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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给李逸配的药,是调了几味安神的药材在里头,故而往日极易惊醒的李逸,这些时日都睡得沉实。
若不是木质屋子起烟极快,李逸只怕火烧到床边还醒不过来。
他是直接被呛醒的。
李逸睁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即翻下床来,冲过去喊平安,拉扯间却发现人是醒着的,只是既出不了声,也根本动弹不得。
灼热已挟着烟气滚滚向两人扑来,真真是火烧眉毛的时候,李逸也无暇去想平安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眼四周,当机立断把平安用被子裹严实了,四角不露,抓下床钩和带子将被褥扎紧,转头又拿起屋里的凳子砸掉已经烧得脆软的窗棂,使足力气把平安滚出窗去。
亏得平安生得瘦小,又还未长成,若是个成年男子,李逸这把子力气,还真不一定抱得动他。
浓烟呛得人快睁不开眼,李逸猫低腰,转扑回去扯了自己的被褥下来,他原想走门,却听见外头吵杂,人声狗吠俱夹在里头。
原是火光浓烟终于惊动了左邻右里,锣声瓢盆被敲得催命似得响起来,人人都被惊了夜。
李逸只听外头有人在喊:“里头的人!跳窗!跳窗!”
他人在屋内见不到外头情形,闻言立时不敢再走门,掉头踏着凳子上了桌。
李逸把心横了横,裹紧整个上身往火窗里一跃,顿时拽着被子摔了个七零八落。
旁的立马有人围上来,提着几桶凉水就往李逸身上劈头盖脑地浇,不慎擦着火星的衣衫被褥立刻冒出白烟来。
李逸湿着衣发被搀起,来救火的邻里忙围住七嘴八舌问主家,可是无事。
李逸又摇头,又称谢,喘着气道,无事。
经了这一夜死里逃生,李逸只得暂寻了个客栈呆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肃王府里也早得了消息,如今的王府长史孙祥玉明面上依旧是皇帝指来的人,实则早就是赵渊自己的人了。
孙长史自然知晓此事非同小可,第二日就令人快马加鞭送书信去了蓟州。
蓟州,崖关外。
荒凉野夜,偶有逐魂鸟曳着长长的啼鸣,凄厉声划破空寂,扑掠上树梢枯枝。
赵渊立在漠风中,凝望远处寒山黑沉,近处白霜满地,感到砂砾一阵阵卷来,想要将他埋在这亘古的苍凉里。
他已经习惯了铠甲的冰冷,角声的呜咽,过多的鏖战杀戮与生死无常,本该早凉了他的血,虽倦意丛生,赵渊却还能觉出心的跳动。
是年少恣意指点的江山依然在怀,是生就背负的家国不可轻弃,是他甘愿盟下的誓约一日不曾忘。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当年天子曾亲问,如何用兵。
年少的李逸着十二团衮龙袍,于文华殿上,诸翰林锦衣面前,朗朗回答——
止戈,兵恶不戢,武贵止戈。
天子闻言,大赞,吾孙有古贤君之德。
当年泮宫的后山里,涧草萋萋,赵渊曾问李逸,若是天下已显纷乱,他身为君王又要如何止戈呢。
少年郎眉清目长,眸光似水波潺湲,直看着赵渊道:“其渊,可愿作孤的大将军?你我上下一心,君臣同力,必能平四方,绝甾害,永息戎兵!”
赵渊才知李逸从未说笑,心中确和太子一般,心向天下,常怀仁德。且比之他父王,又多一份勇为,少一份迂腐。
彼时立下的誓言凿凿,今犹在耳。
“臣之身,唯死报君。”
然,若君之今日,是臣一手造成,死又何足以报?
赵渊捏碎孙长史送来的信笺,纸絮纷扬而下,他持鞭回马,喝道:“传令!夜袭阿鲁台!”
明月正高升,辉光寒似白雪,上万轻骑涌动如海,连营拔寨向着胡虏而去。
此秋霜凉夜,不得而眠的还有数家。
周义是跟了赵渊随军出战,但仪卫司还留有副手,自李逸出事就开始暗地彻查。
平安着火那日不能动弹,分明是中了毒的征兆。
李逸这里才事发,那个灶上妈妈没过两日就得急病死了。定国公府忙着毁尸灭迹,仪卫司追查证据断了线索。
周义看着传上来的情报,百思不得其解李逸为什么同样吃了饭菜,那日却活蹦乱跳还能救人。同样不解的还有沈家和太后,这李逸的命竟有天助不成,这都没叫他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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