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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这声疑问将李若谷的魂生生拽回来,他倒抽一口气,眼睛快速眨了几眨,朝胡仪躬身回话:“见过祭酒。学生姓仲,名简,不认得这位娘子。适才一时不备,失仪了。”女子直勾勾望着他:“像,太像了!”
李若谷弯着腰,脚下不住倒退,口中仓皇道:“学生有急事,告退。”转身掩面,急急走了。脚下绊着石头,狠狠摔了一跤,爬起来也顾不得别的,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了。
胡仪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西门里面,方才转过冰冷眼神,回头问女子:“你说他像谁?”
女子似是失去力气,整个人委顿下来,这次不仅是低下头,腰也慢慢弯下去,匍匐在地上,肩膀耸动,发生一声声低嚎。声音并不十分高,亦不十分利,像是早已哭过了无数个日夜,于此之际,只能哭出死到临头的认命,哭出绝望压抑,却再无控诉的力气。
胡仪皱眉,看了看周围,沉声吩咐:“去找几个婆子来,把这女子暂送去录行堂安置。”
恒娘原本想要借机取笑仲简一声,忽然没了心情,呆呆看着那女子,耳中听到她嘶哑嚎声,眼中酸胀不堪,却并无眼泪。
眼前景象突地一暗,交窗落下。仲简立起身,简单交代:“我要赶回去。”
恒娘回过神来。李若谷这番仓皇失措的表现,必定启人疑窦。胡祭酒只要回去一查,迟早问到服膺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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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简脚程快,等恒娘赶回丙楹时,李若谷已拉了他,在院子的一处角落里站着,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不知说些什么,神情狼狈又急切。
恒娘一眼瞟去,看出仲简那副冷淡脸又快要扭曲,心中嘀咕:院中风大,他可别又犯面惊风。
余助与宗越不在楹中,童蒙看书。顾瑀的药里有助眠成分,此时睡死过去。蒲月守在他床边,正百无聊赖。见她这时候回来,诧异:“你赶来换班?”又指着窗外仲李二人,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恒娘翻个白眼送她:“说苍蝇下蛆。”
蒲月眉眼平行上挑,笑起来更似狐狸:“居然与我臭味相投,难得!原来仲秀才不仅长得勾人,爱好也如此别致,果真与我有缘。”
恒娘回眸假笑:“月娘脸上抹了几斤粉?可能匀我一些,让我的脸皮也厚上几寸?”
蒲月貌甚亲热:“巧了,恒娘找我匀粉,我也正想与恒娘借碳。心不够黑,还需描画。”
两人正口中低笑,眼里飞刀,一阵你来我往的热闹。余助手里卷着两份纸,匆匆走进楹里,眼睛四处找:“子虚呢?”
恒娘眼角一扫,看到他手里的纸上露出异常熟悉的“上庠”两个字,心头一紧,再无暇与蒲月虚情假意,朝院里一指:“他正与仲秀才说话。”
童蒙见他声气不同以往,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也放下书,蹙眉问:“良弼,出了什么事?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正要去豆上居传话,远陌叫人给我送了这个来。”余助将手中卷纸递给童蒙,朝院中看了两眼,“子虚脸色很不好,他已经知道了么?”
童蒙摊开卷纸,恒娘一眼见到“父重病尤恋街妓,糟糠妻成望夫石”的标题,胸口一阵突如其来的热血翻涌。
从听到那女子哀嚎声起,始终有口气堵着,压得透不过气来。此时慢慢在心里读出这几个字,觉出一种绵绵不绝的、凶狠的畅意。
蒲月在她耳边低声道:“恒娘原来有独家内幕,这一城,是你先下了。”
她听了这句话,心中畅快,真心实意地朝她笑笑,倒把蒲月小小惊了一下。
童蒙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又看下一张,却是泮池新事的“常平钱又惹争议,不孝子褫夺资格”。两张看完,抬头看着余助,迟疑道:“这是说的李子虚?”
余助点点头,“适才远陌让人传话,说的是‘祭酒已知’。”
童蒙皱眉:“李子虚虽九年未归,然而因为筹措不起路费,淹留学里长达数年的人,又不止他一个,岂能因为小报一句话,就扣上不孝的罪名?至于什么父病重,家有糟糠妻之类,更是从未听他说起过,多半是小报胡编乱造,耸人听闻之词,哪里能够当真?胡祭酒或许是初到京城,不知道咱们这里小报的可恶,一时不察,信了他们的道听途说也未可知。”
旁边正好两个“可恶”的小报之人,一个怒目,一个嬉笑。
余助虽聪明过人,到底年少,遇事一下就慌了。此时听了童蒙这通冷静分析,大觉有理,转头想起宗越的传话,又有些不解:“远陌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他这么匆忙让人回来传话,定有他的道理。”
看看院里,又怀疑起来,“再说,我看子虚现在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必定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远陌在哪里?为什么让人传话,他自己不回来?”童蒙问道。
“鸣皋书院的人到了,他代表太学去迎候,无法抽身。”余助眼睛从李若谷身上转开,忽然咦一声,“门口来了个人,穿学正的礼服。”
很快,来人径直来了丙楹,一进门就高声喝问:“仲简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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