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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梅横斜,琴房之中,有两道人声——

“他怎么说?”

“世子,二?公子说,大长公主在公主的院中布下太多眼线,他不便行动,难以寻找南亭侯,因此入夜后布下了障眼法,让外人不得查看里面的情景……”

他沉默了良久,又问:“南亭侯找到了吗?”

“二?公子说了几处可疑的地点,他还需要些?时日去查。”那人继续禀告:“阿树说,兰二小姐将一个肚兜放到了那房间,礼部尚书儿子的枕头下面。”

“你让阿树把兰二小姐请来。”

“是,世子。”

兰亭昭望了望那抹水红色的肚兜,沉默了半晌。

宁青玉,你以后,不要再遇见我了。

正当她准备抽身而退之时,门口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的心脏仿佛提到了喉咙眼,脸色苍白,镇定后想到这人敲门,肯定不是那姓木的回来了,是寻人的吧。她思考着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拿走肚兜,说自己找错房间了……

那敲门声只响了三声,再也响过。

她以为敲门的人走了,于是慢慢靠近门边,趴在门上看外面的人,但?纱窗外空无一人。

她悬着的心又落下,正当以为那人走了,刚舒了口气,谁知,有人忽然开口道:

“兰二小姐,世子请您过去一叙。”

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声音……稚嫩得很……

兰亭昭想起来了,是程迦的小书童。

世子?

程迦?

他不是在为兰言诗作画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兰亭昭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那枕下的水红色一角,犹豫了片刻后,依然决定坚持自己的做法,她出门后,用背部挡住了小书童的视线,微笑着问他:“你们世子在哪里?找我有何事?”

小书童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为她指路:“兰二小姐,这边请。”

他们去了不远处的琴房。

走在檐廊下时,兰亭昭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坐在案前。

他指下正在调弦。

琴身通体泛着墨绿,犹如桐木做的琴身上枝蔓缠绕,像传说中的名?琴“绿绮”①,兰亭昭知道越是古老的名?琴,声调越多,若非十分了解的人,很难调准。

她觉得眼前这个程迦,和方才见过的,有点不太一样。

分明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

气质却截然不同了。

他变得孤傲,像难以接近的冷清月光。

被墨洒衣衫后,程迦先去换了身衣服,然后又在琴房将那副图画完,方才看到兰亭昭,是想托她将画,带给兰言诗,没想到却正巧撞见了她偷偷摸摸地摸进了其它学生的房间,让小书童盯着,自己回了琴房,听见了莫烟的汇报,心生?一计。

程迦请她坐下,而后说:“兰二小姐,你见过宁长筠,宁相吗?”

兰亭昭做了方才的事后,听到“宁”字就紧张,“不曾见过,但?他昨日来过兰府,听说还打了我父亲。”

程迦笑了笑?,继续说:“宁丞相培养人才,从不论性别,男女,出生,即便不是宁家人,只要是个人品有佳的可造之才,他都愿意教导。他是个令人敬佩的人,也曾是你父亲的老师,兰二小姐,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人才济济的宁家,有一位是真正的天才,他与你父亲同窗,都曾在浩瀚书院读过书,或许,二?十年前,都曾在这间琴房中弹过琴,那位同窗出身名?门,却不介意你父亲是屠夫的儿子,与其交好,又将你父亲引荐给宁相,求宁相收他为徒,亲自教导。这位便是宁相的小儿子,宁桥松。他若活到现在,成就不会亚于宁家的先祖,兰二小姐,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兰亭昭不想听:“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程迦并不在乎她的想法,也不顾及她的感受,继续道:“他为推新政,触犯了世族的利益,被人报复,当街砍死。”

“可惜的是,他本来不必死。有人暗中传递了消息给你父亲,让你父亲阻拦他那日不要进宫上朝,但?他依旧去了,就在如今兰府门前的那条道上,被人砍死街头。是你父亲出卖了宁桥松。”

兰亭昭知道自己并非是兰坯的亲生女儿,但?此刻,她下意识维护着兰坯:“你胡说!我爹爹才不会做这种事!”或许是在望枫亭中,兰言诗维护兰坯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她的耳朵,刻在了她的心里。

“宁桥松死了以后,宁相一夜白发,在家中对着幼子当年高中状元时写的行文?呆坐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活过来了。”程迦不跟兰亭昭客气:“宁青玉是宁丞相余生?的心血培养的,兰二小姐今日若是成功了,无异于掐灭了宁相最后的希望。”

“宁小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兰亭昭狡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程迦调了弦,修长的手指划过琴声,冰冷的琴房想起了古老低沉的琴音。

他告诉她:“你知道浩瀚书院的山长温淇清吗?他与你父亲,宁桥松曾是同窗,宁桥松得了状元,温淇清得了榜眼,你父亲得了探花。”

“自从宁桥松死后,温淇清与你父亲断绝了关系,两人同在洛阳,却老死不相往来,生?生?不负相见。宁相的学生遍布天下,无一不继承他以仁为主的思?想,只有你父亲,与其背道而驰,他彻底沦为了皇帝的爪牙,这些?年,他抓的人究竟是不是每一个都有罪,我相信他很清楚。温淇清反对你父亲的做法,屡次弹劾你父亲,但?皇上一概无视,后来温淇清看透了,便从翰林院离开?,回到了书院,他无力报仇,便选择百年树人,要求书院出去的学生,不再走你父亲的路。温山长与宁桥松关系甚好,世上他最恨的人,就是你父亲。”

“兰二小姐,即便如此,温山长也不计前嫌,亲自教导你的兄长,这是他身为人师的胸襟,你今日所做,若传了出去,温山长就算不怪罪你哥哥,你哥哥也会自行离开书院。”

程迦只是讲了个故事,言辞中没有评判她的行为,没有严厉的批评,陈述事实罢了,便让兰亭昭的双眼通红。

她只顾着跟程迦说话,没发现那小书童悄悄离开,又悄悄回来,这时来到他们身旁,手中端着的案子上,放着一块叠成了手帕般的水红色丝绸。

但?兰亭昭清清楚楚知道,那不是手帕。

兰亭昭一听到会连累哥哥,立刻变了脸色,她连连摇头,苦苦祈求道:“求求世子,不要让我哥哥知道,我是一时糊涂,求世子了。”

“如果兰二小姐愿意帮我个忙,那么我会替你瞒下此事。”程迦从不屑于用言语威胁人,使旁人为他所用,他会抛出一个更加诱人的条件,“你年岁还小,犯错在所难免,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我有一个随从,如今正跟着你姐姐,我需要确定他每日都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若答应你,你便肯将那东西还给我?”兰亭昭看向那水红色肚兜。

程迦笑着揉弦,因为他已经知道,兰亭昭的答案。

小书童将那抹水红色送上,兰亭昭一把抓住,塞回袖口中,她将肚兜拿走后,小案上是一叠嵌了金碎的宣纸,小书童对兰亭昭开口说:“劳烦二小姐将我家阿释哥哥每日所做都写在纸上,每过七日装进木盒,放在后门门口。”“然后呢?谁去取?”兰亭昭好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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