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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陵,我要报仇。”江映瑶在梦中补了一句,眼角滑落两颗晶莹的泪珠。

萧霁愣了一瞬,倏地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她。

江映瑶在梦中依稀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边,她很想看清楚那人是谁,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眼角的皮肤上一股温暖的触感划过,莫名地让她心安了下来。噩梦散去,只余下朦朦胧胧,罩着柔光的笔直身影。

她舒展了眉头,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露出一对粉嫩的双足。看上去,小小的,似乎还没有萧霁的巴掌大。

萧霁勾起唇角,替她盖好被子,掖了掖。又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江映瑶悠悠醒转。初柔伺候她起床,欲言又止。

房里还有其他人在场,江映瑶也不方便问。主仆两人只能用眼神交流,打着哑谜。

江映瑶怎么都看不懂。初柔急得跳脚,趁着替她系衣带的当口,悄悄附在她耳边道:“小姐,您昨晚梦中喊着萧二公子的名讳,被姑爷听到了。”

江映瑶哑然,握在手里的发簪不经意掉落在地。她生怕梦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萧霁瞧出端倪。

这副模样看在听婵眼里,却有了另一番解读。她趁着倒水的机会,悄悄退了出去。

萧霁刚好走进来。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金簪,拿袖子仔细擦了擦,递还到江映瑶手中。

江映瑶想起晚上的事,脸上有些尴尬,垂眸道:“谢谢。”

萧霁不语,点头示意。

初柔向他行了礼,便专心摆弄起江映瑶腰上的系带。她的腰肢十分纤细,系带绕了两圈依旧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穿好了衣服,初柔与寄柔一同上前替江映瑶梳妆。

萧霁一直站在原地默不吭声。他的角度,正好可以从铜镜里看到江映瑶的面容。

作为新妇,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妆花缎锦袄,胸前绣着一团盛开的牡丹。在红衣的映衬下,江映瑶面若桃花,眸含春色,直比牡丹更为娇艳明媚。

寄柔替她挽了一个惊鹊髻,典雅高贵又不失灵动。鬓边簪了一朵金丝红绸牡丹绢花和宝石千叶蝴蝶花钿。彩蝶恋花,不落俗套。

初柔沾了些眉粉,轻轻地描过她柳叶似的黛眉,又用胭脂在她丰润的双唇上点了两下。红唇饱满,诱惑而令人迷醉。

萧霁从未见过江映瑶盛装打扮的样子,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江映瑶把手上的金簪递给寄柔。寄柔还没来得及接,先被萧霁抢了去。寄柔眨着眼睛疑惑地看他。

萧霁抢到了发簪,拿在手里不知所措。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帮江映瑶簪发,可怎么戴,戴在哪儿,他完全不知道。

寄柔和初柔相视一笑,退到一边。

江映瑶微微红了脸,垂下眼睫。

萧霁盯着发髻出神。他在军中多年,见过的女子没有几个,更不会去观察女子的发饰。

他拿着簪子在心里默默比了比,小心翼翼地寻了一处他认为最合适的地方插了上去。

一旁的寄柔笑出了声。

萧霁的手顿了顿,刚想拔下来重新戴,却听江映瑶柔柔道:“无妨。这样也很好看。”

江映瑶自然是好看的。哪怕一件首饰都不戴,也美得无与伦比。

萧霁收回手,站在她身后。

江映瑶从铜镜里偷偷看他。穿了红衣的萧霁冷厉消散,英武不凡,竟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察觉到萧霁也在看她,江映瑶收回视线,站起身来。

“昨夜夫人睡得可好?”萧霁开口道。

江映瑶乍听到萧霁喊她夫人,有些不习惯,愣了一瞬才答道:“很好。昨晚妾身身体不适,睡得早了些,未能与夫君共饮合卺酒,还望夫君海涵。”

“是为夫来晚了。”萧霁作势揽过江映瑶,手指却并没有真的碰到她的肩膀。

江映瑶心中感激。萧霁真不愧是正人君子,逢场作戏都能顾着她的感受。

“来人,摆酒。”萧霁吩咐道。

丫鬟们很快将合卺酒端了上来,摆在桌上。

龙凤花烛还剩下一小截没有燃尽。映着烛光,两人各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霁喝得尤为认真,如同许下一世的诺言。

饮毕,两人携手,一同去拜见安王和王妃。

萧霁的手略带薄茧,却没有武人的粗糙,干燥温润,骨节分明。江映瑶与他十指相接,有种特别安心的感觉。

安王妃陶氏也起了个大早。昨夜宴毕,安王竟然没有宿到她房里来,反而去了侧妃吴氏那里,着实让她没脸。

她辗转难眠,索性起了身。心腹冯嬷嬷替她梳妆。

陶氏望着镜中红颜依旧,恩宠难觅的面庞,掐碎了一盒胭脂。

世人都道她福气好,家势一般却嫁进王府。前些年段王妃薨逝,让她得了便宜,侧室扶正。可谁又知道她日夜筹谋、如履薄冰的艰辛。

安王除了正妃,还有两个侧妃,吴氏和荀氏。荀氏尚算安分,吴氏可不同,仗着出身比她好,处处与她作对。当年要不是她育有萧陵,而萧陵又深得安王的欢心,还指不定王妃的位置会落在谁手上。

唯一可以让她缓口气的便是吴氏一直怀不上孩子,荀氏又只生了两个女儿。另外几个位份低的侍妾虽然也生了两个儿子,但年纪都小,又是庶出,威胁不到萧陵。

能跟萧陵争世子位的,只有萧霁。

她原打算促成萧陵和江府的婚事,拉拢江文翰替萧陵争位,谁料江映瑶最终却选择了萧霁。一旦两家真正联手,萧陵就只有靠边站的份。

她绝不允许自己谋算多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希望毁于一旦,一定要尽快离间两人。

陶氏面上闪过一抹狠厉。

冯嬷嬷梳妆的手顿了顿。

陶氏斜她一眼,道:“怎么了?”

冯嬷嬷麻利地替她挽好发髻,将一根白发掩盖起来。她在陶氏身边伺候久了,陶氏每一个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才不会蠢到去触陶氏的霉头。

“禀娘娘,听婵那丫头一早就来了,正候在外面呢。”冯嬷嬷道。

陶氏扶着发髻左右照了照镜子:“你怎么不早说?快传她进来。”

冯嬷嬷立刻去外间喊听婵。

听婵听到陶氏召唤,疾步入内,屈膝向她行礼:“奴婢参见娘娘。”

陶氏站起身,虚扶了她一把,道:“有什么消息?”

听婵便把昨夜江映瑶睡梦中喊萧陵的名字,被萧霁听了去的事情禀告给陶氏。还添油加醋地说萧霁怒气冲冲地离开,新婚之夜没有在新娘房里留宿,早上又一脸不高兴地出现在房门口。

陶氏听完,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江映瑶对她儿子余情未了,这是个多么重要的好消息。她脱下腕上的赤金点翠璎珞手镯戴到听婵手上。

听婵假意推了推,笑着收下,又向陶氏保证一番,退了出去。

陶氏在冯嬷嬷耳边低语几句,冯氏立刻派人去院里传话。很快,萧霁夫妻不和的传言就传遍了安王府上下。

陶氏收拾妥当,笑盈盈地去吴氏院里请安王。

吴氏也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珠光宝气,明显压了陶氏一头。她见到陶氏,故作亲昵地笑道:“姐姐来了。妹妹正想去给您请安呢。”

吴氏也就在安王面前做做戏,平日哪儿会去给陶氏请安。

陶氏笑意真切:“妹妹无需多礼。快与我一同扶王爷去正厅吧,妾身怕一对新人等急了呢。”

安王穿了一身玄色金线苏绣蟒袍,坐在轮椅上,丝毫不损王家气度。他一言不发,任由两人一左一右推着轮椅来到王府正厅。

萧霁和江映瑶早就等在厅里。其他的家眷也都恭立在旁。

陶氏推着安王到上位,自己则坐到一旁。吴氏斜她一眼,退到安王下首,与荀氏站在一块儿。

江映瑶不动声色地扫了吴氏一眼。前世她就知道吴氏与陶氏不和,没想到吴氏竟嚣张到连场面上的戏都懒得做。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江映瑶暗中勾起了唇角。

丫鬟们摆上拜垫。萧霁与江映瑶齐齐跪在安王面前敬茶。

江映瑶垂着视线,将茶盏递给安王:“父王,请用茶。”

安王抿了一口,淡淡道:“起来吧。”

他的声音有些慵懒,懒得不像一个王爷。

江映瑶前世见他的次数不多,每次安王都是一副闲散的模样。

听说安王年轻时并不是这样。他曾跟萧霁一样,领兵驰骋沙场,是先帝最看重的嫡长子。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安王得了腿疾再也没有站起来。皇位便落到了当今圣上的手里。

好在皇帝顾念亲情,对安王尊敬有加。明面上安王府倒比别的王府更加显赫三分。

不过权力始终与安王无缘。时日消磨,安王似乎真的成了只爱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

丫鬟重新递上一杯茶。江映瑶收回思绪,站起身来,朝陶氏下跪奉茶。

陶氏如前世一样,有意给她个下马威,故意说了一番教诲的话。长篇大论,任由江映瑶举着茶盏的手累到发颤。

“王妃说完了没有?”跪在她身边的萧霁冷冷打断。

陶氏瞥见萧霁阴翳的眼神,忙笑道:“瞧我,一高兴就忘了。”

她接过江映瑶的茶盏,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又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江映瑶,道:“瑶儿,快快请起。婆母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江映瑶恭顺地谢过,接下盒子。

她知道,里面是一尊熏过特殊药-物的金丝楠木雕像。

前世,陶氏送她是希望她更离不开萧陵。可这次送给她,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又有别的阴谋诡计?

好在她早有准备。任陶氏有何目的,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敬完茶,众人移步偏厅用早膳。

安王坐在正位,陶氏与吴氏分别坐在他左右两边。萧陵和萧玥依次坐在陶氏旁边,荀氏坐在最末位。庶出的子女另外坐了一桌,侍妾则站在一边服侍。

吴氏身边剩下的两个位置显然是留给萧霁和江映瑶的。

江映瑶施施然落座,正好与萧陵打了个照面。

萧陵面上淡淡的,没有说话,手上却捻了一串红玛瑙珠子,反复摩挲,发出轻微的响动。

江映瑶脸色稍变,攥着丝帕的手隐隐出了薄汗。珠子是她从前托江映琴送给萧陵的。萧陵这会子拿出来显然不怀好意。坐在他身边的陶氏和萧玥明显知道珠子的来历,一副嘲讽的模样。

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江映瑶垂下眼眸,一语不发。

萧霁瞥了眼玛瑙珠串,举起筷子夹了一片菊花糕放在江映瑶碗里,幽幽道:“这糕点是法华寺的菊花做的,特别对夫人的胃口。”

萧霁怎么知道法华寺的事情?江映瑶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一瞬之后,她就想明白了。当初去给母亲报信、痛打萧陵的幕后主使恐怕就是萧霁。他这时候提法华寺,很明显是在维护自己,恐吓萧陵。她感激地朝萧霁笑了笑。

萧陵闻言脸色大变,他攥紧拳头,把玛瑙珠子握得嘎吱作响。

陶氏看在眼里,轻咳了一声。

安王不知道萧陵在法华寺被打的事,皱了皱眉头,问道:“王府里没有菊花吗?为何要到佛寺去采?”

“许是王妃以为佛寺的菊花能保平安吧。”萧霁面不改色地说道。

没想到萧霁还有信口胡诌的本事。江映瑶心里默默地笑了。

“姐姐,如此无稽之谈,你竟然会信?”吴氏鄙夷地挑眉。

陶氏尴尬地假笑:“神佛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两人含沙射影地又交锋了几句,终于在安王冷了面色的时候,识相地闭嘴。

江映瑶吃得很少。昨日饿过了头,胃一直不舒服。她几乎只吃了两块萧霁夹给她的糕点就作罢了。剩下的精力,全都用来观察萧家众人。

安王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很奇怪。京城人人都说安王与萧霁父子不和。萧霁及冠,安王却不肯立他为世子。大家都猜测他是想留着位置给萧陵。

可根据江映瑶的观察,安王待萧霁看似冷漠,萧霁说话的时候,他却会安静地倾听。反而盛传受宠的萧陵开口,安王则照常进食。

他对陶氏淡淡的,宠着吴氏更多些。吴氏趾高气扬,完全不把陶氏放在眼里。荀氏则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端倪。

江映瑶暗中盘算,打算找个机会去拜会吴氏,说不定能在王府里找到个助力。

用完早膳,安王带着几个儿子去了书房,厅里只剩下一众女眷。

丫鬟们撤了膳食,重新换上茶水。

陶氏端起白瓷茶碗,抿了一口,放下时,碗盖与碗沿磕碰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安王的一个侍妾笑着凑近江映瑶,道:“奴婢柳氏见过少夫人。少夫人初来乍到,昨夜睡得可好?”

记忆中柳氏上辈子似乎在她落难之前就死了,交集不多,江映瑶对她没什么印象。见她主动问候,江映瑶笑着回道:“多谢关心,甚好。”

“是吗?奴婢听说少夫人昨夜睡不安稳,梦中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正想着给少夫人推荐两副安神汤呢。”柳氏道。

江映瑶闻言冷了面色。

昨晚的事,王府女眷们一早都听说了,见柳氏起了头,纷纷侧目看向江映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江映瑶心下明了,这事定与听婵脱不了干系。她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问道:“柳姨娘听谁说的?”

柳氏的消息自然是从陶氏那里得来的,讪笑道:“早上听丫鬟们说的。”

“哦?我倒是不知道原来王府里的规矩是任由丫鬟们私下议论主子的。”江映瑶抬眸,看向陶氏。

陶氏面上的笑容一僵,放下茶盏,对柳氏正色道:“没规矩,还不退下?”

吴氏冷笑:“如今这王府是要翻天了,主子们说话,妾氏都可以随意插嘴。”

柳氏一听她这话,连忙赔罪:“侧妃娘娘恕罪,奴婢僭越。”

吴氏哪儿是善罢甘休的人,转头瞧着陶氏道:“姐姐,此等歪风不禁,恐怕旁人真要以为王府没规矩。”

陶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对柳氏道:“还不给少夫人赔礼?”

柳氏应是,走到江映瑶跟前屈膝赔罪。

江映瑶初来,不想做得太过,引人注目,便放过了柳氏,只是心里对她设了防。

吴氏却道:“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赔个礼就作罢,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胡来?”

“那妹妹想要如何?”陶氏不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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