她的下一顿都被钱千里一口?吃掉了，但这个积攒下来的毛病始终没有改。

阿棉狠狠地拍了她脑袋一下：“今天有橘子就今天吃，明天就放坏了。什么舍不舍得?，吃肚子里最?正经实惠。”

橘子很多?，一股脑都塞给千红，阿棉拿过行李上?车。

“谢谢你。”千红还是都塞到帽子里。

“别客气。”段曼容冷冷淡淡地回应小孩，别过眼，窗外掠过一大片红得?灿烂灼目的枫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