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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夕饶说这话时,紧盯着杨寻瑾的反应,清楚地察觉到对方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了下,不大明显。

也仅仅只是一下,又归于平静。

常夕饶理解这小子的心思,大概是觉得幻听。

常夕饶想了下后,便仔仔细细地道出:“前些日子,我无意发现一个长得极像陆漪的小个头男子,本想过去了解她一番,未想她却匆忙躲开了我,我心觉可疑,就派人调查她。”

杨寻瑾的身子微僵,明显在仔细听,哪怕一时没说明什么。

常夕饶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巧的是她后来企图来山庄找张樾,被打伤逃离,邱忻向我禀报,我便知她是那躲我的男子,就顺势在她第二次过来时,令其入了山庄,并发现她是女子。”

杨寻瑾越听,身子越发僵硬。

常夕饶稍顿,又道:“那时她就无意闯入过你这里,又果断离去。”

这一点,足以说明陆漪对阿寻的事情有无动于衷的意思,常夕饶注意着阿寻的反应,但看不出什么。

常夕饶道:“当时我就大胆猜测她是陆漪,因为当年她出葬时,明明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却莫名刮了阵又大又怪的风,那风卷起无数尘土,但仅仅只是一阵就过去,就像幻觉,周遭一切未动。为了应证猜测,我便带人去了陆漪的墓地挖坟开棺,发现里面是石头。”

常夕饶的话说到这里,杨寻瑾明显全身颤抖,内心激动不言而喻。

常夕饶看着杨寻瑾的反应:“不管那阵风怎么来的,也不管陆漪究竟怎么活下来的,今日我又将她引了过来,真正的照面后,确定她就是陆漪,在此之前我发现银欢早知她活着的事。”

杨寻瑾坐直身子,喉结微动,苍白的薄唇微颤。

他哑声问道:“她在哪里?”

常夕饶道:“我将她逼入你这里后,她又跑了,我拦住她稍微争执了番,她说她只想找张樾。”

杨寻瑾再难忍受心中激动,倏地站起身,却因身子过于虚弱,又立即捂住胸狠狠地咳嗽起来,无力地朝地上跪去。

常夕饶忙扶住他:“阿寻!”

杨寻瑾忽然不断地喘气,本就无血色的脸显得更白。

常夕饶见了,越发吓得不轻,赶紧朝外面吼道:“叫何大夫过来。”

因着杨寻瑾四年来的这状况必须有大夫协助照顾,终无山庄便备了一个医术超群的何大夫。

经过四年前的那次,常夕饶当真怕了对方这心疾。

他未想高兴至极,也能令其犯病。

杨寻瑾还想说话,却是一时说不出,只能任常夕饶将他往廊下躺椅上扶,他躺在上面,尽力缓过这阵感觉。

何大夫就住对面,马上就跑了进来,靠近给其号脉。

杨寻瑾却将手抽出。

何大夫觉得不解,便看向常夕饶,常夕饶只瞧着杨寻瑾,见其似有缓过来的迹象,正躺着不动。

半晌后,杨寻瑾艰难出声:“她不想见我?”

这个问题让常夕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便一时未应。

但不用常夕饶说,杨寻瑾也能知道,她来了他这里两次,都迫不及待跑掉,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他却忽然笑了,由无声到有声,笑得痴狂。

他的笑声由吼间溢出,声音不大,却极为用力,他笑得苍白的脸上泛出明显的红,甚至脖颈处爆出青筋。

若非他的眼睛被蒙住,估计是笑得连泪都有。

常夕饶见他如此,免不得一阵心慌,生怕他过于激动,身子受不住,便不由劝道:“你冷静些。”

杨寻瑾笑着无力说道:“只要她活着就好。”

只要她活着,怎样都行。

爱也好,恨也罢,他只要她活着。

只要她活着,别说她只是害死他一次,就算她亲自杀他千次万次,将他千刀万剐,他也无怨无悔。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让她活着更重要。

他又呢喃了声:“活着就好。”

常夕饶看着总算渐渐冷静下来的阿寻,安心之余,不免叹息,只是一个陆漪还活着的消息,阿寻明显也活了。

那如玉的俊脸,虽仍旧消瘦,却总算起了生气。

他趁机问道:“让人给你熬点粥?”

杨寻瑾未出声。

常夕饶转头见柳遥遥正步进来,便朝她吩咐道:“你去让人熬点粥给阿寻补补身子,带何大夫一起。”

这几年,杨寻瑾素来不吃不喝,多用药物延续生命,当下他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心思,自然得赶紧把他的身子补回来。

柳遥遥不解,只应下和何大夫一块离去。

随着他们的离开,由国师府回来的张陆步入院中,他还以为公子出了什么事,忙过来道:“公子怎么了?”

常夕饶站起身,感慨道:“他很好,看着他吧!”

话语间,他负手缓缓朝外走,身后又传出杨寻瑾突然而起的痴笑,那笑声中透着难以压抑的狂喜。

他莫名有些嫉妒阿寻,终于守得云开。

可他呢?

还要再等几个四年?

他踏出院中转身间,问齐步了过来,禀报道:“公子,国师夫人在庄内找了番没得到结果,就离去了。”

常夕饶闻言,心觉以陆漪的态度,阿寻估计得好一阵哄。

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该是柳寂淮的死。

终无山庄虽大,也经不起陆漪光明正大,飞来飞去地找,整个山庄自然很快就被她找遍了,然而她不管去哪里,都看不到张樾的身影,拉庄内的人问,他们都一字不答。

最后没法,她只能先离去作罢。

这一次,她是从正门离开,没人再妨碍她,更没人朝她出手。

她不知道她为何找不到张樾,只知道常夕饶显然是个关键人物,但他不会轻易告诉她,所以她得想法子。

她步出新道,向北拐时,一辆马车从她面前停下。

驾马车的是温玉秋。

胡一栀由马车内跳下:“陆姐姐,你怎么样?”说着,她就慌张地在陆漪身上各处检查。

惜安立在马车上,唤了声:“姑姑!”

陆漪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胡一栀道:“我怕你出事,便唤上四姑娘一道过来了,事情怎么样?”

陆漪不知该如何说,便上了马车将惜安抱在怀里,胡一栀跟上后,温玉秋驾着马车转身回去。

胡一栀见陆漪只看着外头发呆,便没打扰。

无论如何,陆姐姐平安就好。

半晌后,陆漪忽然道:“我没法找到张樾,但坐镇终无山庄的人是常夕饶,他一定知道张樾在哪里。”

胡一栀闻言惊讶:“常大人?”

陆漪道:“常夕饶不会愿意告诉我什么,我想从柳遥遥身上下手。”

胡一栀便问:“常大人已经知道你活着的事?你进终无山庄,却毫发无损,就是因为他?”

陆漪应了声:“嗯!”

胡一栀担忧道:“常大人一定会告诉公子你的事。”

陆漪道:“那现在不是我该想的事,当务之急是找到张樾救锦夜姐,我打算抓住柳遥遥牵制常夕饶。”

在她看来,常夕饶素来是很在意柳遥遥。

何况那女人欠收拾。

胡一栀觉得,陆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始终支持着,稍思间,她忽然想到什么,便道:“对了,陆姐姐,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话语间,她从身上拿出一封信给陆漪。

陆漪立即接过打开。

信上内容是与锦夜姐自小相识的李晋给她的,李晋告诉她,他已带着锦夜姐从沂都城外的陌汝镇落脚。

她脸色微变,不难想到,定然是锦夜姐的情况不好。

否则李晋不会急着将锦夜姐带过来。

随着马车离终无山庄越来越远,天色似乎变化在瞬息,日头悄然由西渐渐隐没,夜渐来临。常夕饶骑着一匹马由终无山庄而出,往沂都去,他所去的地方是城内他所管辖的地牢。

他再从地牢走出时,已是夜近深。

因着手下朝他禀报,说是他父亲已回常府,他便打消了再回终无山庄的念头,只能也去常府。

他踏入父亲的院中,见其正在柳遥遥的陪伴下赏月。

看到柳遥遥再次私自从终无山庄回来,他心下极为不悦,但碍于父亲在,他不好说什么,只冷冷瞥了对方一眼。

柳遥遥装作没看见他的脸色,只给常鹜捶着背。

常夕饶过去坐下:“爹怎又过来了?”

常鹜叹了口气,对柳遥遥道:“夜深天寒地冻的,遥遥不比我们习武之人抗冻,先回去歇息吧!”

柳遥遥应下:“好。”

走之前,她看了看常夕饶,眸中露出黯淡之色,不知有意无意,这一幕恰被常鹜看得一清二楚。

直到柳遥遥离远后,常鹜才对常夕饶道:“我来看看你和遥遥。”

常夕饶道:“我们有什么好看的。”

常鹜默了会,道:“遥遥守了你多年,你也该珍惜眼前人,你们都老大不小,不该如此耗下去。”

常鹜说出这话,常夕饶毫无意外,他只沉默。

他心知肚明,父亲其实内心非常焦急,因为柳遥遥就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自然巴不得柳遥遥得偿所愿地嫁给他。

何况柳遥遥年纪不小,已难以嫁到好人家。

但如今的他,只要襄锦夜。

对于柳遥遥,他是看在父亲的份上,才百般容忍着,否则她的多年纠缠,足以让他不耐弄死她。

此时已走远的柳遥遥忽然顿足,很想回头偷听那对父子的谈话。

可迟疑中,她又知道习武之人的敏锐。

她转头朝常鹜的院子那边瞧了瞧,只能继续前行,她思来想去,还是不觉得夕饶哥会对她完全没有情意,否则以夕饶哥的性子,不至于一直和她耗着,从未对她做过分的事。

她愿意相信,其实夕饶哥对襄锦夜只是习惯与愧疚。

她希望常叔能劝得动他。

随着她的渐行渐远,一身夜行衣,脸被蒙住的温玉秋从暗处走出,温玉秋快步过去由后捂住她的嘴。

柳遥遥大惊:“唔唔唔……”

她只挣扎了一会,就歪头晕了过去,温玉秋扛起她无声无息地飞离而去,直奔桂巷任家,跳入院中。当下惜安已睡,陆漪与胡一栀坐在屋里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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